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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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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了恶战后的凤阴山,翌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岳青竹醒来时,弥雅已经打好洗脸水,正恭敬地候在床边。
“茉初呢?”这是青竹说的第一句话。
“林姑娘在隔壁的厢房。”弥雅边说边拧好帕子递到岳青竹手上。
屋子里静悄悄的,日光晃晃地照射进来,斑驳地落在地面。
温热的水湿润了青竹干涩的脸庞,让她突生出一种大梦初醒的恍惚来。昨夜的点滴,她还记在心里。此刻回想,却当真像是假的。抬手轻抚自个儿的眼睛,岳青竹的心倏地拎紧,顾不得满身的伤痛,慌忙奔到梳妆台前,有些战栗地握住了铜镜。
倒影里的是一双湛蓝的眸子,与沧邪和沧华秀的眼睛如此相似。
哐当。
铜镜应声落地,徒留岳青竹失神的落拓。
“青竹姑娘,你怎了?”弥雅赶忙放下水盆,搀扶住岳青竹。
“我的眼睛真的是蓝色的。”青竹喃喃自语,仍是迷惘。
“姑娘的眼睛好看的紧,跟教主的一样。”弥雅如实说道。
岳青竹的心仿佛跌进了谷底,无着无落地飘荡,浑身透露出从未有过的凉意,叫弥雅都慌了神。
幸好,沧华秀款款走了进来。
“教主。”弥雅松开了青竹的胳膊,朝沧华秀低头俯首。
“下去吧。”阴山教主挥挥衣袖,走近两步。
弥雅乖巧地退出去,从外头关好了房门。
室内寂静下来,沧华秀并不急于言语,逆光而立,与青竹拉开约莫有一丈距离。但见其面上祥和,着一席粉色长袍,早已不似昨夜般冷然。
“教主前来,何事?”岳青竹稳住身子,气力仍是空乏。
“看看你的伤势。”沧华秀略带笑意,细眉微动,甚是风情。
“那真是劳烦教主好意了。”岳青竹扶住床柱,强压着体内的气流。
阴山教主只需瞧一眼那苍白的面色,便知晓青竹的内伤是极严重的,想来有些担心。然,面前人儿强撑精神的模样,倒叫沧华秀不禁发笑。这拧眉嘴硬的表情,真真的像岳雪,难怪也是个姓岳的犟丫头。
“茉初,她……”思忖片刻,青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虽弥雅说林茉初就在隔壁的厢房,但林茉初不在自个儿的眼边,如何都叫岳青竹放不下这颗悬着的心。沧华秀不来,青竹便要去隔壁的屋子。这会儿,沧华秀来了。岳青竹心里晓得,阴山教主定是有话要与她说。
“林姑娘不碍事,内力虚耗,疲累罢了。你倒是关心她,关心得紧。”沧华秀扑哧笑出了声,明明白白地打趣起来,全然没了先前的庄重肃杀。
沧华云有一个女儿。这是件值得欢喜的事情。
冥晴是这般对沧华秀说的。
阴山教主辗转半宿,反复咀嚼此话,思来想后,终是轻轻地笑了。
不论是谁害死了沧华云,到底留了这条血脉。
见沧华秀忽明忽暗的脸色,岳青竹看不懂那其中的奥秘,却看得清那双背着光线也依然清澈明净的眼睛,恰如弥雅所言,与她在铜镜中看到的不差分毫。
“你的血是不会骗你的。”阴山教主的这句话,再次在青竹的耳畔响起。
岳青竹倒吸一口气,心尖上都是冷的。
“丫头,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见岳青竹半晌无言,沧华秀开口说道。
“岑敬之在哪里?我要见他。”青竹摸到了腰间的冰魄,想到了沧华云的剑谱,苍白的脸上闪过一道血色。
“在地牢。不过,你不能去见他。”沧华秀轻轻蹙眉,指尖捻动,似是思索。
“为何不能见?我有要事问他。”岳青竹也皱起了眉头,有些急切。
“他是我阴山教的重犯,哪里是说见就见的。况且,他与你母亲的死脱不得干系,我会亲自审问他。你伤势未愈,还是好生在此歇息吧。”语毕,沧华秀起身便要走。
光影穿透屏障,悉数散在那粉色的袍子上,像繁星般,璀璨夺目。
青竹急着阻拦阴山教主的去路,一个凛冽,竟险些栽倒。沧华秀说的对,她的内伤很重,伤了筋脉和脏腑,非一时半刻能恢复。然,无数个疑问堆积在岳青竹的心口,叫她怎地都安定不下来,恨不得立马就到那地牢瞧上一瞧,要岑敬之一股脑将答案都说出来。
只是,岳青竹猜不到岑敬之到底知道多少。
“还有,你最好想个好理由,来解释你的剑法。”沧华秀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慢慢说道,“岑敬之是中了邪魔,你呢?莫要告诉我,你是见到了活着的沧华云。”
没有人能悟出此番剑法真谛,除了活着的沧华云。
“我只是见到了她活着时留下的剑谱。”岳青竹眼眸低垂,言罢有些怅然地抬起头来,迎上了阴山教主诧异的目光,继续说道:“在一个石洞里,有师父为她记下的剑谱。但究竟发生过什么,大约没有人能知道了。”
沧华秀的身子明显一滞,停在门闩上的手都忘了将门推开。
倘若沧华云在凤阴山时就已悟出了这般高明的剑法,又怎会葬身于中原高手的剑下呢!即便围剿,也绝不会让那个白衣女子退怯。莫说几十个好手,就算是几百个,沧华秀也坚信她的姐姐能够突围而出,立于不败之地。
然,这假想与事实,背离的太遥远。
“我告诉了你这件事,你可以让我去见岑敬之了吧。”岳青竹蹒跚两步,直视着阴山教主晃晃的眼神。
“他对你的问题,不会有答案的。”沧华秀边说边重新回到桌案边,径直落座,朝跟前的青竹招招手:“你要问的,我都问了。他的剑法来自一本残缺的剑谱,藏于剑云阁的一柄短剑里头。练到心神俱乱,方才识得剑法中生出了剑魔。”
“敢问教主如何知晓的这般详细?”青竹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细细思量着沧华秀的字字句句。然,越是斟酌,越是不解。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有意引他入阴山的。你信吗?”阴山教主挑眉轻笑,说得真假难辨。
这当口,屋子里唯有青竹是沧华秀二人。
即便那张妖娆的脸上写着讥诮,但岳青竹是当了真的。
“我信。这是个局,是你设下的圈套。”青竹握紧了拳头,一字一顿地说。
“小神医,你晓得我喜欢你什么吗?”阴山教主笑意更浓,眉目眼里都流转着异样的光芒,朱唇轻启,缓缓说道:“我就喜欢你这般敢说敢做!不像某些人,想在心里,却一辈子都藏着掖着,好生烦人。”
此刻隔壁的厢房里,右护法冥晴正为沉睡不醒的林茉初渡真气。
沧华秀此言说得极大声,像是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黑衣女子不用内力都听得真真的,胸口一闷,险些出了岔子。重新聚拢真气,凝神细听,阴山教主的声音忽地又变得细琐了,如何也听不清晰,叫冥晴徒生出恼意来。
然,林茉初的气色尚属黯然。黑衣女子不得不再次稳住心神,将余下的真气灌入晕迷人儿的身体里。
不消一会儿,茉初果然慢慢睁开了眼睛。
“青竹呢?”这是林茉初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
“在隔壁厢房。”冥晴没好气地回。
右护法听不清沧华秀所说的话,兴致减了大半。
而此刻,岳青竹倒听得一清二楚,直听得后背都冒出了冷汗。
原来,两年前沧华秀曾乔装打扮,远走中原。正是此次远行,机缘巧合之下,叫她发现了岑敬之走火入魔的秘密,断言其命不久矣。于是,阴山教主便生出一计,以阴山剑谱要挟岑家堡的少当家,令其集结中原武林前十八年响当当的人物,上演一番铲除凤阴余孽的戏码,好叫她寻出真正的仇人。
“可是,你并不晓得岑敬之入魔的解法。”青竹蹙眉低语。
“我哪里管的了他的死活,可笑!”阴山教主冷笑应道。
哗啦——
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林茉初立在门外,面上蒙着晌午淡淡的阳光,煞是好看。然,脱口而出的话,却丁点儿也不好听:“所以,你就对我下毒,掳我来做人质?”
果然,这都是个计谋。
“姑娘说笑了。本座哪里有这般大的本领。”沧华秀眉眼含笑,起身走到茉初面前,瞧那张镀了金色漂亮脸蛋,拉住了林茉初的手心,细细地打量,慢慢说道:“本座如此爱惜林姑娘的这双手,又怎会加害姑娘的性命呢?两年前,若非你的手迹,本座万万不会踏足中土的。”
行书天下,唯茉初尔。
盛名与真迹从中原直传到了苗疆,来到了阴山教主的手里。
茉初一愣,目光越过沧华秀,落到了岳青竹身上。她的青竹正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同样关切地注视着她。林茉初有些散开的心神渐渐平定下来,摊开掌心,看自个儿手里的纹路,不禁开口问:“我的字这般不同吗?”
“你的字,与她的字,有八分相似。”阴山教主抬头浅笑。
她,说的是沧华云。
一笔流水行书,林茉初多一分柔情雅致,沧华云多一分清朗锋利。就是这盛名之下的书法珍品,让沧华秀不远千里,只为一睹林茉初的真容,怀揣着一点希冀——或许这个女子是姐姐徒弟。
沧华秀缓缓道来,林茉初倏地记起了雪庐的听雪亭,和那块历经岁月斑驳了的牌匾。
然,犹思片刻,茉初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