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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纪玄觉得照这样下去,自家侯爷前路堪忧。不得不佩服人家秦家和崔家的低调,据他所知,秦姑娘在凉州时可是隔三岔五就要跟着玄羽营出城打猎,或演武练兵的,可到了京城这么久,人家出门次数愣是屈指可数,他家侯爷最多只能巴巴地护送车队,有些时候连个说话机会都捞不着,啧啧,堂堂金吾卫上将军、三品宣武侯,每次都跟个侍卫长似的游街,真是愁死他这个随从了!纪玄双眼满含同情地看着陆珩的背影,一面看一面摇头,忽见,马车车门开了,一个人影蹿了出来,哦,是那个叫红渠的侍女,只见红渠打了一个呼哨,丁松立马回头,策马靠近,红渠低声说了两句话,便又蹿回了车内。
      陆珩克制住自己想看向车内的念头,目不斜视地端坐在马背上,却见丁松忽然在一间茶楼门前打了停止的手势,陆珩一愣,耳边已传来小崔氏的声音:“今日天色尚早,承蒙小侯爷多次护卫之情,便在此间稍坐,请小侯爷喝杯茶吧。”
      陆珩差点没绷住狂喜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才调整好五官位置,翻身下马,露出一个令长辈满意的笑容,立在车前,伸着手,道:“晚辈却之不恭,秦夫人,请。”
      小崔氏颇觉好笑,将手搭在秦若瑜的腕上,缓缓走下车来,店小二早有眼色地迎了上来,一人满脸堆笑地打起门帘,一人殷勤地引着众人来至二楼雅间。
      小火炉上的铜壶咕咕作响,绿芙灵活地取下水壶,手腕一翻,将沸水注入茶罐之中,那水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水柱落下,茶香浮起。秦若瑜坐在小崔氏身侧,陆珩坐于二人对面。小崔氏做东道,先让了陆珩一杯,道:“陆小侯爷,请。”
      陆珩微微倾身,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又放下,一脸坦荡地看向对面,问道:“秦夫人邀我品茶,除了答谢,可还有别事要托付陆某?”说罢,没忍住多看了秦若瑜两眼。
      小崔氏不自在地咳嗽两声,正想着如何开口,秦若瑜已经抢先说道:“实不相瞒,陆小侯爷,我确实有一事相求?”
      纪玄跟丁松一左一右守在茶室门口,纪玄有一项鲜为人知的本领,他的耳力异于常人,虽然室内几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是一字不落地全被他听了去,听到秦若瑜说有一事相求,他心内已经止不住狂笑,秦姑娘,别客气啊,我家侯爷巴不得你有事找他呢。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要克制,以至于纪玄的脸看起来有几分抽搐,丁松看在眼里,心里十分嫌弃,这主仆两个,都不正常。
      陆珩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仍作疑惑,道:“秦姑娘曾助我擒贼,一手骑射功夫令陆某好生敬佩,姑娘有何为难之事,但说无妨,陆某定全力相助。”
      小崔氏轻轻地瞟了对面一眼,垂眸喝茶,心下自思道,你小子,路远着呢,我家丫头对兵法很熟,对《诗经》不熟,你说敬佩她的骑射功夫,她也许会认为你想拜她为师。
      秦若瑜端庄地向陆珩行了一礼,才肃然道:“皇后娘娘日前降下谕旨,征召有才学之人充任宫中女官,陆小侯爷领着金吾卫之职,每日进出宫苑,觐见皇后娘娘甚是便宜,我想恳请侯爷代为举荐魏国公徐令言之女参选。”
      陆珩闻言一愣,心头立即闪过那日秦若瑜当街教训冯耀祖、以及近日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冯徐两家结亲之事,当即明了,豁然一笑,道:“秦姑娘真是古道热肠,锄强扶弱,陆某佩服。那冯耀祖,陆某也甚是鄙夷,此事便包在陆某身上。”说完,他灵机一动,忙补了一句,“不出两日,我定给姑娘一个准信,届时我让我身边的随从去崔府送信。”
      小崔氏眸光一闪,眼皮都没抬,继续喝茶。
      三人又闲话一阵,陆珩连喝了三杯茶,小崔氏母女才再次登上马车,一路无别话。陆珩直至马车已经完全没入崔府大门,才依依不舍地策马离开。
      “侯爷,咱们这会去哪?”纪玄问道。
      “进宫,见姑母。”陆珩握紧缰绳,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了街口。
      小崔氏甫一下马车,张嬷嬷便迎了上来,道:“夫人,凉州来信了。”
      不用想,一定是秦槐在问她和女儿预备几时回凉州,一想到又要与崔母分别,感伤立时涌上心头,小崔氏淡淡地一点头,道:“知道了,晚膳之后再拆信吧,先去给娘请安。”
      秦若瑜倒是一脸笑眯眯地问:“张嬷嬷,只有我爹的信吗,可有我师傅给我的?”
      小崔氏一听,又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一天到晚只想着回凉州,你外祖母白疼你了。”
      秦若瑜捂着额头,撒娇道:“哪有,我也想着外祖母,你看红渠手上是什么?”
      小崔氏这才发现红渠手上提着万盛斋的糕点,秦若瑜一脸得意地笑道:“咱们喝茶的时候去买的。”
      “咱们姑娘最是孝顺不过了。”
      这厢,崔府一片欢声笑语,那厢,魏国公府注定风雨交加。
      徐玫刚跨进春晖院,就听到正房内传来她母亲的阵阵怒骂,声嘶力竭:“她卢氏凭什么?她说和离就和离?我给她一纸休书,休了她!”
      徐敦蔫蔫地坐在一旁,道:“娘,祖母会不会因此不让我娶郑家二姐?”
      赵氏一面骂着卢兰芝,还不忘一面安慰她儿子,道:“吾儿放心,那卢氏三番两次用回娘家来要挟我们,也就你祖母放在心上,生怕她一去不复返,有娘给你做主,她要是真走了,娘给你再娶一房贤妻。”
      狗头军师费婆子不忘在此时献宝,她故作一副精明状,说道:“太太,我看今日之事,那卢氏十有八九是铁了心要和离的,她走了倒是没什么,自有名门闺秀来配咱们家大少爷,只是,卢氏的嫁妆——”她故作高深地在此一顿,别有深意地看向赵氏。
      赵氏本就对卢兰芝的嫁妆虎视眈眈,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下手,听费婆子这么一说,她一想到那嫁妆要随卢氏而去,便觉剜心一般疼痛,仿佛饥饿之人垂涎已久的肥肉被人抢了去,她捂住心口,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费婆子眼珠贼溜溜地一转,道:“咱们只要把慧姐儿留下,卢氏自然会被我们拿捏。”
      赵氏摆手,道:“不成,卢氏狡猾得很,慧姐儿早被她抱回博望侯府了。况且那丫头片子,跟我又不亲,留下也不中用。”
      费婆子忙讨好地献上另一计:“那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
      “你的意思是——”赵氏想了想,道,“咱们强行把她的嫁妆扣下?这,不合适吧,传出去,魏国公府的脸面都没了。”赵氏多少还剩最后一丝廉耻。
      费婆子谄媚一笑,道:“太太,博望侯夫人不是把她们母女俩带走了吗,眼下明恕堂无人,咱们带人过去搜检搜检,看卢氏往日有没有藏私,谁又好说什么呢?”
      赵氏的心砰砰直跳,显然她被这番话说动了,徐敦此时也跃跃欲试,道:“费婆子这个主意好,眼下咱们处处要用银子,讨郑二姐,嫁二妹妹,都是大花销,明恕堂在咱们府上,咱们又不是去他博望侯府去抢,自家府上,有哪里是咱们去不得的!”
      赵氏一听,三分意动就变成了十分心动,她合掌一击,道:“好!你去,叫上咱们的人,趁天黑,这就杀过去!”
      徐玫站在正房门外,整个人如石雕泥塑般一动不动,内心一片惊涛骇浪:嫂子要和离?她要走了?她不是前几日还在给自己出主意吗?在父母兄长都想让她以身饲虎的时候,只有她教她如何虎口脱困,晨间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哥哥要纳那个郑二姐?娘和哥哥怎可以无耻到这般田地,这跟盗匪有何区别……
      费婆子把门一推开,赵氏就看到了立在门外的徐玫,她不耐烦地喝道:“你杵在这作甚?赶紧回房待着,我这不用你来请安了。”说罢,甚至没有多看徐玫一眼,领着费婆子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眼看徐敦也要从眼前过去,徐玫伸出手想拉住他,嘴里喊着:“兄长——”
      徐敦停下脚步,亦是皱眉看了她一眼,挥手道:“没你的事,听娘的话,回屋待着去。”言毕,甩手跟上前面的赵氏。
      “暮雪——”徐玫感觉自己要站不住,暮雪忙扶住她,又听她急促地说道,“走,咱们去找祖母,不能让他们去抢嫂嫂的东西。”
      明恕堂的正房房门紧闭,门外却是整齐划一地摆着十一把椅子,当先一把上坐着沉月,只见她往常总是挂着笑意的脸此刻黑得吓人,在她身后,一字排开端坐着十个孔武有力的仆妇,皆是韩氏今日带来的人,每个人手上都抓着一根粗壮的木棒,严阵以待。眼见夜色渐浓,月上中天,一人忍不住问道:“沉月姑娘,他们真的会来吗?”
      沉月轻哼一声,道:“咱们姑娘料事如神,女中诸葛,什么时候算错过。放心,若是三更之后还无动静,你们就分为两拨,轮流去睡觉。记住了,若是人来了,姑娘放的话,狠狠地打,打伤一个,赏银一两,这个月月钱翻倍。”
      “好嘞,您就瞧好了!到时候啊,您往旁边躲一躲,您是姑娘身边伺候的精细人,这种粗活啊,您看着我们干就行!”身后的人说着,各个都是摩拳擦掌,双眼放光地盯着前方。
      赵氏左边是徐敦,右边是费婆子,身后还跟着十数个大房的人,一行人像夜间觅食的硕鼠,眼露凶光,气势汹汹地冲进明恕堂,迎面对上沉月,俱是一愣,沉月还没发话,她身后的十个人已经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双手握紧木棒,一脸兴奋地看着他们。
      这是什么意思?赵氏糊涂了,拿眼去看徐敦,无声地询问。
      徐敦看着沉月,中气不足地喊道:“放肆,你一个丫鬟,带着这么多人手持棍棒,是要向主子行凶不成?”
      沉月轻扯嘴角,月光下看起来竟有些邪气,她不慌不忙地说道:“徐大少爷,我的月钱是博望侯府发的,我的主子可不是你,何来向主子行凶之说?你们听好了,我身后,是我家姑娘日常起居之地,屋内都是我家姑娘的嫁妆,没有你们国公府的一针一线,我家姑娘走之前说了,让我看好我卢家的东西,莫让贼人趁机浑水摸鱼抢了去。等过两日我家侯爷回京,自会一一搬走。哦,对了,这两日,屋内的箱笼就当寄放在贵府,徐夫人,赁屋资费,过两日定会结给你,今日可别急!”
      “你,你——”赵氏被臊得一脸通红,指着沉月骂道,“小蹄子,反了你了!这儿是我国公府的地盘,我偏要进去,你待如何?”
      沉月冷笑道:“刚才,我已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你和你身后之人想必都听清了,倘若是你真要来抢,我自然是要护住我家‘主子’的东西。”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沉月不忘挑衅地看了一眼徐敦。
      赵氏气急败坏地朝身后之人吼道:“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打进去!”
      “沉月姑娘,你退到咱们后面,瞧好了!”几乎与此同时,沉月身后也传来一道激动到有些发抖的声音。沉月冲对面挑眉一笑,慢条斯理地隐没在了那十人身后的阴影中。
      费婆子见自己带来的人畏畏缩缩,不敢过去,生怕丢了自己在赵氏面前的颜面,忙大喊一声:“跟她们拼了,咱们人多,怕什么!”喊完便率先冲向对面,那十数个人见费婆子一动,也跟着冲了过去,徐敦忙把赵氏拉到一旁,远远地躲在离院门最近的角落,仿佛随时要伺机逃走。
      博望侯府众人就像狼群见了肥羊,见对面的人一动,便一个个嗷嗷叫着扑上去,霁月清风之下,画栋雕梁之间,阵阵哀嚎飘荡在明恕堂上空,“我的手断了!”“啊,我的头,别打了!”“啊,我的腿,好姐姐饶命!”不过片刻功夫,连同费婆子在内的十数个仆妇皆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住手!”如意一声暴喝,她一手还扶着徐母。徐母另一只手上的黄杨木拐杖沉闷地在地上敲了两下,发出厚重的“笃笃”两声响。
      博望侯府的人停下动作,齐齐看向沉月,沉月自阴影中走出,给她们使了一个眼色,众人才提着木棍,退回沉月身后。只见沉月对着徐母福身行了一礼,才道:“老太太,我等奉我家夫人和姑娘之命,守卫我家姑娘嫁妆,以便来日清点,适才也与大太太说清楚了,这正房屋内除了我家姑娘的家私,并无他物,奈何大太太执意不听,要带人强抢,我等无法,才与费婆子几人起了冲突,并非故意闹事,还望老太太见谅。”
      徐母目光深沉地看向沉月,沉月头虽低着,但是腰骨却是板正,不卑不亢地立在院中,她身后数人此刻俱都收敛动作,依旧齐整地站在正房门外。
      “老太太,她们——”赵氏刚才生怕那些人打红了眼,也要冲过来对她们母子动手,此刻见了徐母,犹见天神下凡,抽泣着上前喊道。
      “你闭嘴!”徐母这才转头看向角落里瑟缩的母子二人,喝道,“你们还嫌不够丢人吗?跟我回去!”说罢,仍是一手扶着如意,一手拄着拐杖,一步步地走向荣安堂的方向。赵氏和徐敦一脸沮丧,神色萎靡地跟了上去。大房诸人见正主走了,也一个个屁滚尿流、连走带爬地跑了。
      沉月这才抬起头来,对着消失在黑夜之中的人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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