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低谷》皮卡一皮卡

61、番外8

　　那天秦令川接了警，一个孩子父亲做配型，先是查出来艾滋，然后孩子母亲一语道破，说孩子父亲碰了不该碰的，正常人都以为是孩子父亲出轨了，两个人吵到一半孩子父亲突然跪下，护士看孩子父亲抱着孩子母亲的腿，涕泗横流的，判断是碰了毒，所以把秦令川他们叫来了。
　　秦令川和小杜还有几个同事就带着执法记录仪去了，毒能够彻底扭转一个人的性格，能够让刚刚还在苦苦哀求护士的男人变成一个双眼通红大吼大叫的恶魔。秦令川到了之后先愣了一下，这个人他认识——和刘壮实一样，是当初的漏网之鱼，这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先让女警官去安抚孩子母亲，这次没让小杜动手，自己把人拷起来了。
　　秦令川手撑着膝盖对上男人的眼睛：“刘勤，没想到你也碰了。”
　　小杜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问秦令川怎么认识的，那个男人突然恢复了清醒，双眼通红地盯着秦令川，那个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秦令川也那么静静地看着刘勤，刘勤笑了：“我真后悔当时没多给你打点。”
　　秦令川知道，刘勤说的是当初注射的低浓度药品，他也没生气：“去牢里后悔吧。”
　　刘勤伸出腿想踹秦令川，秦令川躲得很快，小杜看不惯，大喊一声：“你干嘛！”他把人提起来，看向秦令川，“秦队。”
　　秦令川看了看远处的女警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们先走，然后他跟小杜说：“走吧。”
　　刘勤嘴里嘟囔着：“早知道……早知道就把一管推进去了。”
　　秦令川和小杜把人先送进戒毒所，小杜出来的时候没忍住：“秦队，您以前碰过……”
　　秦令川没否认：“是。”
　　“啊，”小杜道，“我听说不好戒。”
　　秦令川笑道：“不用听说，你干这个还看不到吗？复吸率多高？”
　　“哎，”小杜提起这个就有的说了，“生理上戒断简单，主要的是得远离原来的群体。”他觉得自己这段话说的没什么毛病，然后一想，不对，秦队好像回来又出了几次特勤，他惴惴不安地用余光看着秦令川。
　　秦令川没注意到他的目光，刘勤的出现并上瘾让他想到了他那时候，听戒毒所的人说一次又一次触碰法律的原因是因为快感，可他根本没体验过。当初他醒来之后直接进入了急性戒断期，只感觉到了无边的绝望。他其实比任何一个人反应都大，医生说是植物神经紊乱导致的惊恐发作，伴随着“嗡”一声的耳鸣，他会清晰地感觉到所有东西相撞，然后心跳加速、呼吸不畅，最严重的时候全身抽搐，所以那个时候给他留下了不定时心绞痛的毛病，但好歹还是戒了。所以他很知足。
　　秦令川这天回去明显有点心不在焉，晚上黄杉因为一个流窜作案加了班，他就先睡了，很多年了，已经很多年了，他没有梦见他戒断的那个时候——
　　在梦里，他睁开眼睛是白色的墙壁，眨了眨眼睛，听见了黄劲松的声音，然后就是很大声“嗡”地一声，虽然心脏跳得剧烈，但黄劲松凑上来的动作却好像在慢动作播放，睁大眼睛眼前却一阵黑一阵白一阵模糊。他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四肢也绵软无力，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像被打碎了一般，只能费力地呼吸，明明带了鼻氧却仍然感觉憋得慌，那口气就在喉咙里打转怎么都吸不到肺里。医生过来把黄劲松请走，他用了全身的力气拉住黄劲松，说了“张卫国”三个字。
　　医生来了上了氧气面罩，护士教他怎么呼吸，他刚稍微能听见护士在说什么，忽然心脏好像被谁揪了一下，呼吸一下子乱了，他下意识按着心脏却提不起力气，只能蜷蜷手指，然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秦令川突然惊醒，睁大眼睛，听见耳边有声音，是黄杉的呼吸声，应该是加班回来了，他没有太大动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梦里和当年一模一样，痛苦果然能让人记得更久。他轻轻坐起身，去客厅坐了会儿，也没敢闭眼，那是他最不堪的时光，不堪到那个时候是黄劲松难得看到他哭，而且是每天都在哭。
　　他不跟一般戒毒所的人一样大喊大叫，在心脏不犯病或者有劲儿的时候他只会抠床单，黄劲松后来跟他说，他当时就跟那个床单过不去，指甲能穿过床单直接戳进自己的手掌心。黄劲松逗他让他赔床单，他后来去复检的时候医生说没事，还安慰他说自己是最安静的患者。
　　过了急性期，后面就隔三差五的了，他向来沉默寡言，黄劲松也不疑有他，所以他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过他当时最想干的事情是从楼上跳下去，但是由于他那层楼下边就是门诊大厅，他不想伤及无辜，生生忍住了，这种抑郁带到了当时新入职的派出所，后面黄杉猜对了，自己当初是想死并且想拉个垫背的。
　　他是非典型性戒断，因为他既没有感受到所谓的蚂蚁噬心，也没有感受到极端地渴望，那半个月里感受到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痛苦到后来那次左臂受伤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
　　秦令川知道这种情绪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人不能总活在过去，他打开电视静音地打了会儿黄杉的单机游戏，不到半个小时，心情稍微好点了就关上进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