《进化者[末世]》二三笔

9、假兔子（2）

　　一双淡红色的眼睛，狭长明亮，牢牢盯紧陈松落的背影。
　　少女转身，墨绿色的裙摆扬起耀眼夺目的流苏，陈松落眉头紧蹙，满脸不爽地望着人来人往的走廊，没能找到那道让人不适的视线。

　　裴阙在前面停下来，侧身问她：“怎么了？”
　　“有只看不见的臭虫。”陈松落倒退两步站在裴阙身边，凝视着走廊尽头的黑暗，眼眸轻蔑地闭上睁开，转身说：“没事。”

　　“这几天我和曼曼出去一趟。。”
　　“嗯，那我过几天和N再来一趟。”
　　“和他说……”
　　两人并肩走出去，声音从黑子酒吧消失。

　　晚上十二点，A大校园里人烟稀少，突然，凌乱无序的脚步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慕美丽跑在林荫道里，身后巨大利爪的黑影将她笼罩其中，避不开、甩不掉。

　　单薄的身影蹿进宿舍楼里。

　　空无一人的天台上，仰头是灰濛濛沉甸甸的天空，低头是会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慕美丽纤细瘦弱的身子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她木然地环顾周遭。
　　一回头发现自己不是站在天台，而是一根柱子上，没有退路也没有前路。

　　慕美丽躺在床帘下，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也只是徒劳无功，她睁着硕大的眼睛看着黑色的床顶，有淡淡的红光扒开床帘的缝隙透出来。
　　又过了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慕美丽眼睛咻一下瞪大，慢慢坐起来，手放在床帘上，不知道是想要拉开还是关紧。她的眼睛一闪一灭，终于亮起了淡红色的眸光，眼神也坚定了。嗖一下拉开布帘，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面前不再是老旧拥挤的大学宿舍，而是辽阔宽广的大草原，她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目睹生命大迁徙的震撼。
　　成群的河马、结队的大象、匍匐的虎狮、迅猛的猎豹……有白鹤从头顶飞过，长长的漂亮尾翼划过天空，慕美丽看呆了，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它们转了一圈——一只兔子跳到她面前，夕阳无限好，在山坡上拉出一条金色的分界线，慕美丽从那只灰金色兔子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是一只和她别无二样的兔子。

　　“啊！！！”慕美丽吓得浑身冷汗地坐起来，环顾四周的黑暗，手紧紧攥在胸前。
　　幸好，她还在寝室里。
　　慕美丽直愣愣地瘫倒在床上，年久失修的铁架子咯吱咯吱地晃了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但她的心却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又过了三天，陈松落和N再次光临黑子酒吧。这次两人没去营业区，而是站在二楼的回廊上往下看。
　　楼下还是一如往常，自由奔放，进入无我之境的快乐时光。

　　“又一个融合派的举手投降。”N把手搭在栏杆上，露出一截银色的腕表表带，楼下变异人和人类泾渭分明地分成两个圈子。
　　“这里因为是变异人和人类共同的娱乐场所以一直被盯得很近，最近变本加厉地要求黑子他们随时报备行程。”陈松落叹了口气：“上次他和主人说，当惯了爷爷不想被人当孙子训。”
　　N仰头，天花板上五光十色的射灯闪到他的眼睛，闭上再睁开，眼前黑了一瞬才渐渐明亮起来。

　　变异人中除了以裴阙和修斯区分的两大派系外，还能分成独立派、融合派和中立派。
　　独立派就像现在一些激进的社会组织，不认同人类与变异人同属一个物种，拒绝承认变异人在人类种群的身份。他们坚决反对让变异人和人类生活在一个社会里，认为这将成为人类生命安全的巨大隐患。
　　这群人时不时会去街上游行、在政府静坐。不过倒是不来犯罪大厦，哪边的柿子可以捏一捏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而变异人也有这样一群人，他们拒绝和人类共享一个地球、一个城市。首先，变异人和人类之间本就有着天然的仇恨，其次，变异人是人类的进化体，已经成为高级物种的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和一个低级的物种享受平等公平的待遇。接下来的社会规则应该由强者来制定。

　　融合派便是不排斥和人类共同创造出一个全新的多元化的世界。这些人从阿莱罕试炼基地离开后，主动进入人类社会，找寻一条生存之路。他们社会化的成功也让越来越多抵触人类社会的变异人开始放下过去的仇恨，从荒无人迹的旷野里走出来，过上像“人”一样的生活。

　　这也是当初裴阙留下来的初衷——希望所有变异人可以从实验室的阴影里走出来，沐浴在阳光之下。

　　N的视野恢复如常，问道：“主人那边的意思是？”
　　陈松落皱了皱眉头说：“顺其自然。”
　　N倒是一点不在意，他向来是个风吹哪儿就倒的，从不纠结：“别多想了，主人想做什么我们跟上就行。”
　　陈松落一巴掌拍他胳膊上，把N疼得自吸气。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呼吸都重了几分，“跟跟跟，你跟上过吗？”
　　陈松落走了两步，回头看向N重申：“要是让我发现你知道主人冒险还瞒着我们，我就！”她恶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当噔噔噔的下楼声停下，N插着兜小声嘀咕：“真疼啊，一点劲都不收。”

　　把人气跑了，N就只能自己去和黑子谈，结果没得到一个好脸色又被赶了出来。
　　黑子臭着一张脸说：“等大人回来了，我自己去和他说。”
　　砰——门无情地关上，N鼻梁上的眼镜咔一下歪了。

　　当年在实验室，除了像N这种进化脑子的实验体不用打死斗场外，其他人每周都要参加一次。黑子的腿就是和人在死斗场较量的时候断的，即使有强大的医疗团队，他的腿也就是现在这样了。

　　黑子：瞧不起没上过死斗场的。
　　N：……

　　N灰溜溜地下楼，远远的看见陈松落的身影，走廊上的灯昏暗发黄，削弱了轮廓线条，他眯起眼晃了一下。
　　“他说等主人回来再说，先回去吧。”
　　“嗯。”陈松落双手抱臂，冷冷地从N身边擦肩而过。
　　N看她一下拉开差距，有些哭笑不得，快跑追上去，用胳膊撞了撞她，低着头学电视剧里奴才的语气说：“我们陈大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人的口无遮拦吧。”他竖起三根手指保证，“我发誓，一旦发现主人有危险就全网传递消息。行吗？”
　　陈松落不耐烦地睨了他一眼：“走。”拉开嚣张地停在酒吧门口红色跑车的副驾驶。
　　N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乐呵呵地去开车，握着方向盘怪腔怪调地说：“老司机为您服务。”一脚油门踩到底，跑车在黑夜中飞了出去，“GO HOME！”

　　今晚路易斯还没有睡，小小的一团窝在沙发里看猫和老鼠，突然一只汤姆的影子从沙发的缝隙里拔——拔出来，探头探脑地四处看，就算只是影子也能想象出它敏锐的眼神。
　　影子汤姆在沙发找一圈无果后，蹑手蹑脚地下去。
　　此时，路易斯脖子后的阴影竟然活了！一只影子杰瑞从他后脖颈慢慢探出头来，看汤姆走远后，一手撑着脖子，两腿交叉地斜靠着，拍大腿哈哈大笑。
　　与屏幕里的画面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黑夜中划过靓丽的红，很快车就停在郊外古堡。
　　路易斯一下坐直，趴在窗口看到陈松落的座驾，穿上鞋噔噔噔地跑了出去：“落落姐姐！”
　　“嗯。”陈松落双手环抱冷漠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句：“早点睡。”
　　“啊……”路易斯呆愣愣地目送陈松落上楼，他回头看见慢一脚进来的N，倍数陡然加快，阴测测地盯着他，伸手讨要：“我的芭菲呢？”
　　“啊？什么芭菲？”N满头雾水，一脸懵逼。
　　路易斯的眼神突然降温，身后的汤姆和杰瑞摞在一起，硕大的影子在墙上张牙舞爪，“肯定是你偷吃了落落姐姐给我带的芭菲！！！”
　　“芭菲？”N心想你可真是个清汤小老爷啊。
　　路易斯看他脸色难看，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想，两手一揣，趾高气昂道：“吃了就吃了，明天再赔我一份就好吧。”

　　他吃个屁啊。
　　N指着二楼说：“你落落姐姐忘给你买了。”
　　“不可能。”路易斯看他吃了还不认，生气了，质问道：“你那次见过她说好给我买不买的？”

　　还真没有。
　　N一整个百口莫辩啊，他甚至都怀疑是老黑子看他不顺眼揍了他一顿，导致他连被揍的记忆一起忘了。当时陈松落下楼应该就是去拿芭菲了，但芭菲呢？这什么勾八芭菲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一个小时前的黑子酒吧。
　　陈松落下楼去后厨拿打包好的芭菲，四下没人时挺拔的身姿颓然地松弛下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从主人选择她的那刻起，陈松落的立场就只有——裴阙。她无条件的服从、相信、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但裴阙惯来独来独往，从不会事先和别人说自己的想法和计划，最困难最残酷的事情都是他独自一人去承担。生活在蜜罐里固然信服，但也会想要一起去填满这个蜜罐。
　　世人都说陈松落是进化者史上的第三大奇迹，可她却失望地发现——主人并没有因为她变强一点而多信任、多依靠她一点。

　　酸涩复杂的情绪涌上来，陈松落用力地搓了搓脸，拍了两下。怎么一时不察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突然停下来，余光瞥了一眼和她擦肩而过的男人，第四次——陈松落陡然意识到不对劲，以她正常情况下的观察力不会这么迟钝。
　　男人突然七窍流血，躺在地上抽搐发抖。陈松落用脚把他翻过来，看到一张有点印象的脸。脑海里的记忆快速检索、确定——是那天在黑子酒吧遇到的醉鬼。
　　陈松落收了精神力，脚劲未松地卡在男人的咽喉，只要他有异动，就能立刻动脚，“谁派你来的？”
　　“呜呜呜……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男人混沌的眼神短暂地聚焦，又如一团抓不住的烟散去。他已经疯了。
　　“救……”男人像被扒了电源插头，骤然关机。

　　陈松落松开他，继续往深处里走，她手里五彩斑斓的芭菲开始融化，暖色的奶油冰淇淋淅淅沥沥地落在乌黑的水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