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风》小枝绘星

44、番外一

　　下课铃冷不丁地响起，掩过众学生大松一口气，台上的老教授意犹未尽地停下粉笔，朝台下巡视一圈，很快锁定了东倒西歪一众学生中，唯一面不改色地的那位。
　　“陈星，”老教授颤巍巍喊：“陈星——”
　　“来了。”陈星刚站起身，一个不稳又坐了回去，这不能怪他，要问一堂课90分钟的人间疾苦，以及学到人怀疑人生的《病理学》。刚等坐到麻木的腿刚恢复知觉，陈星迅速起身走向讲台，毫不留情地暴露了身后一排睡得醉生梦死的许扬。
　　“记一下我讲到哪儿了。”老教授摘掉鼻梁上的老花镜，说：“还有，让你身后那位同学下次清醒一点，就算困，也要坚持一下再睡。”
　　“是……”陈星偷瞄了一眼台下的许扬，对方正抱着课本吧咂嘴，病理学的课本不薄，拿来当枕头正合适。
　　教授夹着讲义走了，教室里闹哄哄吵成一团，朝着出口蜂拥而出。陈星向来不凑这个热闹，他从桌肚里摸出手机，恰巧方圆拨电话进来。
　　“喂——”
　　“喂，陈哥你在哪儿呢？哲哥刚在二楼水房被热水烫……”
　　方圆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陈星呆呆地看着打歪电话的那只手，许扬的茫然的声音随之传来。
　　“哥……下课了吗？啊？我睡了多久？”
　　“……”陈星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来，许扬正睡眼惺忪，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哈欠。
　　“哈欠——”果不其然，许扬撑起身子，嫌弃道：“我腿都坐麻了，对了，那老头没发现我睡觉吧？”
　　“你说呢，”教室里的声音不减反增，就算把电话回过去也听不清，陈星一边起身收拾东西，一边说：“教授说你下次再睡觉就扣分。”
　　“啊……”许扬摸摸鼻子，心虚道：“扣、扣多少啊？”
　　陈星把最后一本讲义压进书包，宣判道：“扣除期末成绩一百分！”
　　“啊啊啊嗷嗷嗷嗷——哥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许扬还在后排哀嚎，陈星已经迅速拾起他那两本砖头厚的专业书，朝门口走去，许扬后知后觉道：“诶哥你现在就要走了吗？现在食堂人正多呢。”
　　“嗯，”陈星想冲他挥挥手，可惜医科课本注定是人类无法承受之重，陈星把怀里的书又往上颠了颠，说：“我中午不回宿舍了，你自己设好闹钟，下午两点的课别迟到了啊。”
　　“啊？”许扬眼睁睁看着陈星汇入午高峰的洪流，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哥你去干嘛，不对……下午什么课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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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圆的话没说完，但这不妨碍陈星理解，运用那颗能连轴转90分钟的大脑，就能冷静推理出以下信息：时间（就在刚才）、地点（二楼水房）、人物（孟哲，P.S.他的男朋友）、事件（被热水烫……）。
　　陈星立刻就不淡定了，不只是不淡定，简直是坐立不安。医学楼里不是没有烫伤膏和纱布，但无一例外都在储物室，眼见人群还在朝着出口缓慢蠕动，这意味着他要么逆流而上，要么随波逐流，陈星斟酌了三秒钟，最后从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块冰糕充当冰袋，抓起后就往商科楼跑。
　　商科的课没有医科那么密集，偌大的楼里空空荡荡，陈星扛着书包，抱着课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楼，觉得自己离断气只差一步，只要转过眼前的拐角……果不其然，他看见了孟哲那件荧光外套，他正在水房门口，和方圆谈笑风生……
　　谈笑风生？？？
　　陈星猛地刹住脚步，看着眼前的两人，上气不接下气。
　　“欸！？陈星？”孟哲看见他后立刻走了过来，“你怎么喘成这样，来我帮你拿书包，嘶——你这包里装的啥呀这么重……”
　　陈星很想说包里是颅骨模型让他动作轻点，但眼下他的身体对空气的渴求显然压过了表达的欲望。孟哲看看陈星被汗水打湿的碎发，说：“你跑过来的吧……这么着急干什么？”
　　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凑近，说：“是不是等不及想见我了哎呦我去——”
　　陈星抬脚顶在他膝盖上，孟哲一个踉跄向前跌去，闪身露出不远处的方圆。
　　方圆本来还想本着革命友谊关心一下孟哲，抬眼却对上陈星沉着一张脸，方圆浑身一震，竹筒倒豆子般说：“哲哥刚才在水房被热水烫了一下不过没啥大事让我告诉你不用着急慢慢过来就行。”
　　“……”听方圆一串交代不带标点符号，陈星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两块冰糕：“吃雪糕吗？”
　　“？”看看蹲在地上的孟哲，又看看一脸严肃的陈星，方圆犹豫三秒后，决定遵从本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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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堂里人满为患，反倒显得教学楼冷冷清清，陈星咬着冰糕走在最前，孟哲委屈巴巴地跟在队尾，中间夹着的方圆进退维谷，第一次切实感受到：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冰糕随陈星从医科楼一路颠簸到商科楼，已经是半凝固状态，刚咬一口奶油就“嗞嗞”往外冒，陈星本就对甜食没什么偏好，低头看了眼沾着奶油的一圈牙印，皱皱鼻子，下意识转向身边，问：“你吃不吃？”
　　孟哲本来落在最后，闻言三两步赶上来，自然地接过陈星手里的方糕。“吃，怎么不吃？欸香芋味的，我最喜欢吃香芋的了。”孟哲张嘴就咬下一半，冰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慢点吃。”陈星一边从背包里掏餐巾纸，一边说：“你最喜欢的是蜜瓜味，别在这儿蒙我。”
　　“咳……”孟哲努力咽下嘴里的奶油，最后挣扎道：“那第二喜欢是香芋。”
　　“第二喜欢是山楂。”陈星把纸巾递给他，“都弄手上了，给你擦擦。”
　　方圆看了看手里的蜜瓜味方糕，自觉大事不妙，遂三两口吞下方糕，打岔道：“唔先浑宿舍了。”
　　“啊？”孟哲像是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转过头说：“你说什么？”
　　“我说，”方圆吃得嘴边沾了一圈奶油，浑然不觉地说：“我先回宿舍了。”
　　“不去食堂了？”孟哲。一挑眉毛，“周煜说二楼开了一家鸡汤面，特好吃。”
　　“不去了。”直觉告诉方圆，再跟这两人走下去迟早要知道些不为人知的大秘密，他扪心自问还没到“知天命”的年纪，故而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推辞道：“我想起宿舍还有碗泡面。”
　　“那行吧……”孟哲话还没说完，方博就朝他们挥挥手，嘴边还沾着一圈奶油。
　　“祝你俩玩得开心！！”方圆一嘴奶油，一边骑车，一边招手，引得路上的人纷纷侧目。
　　“他在说什么……”眼见方圆蹬着自行车渐行渐远，孟哲放下手机皱皱眉头，“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不知道。”陈星把剩余的纸巾放进口袋，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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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被烫着哪儿了？”眼下只留他们两个人，陈星看着眼前生龙活虎的孟哲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严不严重？”
　　“啊？”孟哲正在路上跑来跳去，头也不回地说：“没事，溅上了一点。”
　　“……” 陈星扬扬眉毛，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他。孟哲本来走在他前面，见状，脚跟一转拐回他前面。
　　“你看，”孟哲把手递给他，“真不严重。”
　　被烫到的皮肤在虎口，正微微泛着红，陈星没去碰伤口，一边观察伤势，一边低声嘱咐：“这两天尽量少碰水，别吃生抽老抽和辛辣的东西，烫在虎口上了，估计笔也不好拿……”
　　“啊？”孟哲任陈星捏着他的手，“那我岂不是记不了笔记？”
　　开学两个月，孟哲的笔记有没有两页都有待考究，陈星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说：“让方圆帮你记，周煜也行。”
　　“万一他俩不给我记怎么办？”手暴露在空气中有点冷，孟哲嘴里却还有香芋冰糕的甜味，他嘬了嘬牙龈，觉得A大真是一所神奇的大学，深冬季节还能买到雪糕。
　　“不给你记你就卖冰糕贿赂他，”确定伤势真不严重后，陈星舒了一口气，“或者说服他也行。”
　　“说服他？”方圆自己记不记笔记都是个未知数，孟哲眨眨眼睛，觉得这很有难度。
　　“你就说你有他满嘴奶油的黑照，他要是不帮你记，你就把照片散布出去。”
　　“……” 孟哲捏紧口袋里的手机，象征性地替兄弟挽回：“我觉得这是胁迫……”
　　陈星一挑眉毛，扬了扬手里的纸巾。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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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回来。”两个人下午都有课，眼下赶回宿舍显然是来不及了，不如沿着林荫道散一会儿步，陈星一手拎着刚从校医院买的消炎药，说：“下周好像是你们和C大的篮球联赛啊。”
　　孟哲接过陈星手里的袋子，好让对方把手放进口袋里，说：“什么嘛，我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满学校都在讨论，我听也该听说了，况且还有你上场，”见孟哲一脸气鼓鼓的，陈星没忍住伸手戳了戳，说：“我们班姑娘都在说这个事呢，说要找时间去看。”
　　“你们那个课表……”孟哲回想了一下医学生密密麻麻的课程表，忍不住泄气道：“紧凑得连根针都挤不进去，还看比赛呢……”
　　“这样啊——”陈星收回手，佯装思考，“那太可惜了，我还记得下周有个老师请假，是星期几来着？”
　　孟哲迅速转头，满脸写着【警觉.jpg】
　　等吊足了对方的胃口，陈星这才慢条斯理道：“好像是星期二吧，整个下午都没课。”
　　说到这儿，他瞥了一眼孟哲，只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睛里光彩熠熠，几乎要溢出来。
　　“那你能来吗？”
　　“我想想啊……”陈星本来想逗逗他，可惜一不小心笑了出来，瞬间破功，他好容易止住笑，冲孟哲比了个握拳的手势，说：“加油！“
　　”那必须！”孟哲的声调都张扬起来，浑身散发着一股蓬勃的朝气，正巧他俩走过篮球场，球场上练球的人显然和孟哲是老相识了，招呼道：“哲哥，来练球啊？”
　　“来了来了，”孟哲脱下外套，跑到一半才想起陈星才嘱咐完，心虚地回头看了看，说：“我用左手投篮也行的。”
　　陈星已经在场边找好了位置，闻声冲他挥挥手，笑着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