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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撕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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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肆在食堂撞见过肖寻以后便知道对方一定会找上来。
肖寻就是这么个眦睚必报的人。
哪怕先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时肆此刻还是不免会有些慌张。
他没想到对方会来得这么快。
“我警告你,这有摄像头!”时肆看着对方解皮带的动作,胃里一阵恶心。
肖寻一面朝时肆走去,一面冷笑道:“那不是更好了吗?你们老板就会发现你本质就是个婊/子。”
时肆抄起手边厚重的文件袋猛地朝肖寻砸去。
肖寻抬手挡了下,但文件袋砸中皮肤还是不免发出一声闷响。
接着文件袋就仙女散花似的,里边的文件散得到处都是。
“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肖寻握着皮带,抬手就要往时肆身上招。
好在时肆躲得快,闪到了椅子后面,皮带打在椅子上发出“啪嗒”的巨响,可见他下手力度有多大。
“我倒底哪得罪过你啊!”时肆一脚猛蹬,踹在椅背上,带着轮子的椅子猛地向肖寻撞去。
肖寻淡定扶住椅子。
他把椅子移到一旁,这下时肆身前没有任何可以遮避的东西了。
时肆立刻绕出办公桌外,也不管桌上的设备会不会坏,对着办公桌最好发力的点猛踹一脚,旋即转身,跑向门口。
办公桌上的东西接连掉下,桌子因为老板之前想方便移动所以并不是固定在地的,也朝着肖寻的方向倒下。
肖寻又后退一步,堪堪避开,原地骂了句脏话,接着对正下压门把手的时肆喊道:“看你这样,不知道你妈是他妈做什么工作的吧!”
时肆不知道,但他也不想听,打开门,光速跑了出去。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自己的家有多肮脏。他不想破坏这个温馨的家庭。
哪怕只是表象。
刚出门,就看见陈言匆匆地赶到,时肆见到信任的人,像是在那天夜里抱住他父亲一样,猛地扑上前抱住了陈言,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冰凉的空调下他浑身冒冷汗,心跳飞快地加速着他全身的血液循环。
“陈言……”他气息不太稳定,说一句话喘好几下,像刚跑完几百米似的,道,“救救我……”
陈言即刻顿住,接着立刻抬起手回抱对方,轻轻顺着他的背,温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哥哥在这……”
肖寻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系回皮带了,他看见这幕后,不禁冷笑。
办公室并不是在封闭式走廊上的,是在平面楼层中心,此刻陈言面对着办公室的门,很清晰地能看见里面散落的文件和倒下的桌子。
王林浅也赶来,看见办公室内的场景后也是一怒,他大吼一声:“我操/你妈的肖寻!”
时肆立刻松开陈言这抱,转身去拉王林浅。
“让他走。”时肆的话音还是有些不稳,但总归是比刚刚好了许多。
其实肖寻的作为对时肆造不成什么伤害,唯一要命的是肖寻最后喊的那句关于他妈的话。
肖寻没再看他们,转身走向电梯。
王林浅的怒气一时间消不下去,但他还是回头关心时肆:“你没什么事吧?”
时肆摆摆手,说:“谢谢你们,我自己一个人缓一会儿就好了……如果贺总来了就跟他说一声我在楼上,今天的事……随便你们怎么传。”
反正被造谣也不是第一次了。
王林浅还是生气。
“他就比我大两届,初中那会别提有多横了!妈的,还动过我们小肆的奖学金!”他愤怒道。
王林浅是个十分健谈的人,这会抓住一个谈话事情就开始抓着陈言喋喋不休。
时肆没加入这些话题,转身到老板专梯里。
他不想面对那一办公事的混乱,就麻烦别人帮忙收拾下那一地的狼藉好了。
他去到贺松余带他到过的那“荒无人烟”的楼层,找了间休息室,坐到单人沙发里闭目。
也许他还是适合在小地区上班,他走到哪都是一身的麻烦。
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时肆任它震了好久才睁眼,看见电话备注时,又不愿面对。
不会是来开除自己的吧?
也是,刚来第二天就惹了一身事。
过了会,他才慢吞吞地接起。
“时肆?”熟悉的温若声音带着点不确定地从手机中传来,经手机的过滤,显得更加温柔。
仿佛一记软刀砸在时肆身上,他瞬间泄气。
“在。”他的声音几乎可以称得上有气无力。
“你还好吗?”贺松余担心地问,“没事了,我现在正在回去,到时候调监控可以把他告上去,顺便……把你初中被动奖学金的真相也一并告上去吧?”
“我还好,谢谢,”时肆吐出口气,也不好奇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奖学金那事的,“应该告不上,我当时差点把他打死。”
他没说是他爸打的,他怕他爸被告上去后查出更多赃事。
贺松余沉默了阵。
“真是你打的人?”他问。
“嗯。”时肆撒谎从来不心虚,只要他连自己都骗,骗自己做过这件事,就永远不会心虚。
贺松余此时一个人坐在车里,回忆着当年肖寻试图强迫时肆的全过程监控。
因为是在小路段,又是在晚上,所以拍得不太清晰,但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之后冲出来被时肆抱着拦了一下然后又被挣开冲上去揍肖寻的人绝不是时肆。
监控里的声音很模糊,但特别吵,像是在听一百年前的收音机,音质差得听不清时肆在“打人”时说过的唯两句话。
“时肆,”贺松余没再回忆那监控画面,一下子没控制好语气,有点冰冷,“你跟我说实话。”
时肆怔愣一下,差点败露,但依旧坚持:“是我打的,您把我开了吧。”
贺松余气笑了。
“肖寻找的事,我开你干什么?”他的语气又变回平常一般,笑着。
“是我带来的麻烦。”时肆说。
“不是是你找的麻烦,是麻烦找的你,”贺松余叹了口气,“行了,你不用管,这事我会处理好。”
时肆过意不去:“可是……”
“你是担心帮你打的那个人吗?”贺松余打断他。
时肆一顿,一时半会说不出什么话来。
缓了会,也能想明白为什么了。
“你什么时候查的监控?”时肆又忘记用敬语了。
“开完会之后,因为时间确定,地点也知道得差不多,所以只查了一个小时多就到手了,刚刚在联系律师,没能及时回复你的信息,抱歉,你没事就好。”贺松余说完,立刻挂断电话,没再听时肆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通挂完,他立刻打电话到李齐观那:“调我办公室的监控出来。”
李齐观:“说到底你家小助理也是差点才被强吧?而且男生和男生好像……没有这条法律保护……”
“奖学金是侵犯荣誉权,又有强迫人的动机,这次依旧,而且现在时肆还是未成年,更别说初中那会了,你觉得会告不上?”贺松余冷笑。
“我这就去办。”李齐观说。
贺松余挂断电话。
他闭眼,养了养神,试图把肖寻想对监控下几乎瘦到没肉的少年动手动脚的画面剥出去,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他想杀了肖寻,至少也得揍他一顿。
反正要打官司还得准备一段时间,到时候肖寻的伤应该早就好了。
再说,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是他打的。
想到这,心情总算好了些,他启动车辆,开往公司。
时肆正在看电视剧转移注意力。
他有点犯嘴馋,眼见着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便没再看剧,下到食堂去吃饭。
现在这个点食堂没什么人,时肆就和坐在餐位上的阿姨们聊天。
他长得乖,又会说好话,很讨长辈们欢心。
殊不知,贺松余已经回到公司,听说时肆在楼上,就上去找人。
结果当然是没找到。
他有点不爽,给时肆拨了通电话,走到窗边抽出根烟。
刚准备点上,又放下了。
算了,一会还要去见小朋友。
扼杀掉抽烟的念头后,电话就被接了起来。
时肆这边和阿姨们说了问“贺总的电话”便转过身捂着听筒接了起来。
“贺总,怎么了?”时肆乖巧地问了句,好像早就把肖寻的事抛之脑后,已经恢复到了正常状态。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心大还是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你现在在哪?”贺松余的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
“在吃饭!”时肆说。
“食堂?”贺松余深吸了口气。
不是和陈言去吃的吧?!
他立即朝电梯走去。
“嗯,就在正中间,你一来就可以看见我了!”时肆笑道。
“你和谁一起吃的?”老板专梯一直是在当前楼层没变过,贺松余走进去,没急着关门,先听时肆说话。
“是自己来的,不过我可以和食堂阿姨们聊天,不用担心我无聊的!”时肆说。
贺松余松了口气:“好,我现在下去。”
电话即刻被挂断。
贺松余意外挑眉,关上电梯门,有点好笑。
第一次有人敢挂他电话。
时肆把电话挂断后立刻回正身体,和阿姨们说:“一会贺总要下来。”
“好好!”阿姨们笑起来,说,“他对我们也很好呢。”
“他真的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时肆点头笃定道。
阿姨们便顺着这个话题和时肆攀谈起来。
贺松余很快就下来了。
还真是一下楼就能看见时肆。
贺松余出电梯以后,没有急着上前。
金黄色的阳光透过一面落地窗洒进食堂,空旷的地面唯有时肆在被阳光波及的边缘,微微歪头笑着。
明明他面前坐着很多人,可贺松余眼中却只有他一个人。
他比阳光还耀眼。
贺松余没忍住拍了张照,将周围的一切都摸糊掉,只留他一人在光湖中清晰地发着光、扬着笑。
时肆这时往电梯的方向看了眼,便扫到贺松余站在那,连忙朝人招招手。
“贺总来啦。”时肆对阿姨们说。
有个阿姨便笑道:“我儿子要是有他一半出息我这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时肆看向她:“别这样说嘛,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方面,在那方面有出息就好了!”
“小嘴儿真甜!”阿姨呵呵地乐着,“有对象没啊?阿姨给你介绍几个小姑娘,可漂亮了!”
时肆刚想委婉拒绝,一只手就放在了自己头上,小幅度地揉了揉,随即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替他拒绝:“不用了阿姨,谢谢您的好意,但他还没成年,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
阿姨们纷纷表示理解,继而又开始震惊时肆居然还没成年,时肆想说自己还有两个月就成年了,但又不想拆贺松余的台,也不想被阿姨继续介绍对象,于是只好点点头。
贺松余让他们先聊,自己去窗口打饭菜。
食堂的人渐渐多起来,贺松余坐在时肆身旁听他和阿姨们聊天,自己也不时插几句,氛围融洽得很。
“以前一直以为贺老板的小儿子不近人情,今天一聊,发现就跟普通小孩一样嘛!”有阿姨说。
“咦?小儿子?”时肆闻言看向身侧的人,“你还有哥哥姐姐?”
“嗯,”贺松余轻笑,“我在家中最小,有大哥和二姐,不过他们都不搞金融,所以权力就到我手里了。”
“喔,”时肆点头,感慨道,“我想要个弟弟妹妹,我特别喜欢小孩子!”
贺松余顿了顿,没接下这句话。
但有阿姨接了:“那多好,等以后娶个好女孩回家,生个好漂亮或者好帅气的小孩,然后你照顾,你们就是最幸福的一家!”
“嗯!”时肆高兴地应下。
他喜欢“幸福”这个词。
贺松余在接下来的聊天过程中就没再怎么说话了。
饭后,时肆照常坐他老板的车回家。
路上,贺松余突然问他:“你有什么喜欢的小动物吗?”
“有啊,”时肆盯着前方,思考了会后说,“小狗吧,我喜欢毛茸茸的大型犬,能给我安全感,照顾起来也不麻烦,还能陪我玩。”
“笨啊,”贺松余叹了口气,“是你陪它玩,不是它陪你玩。”
“它在和我玩的同时也是在陪我玩啦,毕竟我才是那个无聊的生命。”时肆笑笑。
“以后你不会再无聊了。”贺松余说。
“我知道的,公司的大家都特别热情,我今天把任务完成之后就在公司里逛了一圈,那些高管和领导都给我了好多塞小零食!”时肆说。
“你和大家相处得来就好。”贺松余笑着说。
时肆回到家后,瞬间卸下了在贺松余面前的那副表情。
肖寻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想起来,老爸从来不让自己知道老妈得了什么病,而他也从没去探究过。
他一直以为是癌之类的不治之症,如今倒是有了个新的猜测。
现在爸妈都不在家,他今天回来得也很早。
而张姨家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换作平常,时肆肯定会觉得两人估计是上哪逛去了,但今天却不这么想。
自己每次去找工作、去上班的时候,老妈会去干什么?
为什么老爸会希望自己在家待久点?
好像一切都在肖寻那句话中有了答案。
时肆没有办法静下心,他好像在一层一层地,亲自撕开一直以来覆在表面的那层皮。
他躺在房间的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诊所看老妈的那天。
小诊所的光线不太好,把老妈的肤色衬得病怏怏的,颇有种病态的白。
而老爸站在病床旁,看着老妈的身体报告,叹出几口气。
时肆没问是什么病,但听见老爸说治不好,接着就把报告藏起来了。
那时老妈很虚弱,却一直在给时肆道歉,现在的时肆从以前的道歉中得到了答案。
“对不起,小肆,妈妈对不起你,你三岁之前妈妈都没做过这些事,你别怕,你没有染上这个怪病,是妈妈对不起你,但我要赚钱,我们需要钱,你还得上学……我只好用这种方法,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染上了它,它好像有七八年的潜伏期……”
那年时肆十二岁,听不懂妈妈为什么要哭诉。
也许是因为生命要到了尽头,害怕了吧。
今年时肆十八岁,终于明白那潜伏期长达七八年的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