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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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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春日至]
正月一过,被参的武尉将军们纷纷被投下了大狱,其后,处死的处死,解职的解职,竟没有一个人能重新回到朝堂上。
二月末,庄武帝下旨赐死了陈旭。
三月初一,原镇远军卫将军邓浣入京,因临危受命、克敌有功受封为镇南大将军。
三月十七,是萧聘三十岁生辰,庄武帝非常重视,他命人将重华宫打扫布置,安排下丰盛的寿宴,并要满朝文武携夫人、子女参加。
三月十六,聂云青进宫来看萧聘的时候,萧聘喝完药已睡下了,他在殿外等了一个时辰,良月才请他进去。
萧聘看见聂云青,微微有些不高兴:“听说你在外头站了很久?怎么来也不先说一声?”
聂云青笑了笑,轻轻说道:“本来不想来的……”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不往下说了,良月聪慧,立刻屏退殿上所有人,然后自己也跟着退出去了。
“有事?”萧聘问。
“不是。”聂云青摇头,“只是突然想到,过了明天想来也来不了了,在家里坐不住,于是就来看看你。”
这番话让萧聘感到很意外,她怔怔望着聂云青英朗的眉目,不知道应该怎么将话接下去。
“我幼时极为顽皮,整天满脑子想的都是怎样玩才有意思,所以我见到你,却没记住你的长相,后来回想起来,印象里,你也只是跟在萧侑身后的那条小尾巴,单会奶声奶气地喊‘哥哥’,真是一点儿乐子都没有。”
萧聘迷惑听着,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起这个。
“元凤九年,我在镇远军营里重新遇到你,你女扮男装,你的刀能近身刺伤我,你说你叫赵肃,我觉得你很有意思。”
“后来你主动来找我,还说自己会一些六合枪法,我很惊讶也很稀奇,当时就对你生起了好感。再后来,也许是日久生情,不知什么时候,好感就变成了喜欢,我渐渐很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可是我自己知道,我不应该存有这样的心思。”
聂云青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春水,他走过来,看着发懵的萧聘,第一次怀着坦诚的心,伸手抚摸了那张印刻在心上多年、曾深深爱慕过的容颜:“我根本没有想过你是在利用我,我觉得,什么话都是我说出去的,你也没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要说利用,倒是我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故意缠着你了。那个时候,你对我既不过分亲近,也不刻意疏远,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我就隐约觉得,你不喜欢我,无论我怎样做,时日过去多久,你都不会喜欢上我。”
这算是什么……表白?
无论在南地,还是在京都,聂云青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之类的话,萧聘原本以为,他是始终拿她当挚友相待的。
这该如何是好——
短短的瞬间,足够萧聘斟酌许多事,她笑了笑,抬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莹亮的眼睛里漾起了一层缱绻甜意:“你怎就知道我不喜欢你?”
聂云青呆了呆,很快明白了她的心意,难是不负多年情谊,失意和尴尬皆由她微语化解。他不是愚笨不自知的人,此时唯有淡淡笑过:“年轻那会儿,没周全想到过我的亲近会成为你的困扰,我只是想多和你在一起,因为以后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今日有你这句话,我便当真能放下了。”
她摘下指上的戒指,放在他的掌心,教他拿好。
“这戒指,依旧给你,不能再换到愿望了,只给你留作纪念。”
三月十七,萧聘在宴席上看见了许多陌生的面孔,那都是庄武帝留心多年、新近提拔上来的官员,大多是年轻人,看样子举止言谈不俗,假以时日皆可堪以大任。
年轻官员中的两位上前敬萧聘酒,一位是度支尚书,另一位是客曹尚书,萧聘看他二人进退大方得体,心悦然之,笑着喝了小半杯葡萄酒。
旁坐在侧的聂云青偏过身柔语提醒道:“你应少饮凉酒。”
这一细微的关切举动却叫其他人看见了,尤其是几位眼尖的夫人,因赐婚诏书上写明,是永晏四年三月二十八,遂安王独子聂云青迎娶宗室女萧聘,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夸赞起萧聂二人的般配来,讲着讲着,气氛愈发欢乐,有几位甚至离开席座,走上前来提前恭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什么的。
萧聘和聂云青都没有举杯。
他们对视了一眼,继而萧聘站起来,朝上座的庄武帝深深一拜:“萧聘有负皇恩。”
周遭喧杂人声忽而静下。
庄武帝呆愣,不知她此举是为了什么缘由:“聘儿你?”
“臣……想请圣上收回成命,聂小王爷很好,但是臣不能嫁给他。”
此话一出,寿宴上算是炸开了锅,众人面面相觑,左右相顾,私语不断。
聂云青低头坐着,遂安王的脸却已惊白了。
庄武帝瞥了一眼聂家父子,再看萧聘,龙颜顿时肃冷下来:“什么叫聂云青很好但你不能嫁?这是什么理由?朕不接受!”
萧聘微微一笑:“那如果是我喜欢上了别人呢?”
不等庄武帝和在场众人有所反应,萧聘已一把将身后的司徒誉拽上前来:“我喜欢他。”
庄武帝因为震怒,顷刻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天子龙颜大怒,惊得在场所有人皆忙不迭跪下俯首,大呼“圣上息怒”。
萧聘不慌不忙,拉了发怔的司徒誉走到御案前跪下:“我要嫁,也只嫁给司徒誉,请圣上收回先前赐婚的旨意。”
“司徒誉?那是谁?”
“我听说是国师身边的侍卫!”
“啊?侍卫!我没听错吧,国师要下嫁给一名侍卫?”
“这也太下嫁了!”
……
天子动怒,官员们尚且不敢乱说话,但是女眷们却已经开始偷偷交头接耳了起来。
“萧聘,你实在是任性得不像话!”
庄武帝无法容忍萧聘在婚期将近时,当着满朝文武及诸官员家眷的面公然提出退婚的要求,而其中缘由,竟是因移情别恋?堂堂永宁郡主、高不可攀的萧国师,看上了身边的侍卫,这太荒谬了!
早就说过一介外男子不可住于重华宫中!许她嫁给聂云青,已经是忍痛割爱,那个南地来的小小兵卒算什么东西?什么救命之恩,什么左膀右臂,若知有今日祸事,还不如一开始就叫侍卫长失手杀了来得干净!
庄武帝面上挂不住,心里更气得发疯,他暴烈怒斥道:“司徒誉为人狡狯,表里不一,此人举止不端,胆敢引诱国师,实乃死罪!来人,先将这狂徒拖下去杖责五十,听后发落!”
侍卫上前扣住茫然无措的司徒誉。
聂云青急忙直起身,才来得及道一句:“圣上……”
求情的话语还没说出口,便骤闻另外的颤声高呼:“圣上且慢!”
有人从伏跪的人堆里爬起来,踉踉跄跄奔上前,“扑通”一声跪到了司徒誉的身边。
“太傅!”
庄武帝望那颤颤巍巍的老者,惊讶万分:“太傅……这是做什么?”
华发满头的司徒太傅叩拜,老泪纵横:“圣上容禀!昔年老臣有一爱子,单名泓,因不满家中配婚,赌气出走,一去十年杳无影踪,后老臣辗转听闻他已在青州成家立业,匆匆赶去,未曾想,青州突起疫病,儿媳染病亡故,我父子两个也只来得及见上一面……不孝子司徒泓言道,与妻杨氏育有一子,取名为‘誉’,二人染病后,托人将才满周岁的幼子带离了青州,那孩子……”
司徒……誉???
司徒誉瞪大眼睛,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住了,他整个人懵然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