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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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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终章]
司徒太傅的爱子在外成家生子,子取名为“誉”——世上事竟有这么凑巧???
庄武帝顿住,他抬起手指着司徒誉,有些咬牙切齿:“太傅是想说,那个孩子就是他?他是你的孙儿?”
司徒太傅揩一把老泪,道:“不敢草率,只是这孩子的样貌,委实与老臣那不孝子有几分相像……”
庄武帝皱眉,审慎沉吟良久后说:“天下容貌相像之人何其多,太傅若是证明不了什么,就勿要多言了。”
司徒太傅再拭一把泪:“禀圣上,老臣那可怜的亡儿死前曾说,那孩子虽无信物在身,但身上却生有胎记,就在左后腰上,是一块不小的棕褐色胎记。”
庄武帝看看萧聘,看看聂家父子,再看看满头白发似风烛残年的司徒太傅,思量再三,先问了一句:“司徒誉,你可知你名字的由来?”
司徒誉差不多已经傻了。
名字?他仓皇地摇了摇头:“从记事起,就叫这个名字。”
在场女眷颇多,不便解衣验证,庄武帝也不问他左后腰是否有胎记,直接就拂袖转身走向偏殿:“侍卫,带他过来。也有请司徒太傅跟着走一趟。”
后来的结果是,司徒誉左后腰确实是有一块胎记,和司徒太傅所说不差分毫,太傅一看见那胎记,就更激动地抱着司徒誉嚎哭起来,絮絮叨叨自责不已。
司徒太傅是三朝元老,萧明瑄在还当皇子的时候,就跟从他老人家做学问,后来萧明瑄当了太子,先帝又任其为太子少师,令萧明瑄依旧对他行弟子礼,在成长的过程中,司徒太傅堪称一盏指路的明灯,授庄武帝以天地经纬、治国之才,对庄武帝有塑造之恩,因此,萧聘“喜新厌旧”一事,着实令萧明瑄非常头疼。
好好一场寿宴,在庄武帝拂袖离去以后便提前、匆匆地结束了,安排在后头的精妙歌舞连表演的机会都没有。
司徒誉糊里糊涂地被太傅接回府里去了,从此头上多了个“太傅之孙”的光环。
司徒全府上下无不对司徒誉关爱有加,又因为伯叔姑姑一辈膝下没有男丁,所以整个家族都极为娇惯他,他说要星星,绝不敢有人擅自做主给他摘月亮,连同辈的姊妹听说了有这样一个兄弟的存在,也都天生亲近感,纷纷跑去看望他,见天儿地送稀奇玩意儿给他。
头疼了五日,庄武帝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收回了赐婚的旨意,大概是为了补偿吧,又于同时赐下了许多珍宝给遂安王府。
聂云青进宫谢恩。
南辛国灭,大齐疆域扩大不少,既已开疆,便需守土。
聂云青请命去驻守南疆,庄武帝苦心相劝,终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要去见一见萧聘吗?”在聂云青要走的时候,庄武帝问道。
“不了。”聂云青笑着摇头,“相见不如不见,就这样吧,或许我悄悄地走了,她还能时常回想起我。”
大约觉得他形单影只,笑容里也凄苦,庄武帝沉默。
聂云青也沉默。
他对司徒誉和萧聘都说了假话,他对司徒誉说他如今“不喜欢萧聘”,他对萧聘说“当真能放下了”。其实真心喜欢过的人,跨越那么久唯一思之不忘的人,焉是一朝一夕能轻放的?他不过是知道她心里有别人,所以宁愿选择辜负自己而成全她。
一场戏,到了结尾。
聂云青成为那个被“始乱终弃”的人,他出局了,不敌司徒誉与萧聘的“年少相知”,此时他本该虚假表演,为情伤而黯然,但,反而是在庄武帝面前,他才能如实流露一番真情,他黯然、气馁灰心,因为大受打击而执意要离京戍边。
庄武帝再问道:“那你有什么话,需要朕带给她吗?”
他认真想了想:“算是有那么一句吧。”
“什么话?”
“请她,珍惜眼前人。”
庄武帝听后很是伤怀,独自在昭明殿上坐了许久,直到宫中掌灯时分,近侍来询问是否传膳,他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然后吩咐摆驾重华宫。
又五日,司徒太傅恳切上书,替嫡孙司徒誉求娶永宁郡主萧聘,庄武帝看完,即提笔亲拟了新的赐婚圣旨,婚期定在五月,一切事宜,交由礼部协同诸司共同筹划完成,要求务必尽善尽美。
三月末的上林苑,花开迷眼,熏风拂鬓,春浓正似酒。
石亭中,萧聘神情专注地修剪着一瓶要送去给静妃的插花。
“耿大哥和飞英告诉我,那次我喝醉,他们看到你照顾了我很久。那时你自己腿还有伤,行动不便,医官嘱咐你少移动。”
陪坐许久后,司徒誉忽然这般说道。
萧聘不动声色,没有理睬他。
司徒誉凑近,再小声探问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喜欢我了?”
萧聘挑起眼看他,接着注意力又落回到插花上去了,照旧是没搭理他。
“你告诉我实话,”司徒誉不在意,他笑了笑,伸手轻握住萧聘的手,“我……真的是太傅的孙儿?”
萧聘反问道:“怎么,你是不习惯突然有了家和无数亲人的感觉?”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老太傅府中众人对你不好吗?”
“他们都对我极好,如同我真的是至亲血脉。”
萧聘笑:“我无神通,无法知事巨细,又能怎样回答你?已然如此,是与不是,还有何重要?太傅老迈,难得寻回了你,得空你多陪陪他吧。”
良月从小径行来,手中捏一封信。
司徒誉自觉起身:“我去园中看花。”
良月递来的信奇怪,笺上唯书“镇远”二字。
拆阅内容,信上的字歪歪扭扭,勉强能看,“赵肃”之名率先闯入眼帘:
“赵肃,我是飞英,我猜他们说的萧王孙是你,我识得很多字了,‘萧’隐了草头就是‘肃’。他们说你病了很久,我叔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医,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他也定能治好你的病,你等着我,等我叔父的孙女结完亲,我就同他一起到京都去找你。杜飞英字。”
萧聘惊愕望良月。
良月神情略尴尬:“去的人……真没说什么。这个叫杜飞英的,很认死理,非要问是谁给他的钱财,还拽住不让人走,被纠缠得无奈,去的人就说,赵肃故友萧王孙,受托付酬谢过往军中照拂过赵肃的军士,他是自己胡乱猜着的,还非要捎回这封信……”
神医。杜飞英在信里说他的叔父是神医,能治疑难杂症。
她心念动,不由得望向远处的司徒誉。
权且相信着有神医这回事吧,人有盼头,才活得长久。萧聘淡笑,她将薄薄一页信折起,叮咛良月道:“有朋自远方来,我心欢愉之至。你差人去接应吧。”
眼瞧国师不责怪事情有些办砸,也不反感请医看诊,良月不禁面露喜色,她飞快答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萧聘却叫住要走的人。
“五月,天子启程东巡,我荐了你随行,为天子近卫。”
良月吃惊:“圣上九五至尊,乃万金之躯,我怎担当得了他的近卫?!”
萧聘说:“有什么好怕的?侍卫长还在,不过多你一个。我叫你去,自有我的用意,镇海将军麾下那支女将军营,必有明珠几颗,你好好物色,替我带两个人回来。”
哦,是国师要用人……
但,我还在重华宫,为什么一下子要添新人两名?还特意从军中提拔?良月才松下的心瞬间又悬起,她警觉而忐忑地问道:“国师,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满意了吗?”
萧聘抬眸,对方满脸忧惶之色。
“难道,你指望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她笑语提点道:“做圣上的女官,可比做我的女官威风多了。”
良月不语,她低下脸,微凝眉,似乎有些不舍、不甘愿。
萧聘说:“你先去忙吧,晚上来庆安殿找我。”
女官离去的背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天子即将东巡镇海大营,萧聘不止举荐良月同往,且替她准备了一柄好剑,可护自己,可卫天子。良月便如锋芒宝剑,潜身匣中一时尚可,去到合适的执剑人手中,方能助她尽施才华,扬名天下。
她正出着神的时候,一朵白色的牡丹花出现在眼前。
出去石亭外看花的司徒誉折身回来了,他将手中的一枝花递给萧聘。
满园姹紫嫣红,他偏选一朵最素的。
“什么意思?”
“我听人说,这种白色的牡丹叫‘昆山夜光’,在暗夜里会发出光辉。所有的白色牡丹里,数这朵开得最好,我希望,你夜里看见它时能想起我,还有,以后看见这样的花时,也都能想起我。”
萧聘愣了愣,迟疑着抬手接了。
到了时辰,远远地,能看见当值姑姑端着药朝石亭这边过来了。
杜飞英说的那些,会是真的吗?她的病,果真能治好的吗?沉病多个年头了,她没有过比此刻还强烈的对生的渴望,她想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和她很早之前结识的那个少年人闲度每一个春日,同观春日里所有盛开的花。
“我会好好活着……”
萧聘的眼睛里泛起涩意,她低下头,细声地说:“可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兴许我会早早丢下你……如果真有那一日,还望你不要怨我。”
“怎能不怨?”
司徒誉俯身搂住她,在她的额心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你几番死中求生,我亦险些不在人世,我们要在一起有多么不容易?你最好活长久些,否则就算追到地府,我也一定让你不得安生。”
元凤七年秋至永晏四年春,相遇,相识,相思量,转眼已近十六载。
有多少人,可以辗转在万千红尘里尚不忘初心?
她想,应该是很少的吧。
萧聘悄悄握紧了手里的花枝——
花好,月圆,人常在。
这该是凡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