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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再见,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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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渡边璟,再见伏黑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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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疑问一直盘踞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为什么还会活着?
活着的人无法见到死去的人,死去的人无法越过界限触碰活着的世界,这是一个诅咒,也是一道禁忌。
我再度清醒往返人世的那一刻,在本该正确的历史里,我已经“死亡”,而神明拒绝了我的“死亡”,近乎偏执的带着我的灵魂越过那道禁忌,然后祂成功了。
于是我开始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
我抬了抬头,发现眼皮像是灌铅一样沉重。
意识从一片混沌里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一路流淌而下,溅落在嶙峋地面上的痕迹猩红刺目。又是滴答几声,好像钟表秒针转动的声响。
我慢慢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一片狼籍,入目皆是横七竖八的杂乱割痕,被拦腰折断的电线杆,整齐分割的金属窗口,世界平滑的让人胆寒。
我意识到自己似乎是站着晕了一会儿。
前方是一个模糊的人影,熟悉的面孔带着陌生的情绪,他俯视蝼蚁一样的俯瞰我,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滴答——
血液滴落在石板地上的声音很清晰,炸开一朵刺目的血花,沿着石缝严丝合缝攀爬。
“还没死啊。”对方摸了摸摸了摸下巴,两手松松抄进口袋里。
“力量流失的很严重嘛,和记忆有关?”顶着伏黑面孔的诅咒之王挑了挑眉,自言自语地咧开嘴角,“真情愿力,情力之灵,越是憎恨自己力量越强?你这家伙,更适合被叫做怪物。”
“无所谓吧。”我撑起上身,淡淡的回答他。
就算是有上千年年纪的诅咒之王,也被这平铺直叙的语气梗了一瞬,一时半会没搞懂这个奇怪的女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还真是无聊啊。”他抬着下颌,微微侧目,“明明也是个怪物,却选择收敛牙齿,甘愿被束缚,把锁链交到其他人手里。”
“人和咒灵都喜欢拉帮结派,可笑的用人数多寡来衡量自己,越是弱小,越是如此,越是不堪入目。”两面宿傩拉开嘴角,“但你好像稍微不同。”
“一只遵循本能混迹人群的无聊野兽,嘛,你也只是比旁人有趣一点点而已。”
我突然觉得这个占据伏黑身体的诅咒之王很恬噪,四周安安静静,只有他在喋喋不休,不过好在他马上就停止了高谈阔论,于是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我们两个宛若被世界剥离开来的杂质,不过正合我意,这里也是优秀的墓地。
筋肉被撕裂的疼痛从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我突然笑起来。
“要不要来立个‘束缚’?”
两面宿傩挑了挑眉:“哦?说来听听?”
也许是这个女人折断过力量不完全时他的手腕,又陪他玩了这么久还能站着,他莫名其妙起了点兴趣。
他听到那个女人说:“在干掉我之前,这里的所有人,你一个都不能杀。”
“答应你也无所谓,”两面宿傩露出森白的牙齿:“反正,你很快就会死。”
“——领域展开 . 伏魔御厨子。”
猩红的鸟居拔地而起,铺天盖地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无数的尸骸和斩击倾泻而出,少年模样的诅咒之王站在一片血海中央,宛若从古老浮世绘里走出来的修罗。
我抬起手,动了动嘴唇。
赤色的锁链像是倾巢而出的蛇群,沉睡在古墓里千年的利器再度现世,我望着这个不可一世的诅咒之王,扬起一抹讽笑。
利刃划破我的喉管,刀刃瞬间被倾泻的鲜血染红,烧红的烙铁一样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我的耳畔因为失血而响起嗡嗡声,那声音好似老桐树旁的古寺暮钟,斑驳的树影在我眼前晃过,记忆里有个春天,我靠在早稻御神社的绯樱树旁,阿璟踩着阿晃的肩膀摘梨花树上的玉雨花瓣,阿娅坐在木板凳上盛着刚出炉的牛奶,我举着木碗,碗中的牛乳又热又甜,老式的唱腔声咿呀咿呀的从远处传来。
我好像又看到了蔚蓝色的天空。
……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想你们。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啊啊声。
……我也好想再见你一面,伏黑。
但我应该见不到你了。
滚烫的血液如潮水般从我身体中翻涌而出,金色的咒文渐渐在刀刃表面显现,刀身像是被注入了某种生命力,疯狂的开始颤动——
……
我听到海潮的声音。我睁开眼睛,看着这片一望无垠的空间里,环抱住大海的天空一片被水洗净的湛蓝,古老的海潮回荡在海平面上,浪花撞击礁石迸射的水花像碎裂的珠玉一样飞溅。
我缩了缩赤着的脚趾,上面沾满了柔软湿润的白沙。
海鸟的啼鸣声在无垠天空中被拉的此起彼伏,倾扑上来的海水在白沙上拉出一道又一道褶皱,远处鸟居前的祝连绳底下悬挂着铃铛。
铃——
这声音很短促,在空气中转瞬即逝。
我抬头,白衣绯袴的巫女站在起伏的海潮前,腰间的银铃一路垂落到膝盖边。
我知道她是谁了。
“阿璟。”
渡边璟歪了歪脑袋,银色的铃铛随着动作晃动。
我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她突然扬起嘴角。黑色的头发落在她肩头,她微微抬起手臂晃了晃,红白色调的巫女服在海风中摇曳轻舞。
“小梨,好久不见。”
我笑了起来:“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沉默了一会,抬高眼睑看我,细腻的眼睫宛如蝴蝶低垂的翅翼,在眼底留下浅浅的剪影。
“会难过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海风拂过我飘扬的白色裙角,一滴海水溅湿了我的侧脸,我抬手抹去,露出一个迟到了好久的微笑。
“已经足够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