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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七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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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12月9日,黎嘉树办公司收购庆功会。
庆功会当天,所有人都礼服款款,他穿着一件毛衣就来了,毛衣前还有一只小熊,黑白色的运动鞋,修身牛仔裤。
他是1998年离开老东家自己开了公司的,市场上一片哗然。
1997年他在金像奖上的行为成为了当时全香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于东亚,远至欧洲电影行业,都知道了这件事。
那座奖杯被最终放进了金像奖展览馆里,有媒体为此评价厚脸皮。
有人说黎嘉树跟陆耀南发了很大的火,说他上哪再赔给黎嘉树一个林静仪。
1997年,香港回归,中国国家安全部与香港O记合作共同针对□□展开治理工作。
自此,洗白的洗白,湮灭的湮灭。
1997年冬天,他染了额前亚麻黄色头发,开了一场盛大的演唱会,起名叫wedding live,并在最后一场破天荒地安可一首钢琴曲。
升降台升起来的时候,他坐在三角钢琴前微微抬头,看着体育馆头顶只有一点的天空,繁星点点。
《梦中的婚礼》
他并不熟练地弹着这首曲子,在1997年的最后一天,他演唱会的最后一场。
那一年,林静仪了无音讯。
1998年,他开办公司,同时继承了黎家的产业,他针对的第一个就是柏悦榕庄,梁氏的柏悦。
他的工作减少了一些,和乐席干女儿拍的电影上映了,陈年旧事刚有发酵的眉头,他立刻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昭告天下自己单身。
那时发布会上的他冷着脸问:“你们还想用这个假消息逼走我身边的谁?”
那一年,林静仪依旧失去联络。
1999年,他凭借一部《焰火狂想曲》拿下金马奖影帝,戛纳影帝。
回香港后失去消息多日,有人说他去了非洲,再出现便宣布举办跨年演唱会迎接新世纪。
那一年的最后一天,TVB全场转播那场跨年演唱会,黎嘉树站在舞台上握着米高风定定地看着镜头。
他说:“我们即将一起告别20世纪,迎接21世纪的钟声,马上要2000年了,无论你在天涯海角还是近在咫尺,我都要讲句新年快乐,岁岁常相见。”
2000年,黎氏宣布收购梁氏旗下两大产业,柏悦和东辰娱乐。
2001年,梁轩宁被爆在赌场欠债20亿。
2002年,梁氏继续出让股权,黎氏增持49%成为最大股东。
2003年,黎嘉树主演的武侠电影《箫音瑟瑟》上映,同年,他宣布不再接受任何音乐颁奖。
也是这一年,遥远的大陆那边终于传来一些消息。
一位独立摄影师探访刚果时无意中拍下了一位华人女士同当地小朋友做游戏的照片,她扎着朴素的麻花辫垂于胸前,耳朵上还别着铅笔,背后是辽阔的草原。
2004年年初,黎嘉树远赴美国参加奥斯卡颁奖典礼,比较遗憾的事他本人并未拿到任何奖项,但他已经比从前豁达太多,眉宇间再无不甘,只是对着镜头轻轻一笑说:“没事的,这都是我的命运。”
2004年6月,梁氏宣布破产,黎氏增持股份,对梁氏现有资产进行破产重组。
2004年9月,刚果难民营建成,设计者是一位华人女士,只留下一个林字。
可是黎嘉树忙到不知道这些消息,他在2004年12月9日那天都是下了班就来,明明再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
他看着眼前闹哄哄的酒店宴会厅,躲进包房里喝酒。
子善姗姗来迟,手里拿着西装,他问:“换衣服吗?”
黎嘉树摇了摇头。
他现在说话极少,大多数时间都是冷脸坐在那里,比从前更让人觉得生人勿近,他从1997后便不再那样圆滑,常常臭脸,不给人留半分面子。
黄沾请他做访谈节目,酒过三巡聊起原因,黎嘉树冷笑一声说:“都唔係我心甘情願嘅。”
李广田与1998年从tvb离职,2000年千禧之交被人发现突发脑梗抢救无效去世,与他关系尚可的几个朋友凑钱给他安葬了。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黎嘉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但林静仪离开后他好似不再那样畏惧死亡,只是担心她如果有天回来,自己已经不在了怎么办。
子善又说:“那你还是睡觉休息吧,好多天都只睡4小时,怎么捱得住?”
黎嘉树无所谓地笑道:“我刚出道年,只休息了5天,每天都只睡三个小时。”
“都十三年了,你我都不再年轻了。”子善说。
“哦对。”黎嘉树一愣:“都十三年了,我和林静仪认识也都十四年了。”
子善没有接话,他现在不太敢接关于林静仪的话头,尽管过去七年,他还是害怕触碰往事种种,怕黎嘉树又被往事缠绕。
但没有他黎嘉树也能说,只是喝了一口酒说:“我25岁的时候和她重新见面,那时候我还不敢去见她,她也还用着艺名写歌,籍籍无名。”
其实他念念不忘的这些年里,从未好好睡过一次觉。
过了千禧年,SARS来势汹汹,黎嘉树怕林静仪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着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千禧年过得会这样孤单。
公司员工嘻嘻哈哈地走过来,看到他收敛了一些,但依然开玩笑:“老板,我们想出去玩耶!”
“去哪里。”黎嘉树端着酒杯问。
“迪拜,好不好啊。”
“行。”黎嘉树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似乎在答应一件小事。
全公司飞迪拜玩一周,所有的帐他出。
忽然有个服务生跑进来,看到黎嘉树才定下来:“黎生,有人要进来,说是找你。”
“谁?”黎嘉树皱眉。
“不知,她不愿意告诉我姓名。”
黎嘉树说:“不说就算了,你不用管了。”
他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大家都说1997之后的黎嘉树变了,他不再温和,不再轻而易举地相信别人,他距离感变强了,也不那么容易笑,冷脸看人的时候还有几分冷冽。
圈内的熟人就几个,星星点点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不出去?”Joe坐在旁边问。
“又不知道是哪个人,出去做什么。”黎嘉树看着台上喝多了闹哄哄的员工,仿佛在看自己从前的样子。
倒是joe先说话:“你34岁生日就要到了。”
黎嘉树眼色一暗。
怎么就要34岁。
“唉!小姐!”
忽然大厅里一道洪亮的声音,服务生小哥慌张的叫声。
黎嘉树听到一声又陌生又熟悉的声音,惊得他抬起头不自觉地去找寻。
“黎嘉树!”
黎嘉树忽然站起来,他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身影,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也一反往常的冷静往前走去。
他边走边伸出手,服务生一见他脚步便慢了下来。
一道身影撞进了黎嘉树的怀里,果树熟透的香气和罗勒叶的味道也随之而来。
黎嘉树都不用低头看,他拉着了那个人,然后对跑过来的保安和服务生比了个手势。
他们停住然后面面相觑地看了一眼,又往回退。
Joe沉默但自觉地走开了,全公司的人都往这边看。
窃窃私语间,黎嘉树感觉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他对子善使了个眼色,拉着怀里的人就往楼上包房走。
呼吸急促如青年时代,抓着的双手牢牢不松开。
他站在包房里关上门的那一刻,细细去看这阔别了七年的人。
林静仪变黑了一些,但眼睛里的光芒明亮,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脸上溢满笑意:“你要闷死我!”
黎嘉树深呼吸了一下然后问:“怎么回来了?”
他想装着很平静的样子,但颤抖的声音依旧出卖了他。
“想回来就回来了呀。”林静仪笑眯眯地看着黎嘉树,然后伸手摸他的头发。
“怎么又剪短了。”
黎嘉树的头发的确越剪越短,露出光洁的额头来。他向来厌恶别人摸自己的头发,此刻却乖乖凑过去任林静仪揉乱。
“还走吗?”
他看着林静仪问。
“大概......”林静仪想了想,然后笑靥如花:“不走了。”
黎嘉树拉着她的手腕低声问:“这些年,开心吗?”
“嗯。”林静仪点点头说:“我在非洲建了难民营,又去南美洲给孩子们上课,还回到了帝国理工见了以前的教授,他听说了我做的事,说我做的很好了。”
“开心就好。”黎嘉树说:“可是我......不开心。”
林静仪一愣,听到他继续说:“我这七年......每晚都睡不好,生病的时候会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离我那么远。”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所以我才自立门户努力工作,梁轩宁现在在赌场里过的很糟糕,陆耀南被O记收编,我也.....”
林静仪笑着制止了他:“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那么重要。”
“我回来是因为这里还有我挂念的人,我觉得把他单独留在这里好像太狠心。”
林静仪双手背在身后,抬起头微微踮脚,吻到了黎嘉树的唇。
随后她凑近说:“黎嘉树小朋友,你的嘴唇没有从前好亲喔。”
黎嘉树双眼里是克制的红,脖子上一根青筋凸起,他看着林静仪说:“你知不知,你是非法闯入。”
“我不知。”
林静仪撅了撅嘴表达自己的无所谓。
“非法闯入的话,大约是要关紧闭的。”黎嘉树说。
“都新千年了,怎么还搞从前那套?”林静仪坐到沙发上朝黎嘉树招招手,像富婆叫鸭子:“过来过来。”
黎嘉树走过去却没有坐。
无言沉默以对的时刻,是他心脏跳动最快的那一瞬。
林静仪还睁着一双漂亮眼望住他,脸上疑惑满满:“怎么不坐?”
黎嘉树忽然弯腰,他这七年健身房不是白进的,轻而易举抱起了林静仪,后者后知后觉地挣扎,慌张地要求黎嘉树放自己下来。
“你说的不走了。黎嘉树的臂力很大,禁锢住林静仪无法再动。
他琥珀色的眼睛重新有了光亮,楼下依然闹哄哄,有人回来了,他的世界被填满了。
他的心脏不再疼痛,胸腔不再窒息,肩膀上的压力松下来。
七年?很多人都有七年之痒,他也曾以为过去七年自己会把林静仪忘记的一干二净。
但是七年,他反而越来越明晰。
爱是他甘愿,爱是他独独偏爱她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