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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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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府门前,小厮书墨搓着手来回踱步,不时朝巷口张望着,隐隐露出焦急之色。
马蹄声响,巷口一抹青衫由远及近,书墨的脸上堪堪露出喜色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二公子,您可算回来了!老太太念叨您半天了。”利索地差马仆牵过马匹,接过薛游解下的白裘,在前方引路开道。
“伯父他们都到了?”
“家主他们都入席了,就等您了。”
转过照壁,穿花拂柳,过一汪潺碧,经数间亭阁,前方隐隐传来笑声——
原是三个年轻男女,两女相携,一男随立在侧,似是说到好笑处,紫衣姑娘倚在黛衣姑娘肩上笑个不停,蓝衣男子轻笑着摇头,目光始终未从黛衣姑娘身上移开。
却是黛衣女子微微侧目,待看清来人时眸光微亮,侧身行礼:“薛二哥。”
“哥!”一旁的紫衣姑娘见到来人,语气中难掩喜悦,几乎是飞奔到薛游面前。
“婵儿,裴姑娘,堂哥。”薛游一一应道,边伸手拍了拍自家亲妹的脑袋。
被叫到的薛渊气质温和儒雅,只有拍在薛游肩上微颤的手泄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欣喜:“怀瑾,总算回来了。你离京数月,家里人都很记挂你。”
“祖母、伯父、伯母、小姑都可还安好?”
“都好。只是小姑的头疾又犯了,这几日都在房里休息,今夜的家宴她不出席,让我代她问你好。”
“请太医院的人来看了吗?怎么说。”薛游问道,脸上露出关切之色。原因他少时父母常在外游历,而小姑薛环曾身为女将与丈夫出入行伍,十年前平崖关一役,夫君战死,薛环此后一直孀居在家,膝下无子,便代替兄长看顾年幼的薛游,姑侄关系便也比寻常来得亲厚。
薛渊点头:“看过了,太医说并无大碍,只是需要日常费心调养,也开了方子,怀瑾不必担心。”
“可我不好!”被自家亲哥忽略许久的薛蝉娇声斥道。
“小姑奶奶,是为兄的错。刚你们在说什么呢,看你笑个不停。”薛游点了点薛蝉的额头,笑得宠溺。
“堂哥跟我们说近日京中的一桩奇事呢!”
“哦?也说来给我听听。”
“嗯哼,你刚回京不知道这事也很正常。”薛蝉背着手摇头晃脑道。
眼见薛蝉准备长篇大论,薛渊担心误了开席的时间,适时打断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近日城里出了个神算,有几个同僚不信,结果算过之后竟然具无错漏。这神算的名声如今已传到许多显贵耳中了。”
黛衣姑娘附和道:“不错,前几日我进宫听皇后娘娘说起此人,似是后宫之中也有声名。”
“所以我正怂恿堂哥去找那人算算自己的姻缘呢!省得伯母整日念叨。”薛蝉得意道。
薛渊无奈叹气,薛游这个亲哥倒是不以为杵,但还是象征性揪了薛蝉的耳朵:“编排堂哥便罢了,伯母也不放过是不是?”
“我还不是跟你学的!”兄妹俩拌着嘴,薛蝉一手拽着薛游的袖子,一步三晃地走在前面,把黛衣姑娘给忘在了脑后。
倒是薛渊陪在黛衣姑娘身侧,眼含歉意:“婵儿这丫头见到怀瑾太兴奋,并非有意怠慢,青萝妹妹见谅。”
裴青萝微微摇头:“薛二哥一去半年有余,前些天还听婵儿抱怨,此番兄长回京不过前几日匆匆回家一趟就住进了大理寺,他们兄妹情深,这般不过人之常情。”
“青萝妹妹这般善解人意,得友如此,是婵儿的福气。”薛渊柔声赞许,眼底是缱绻深情。
裴青萝轻声谢过,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只是女子的目光总不由自主落在身前那一抹摇曳的青衫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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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叶澈带着沈小妹回到瓦子巷时,小丫头一改几日来怯怯的作风,脸上带笑,脚下生风,左右手各举着一根糖葫芦串。
“二丫生了许久的病,尽吃了苦药,我带这根糖葫芦串回去给她,她一定高兴,一高兴病也就好啦!”回程的路上,小妹记挂着二丫的喜好,举着糖葫芦兴冲冲地冲进了家门。
叶澈背着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路过隔壁张顺家时,还能听到屋子里传来女子低低的饮泣声,她充耳不闻地走过,进了沈家院子,却见小妹一脸沮丧地坐在堂屋,无精打采地吃着糖葫芦。沈母搂着她,低低的叹息。
叶澈抬眼,见沈言在灶房煮药。她心下了然,走进灶房,把手里的油饼包裹摊开递给沈言。
“额,谢谢。”沈言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接过油饼吃了起来,叶澈顺手接过他手边的扇子,添了些新柴进炉子,火舌一卷,光影明明暗暗:“二丫的病,还是没有起色吗?”
沈言丧气地摇了摇头:“广善堂的大夫也看过了,说是积年的沉疾,坏在了根子,除非用名贵药材长年累月地吊着,否则……”事实上,沈母的医术不输普通大夫,但他还是带着二丫去广善堂碰了碰运气,结果却并无不同,广善堂的坐诊大夫直言不讳地说,穷人身、富贵病,二丫能活到如今已是奇迹。看着大夫开出的方子,沈言久久无言。任是其中一味,也非他所能承担。
沈言目色灰暗,一时想起二丫拒绝了大夫开的药方:“沈言哥哥,二丫觉得自己好多了,我不想吃药,我们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的手儿冰凉,沈言双目涩然,应道:“好。我们回家。”
“麻黄、桂枝、甘草、半夏……这是麻黄汤。”叶澈冷不丁道。
沈言闻言竟不觉得惊讶,他好似也逐渐习惯了眼前人的语出惊人:“是,治咳疾的方子,没想到你还懂医术。”
“只是略知一二,”叶澈不置可否,这显然不是广善堂的大夫开的方子:“大夫可说还有多久?”
“长则数月,短则、十余天。”沈言声音渐低,目露不忍:“她才十岁……”小妹和二丫一般大,可比之二丫自小双亲不在,流离颠沛,兼身虚体弱,小妹自小得父母兄长百般疼爱,虽一家清寒但温饱无虞,可以算得上幸福。
可就是这样一个令人心疼的孩子,却很有可能看不到来年的春天了。
柴火毕剥,叶澈起身将药倒进碗里,捧着药碗径直走进了里屋。沈言一时忍不住自嘲起来,喃喃道:“我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就算叶澈有断狱查案之能,但她显然并不富裕:“否则也不会终日穿那一件棉布衣裳……”沈言低声吐槽。
沈言这般想着,被叶澈带到赌坊的时候,依然一脸懵逼。
“我们虽然没钱,但钱是可以赚的。”叶澈抱臂站在赌桌前,只见赌桌周围聚满了赌徒,各个通红着眼注视着庄家手中的骰筒和骰子:“大大大!”“小小小!”
“开!”伴随着骰筒掀开,或惊呼、或大笑、或哀叹、或咒骂,赌场充斥着人被无限放大的情绪,和最真实的人性。
他们已经在赌桌前旁观了有一刻钟的功夫,叶澈却不急着下注。沈言几番欲走又止,终究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赌坊。再怎么说……毕竟也是个姑娘家,虽然他时不时忘记这一点==
“赌不赌啊到底,不赌滚开!”终于有赌徒不耐烦地朝叶澈吼道。沈言刚要说话,叶澈毫不犹豫地下了注。
“大。”
“嗬!才一两你赌什么!”有赌徒见叶澈出手不过一两,忍不住嗤笑出声。一两,是这间赌坊赌注的下限。仅凭一眼,庄家就估摸出了这个年轻人的身家,心底也忍不住暗暗发笑。
“小。”
“大。”
“大。”
……
叶澈只玩骰子,并非每把都能押中,赢多输少,半个时辰,当她和沈言从赌坊离开时,原本的一两已经变成了三十两。
沈言吸了口气,这个结果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一想到二丫治病需要的药材……那口刚提起的气便又泄了。
叶澈留了十两,把剩下的二十两给了沈言。二十两,刚好够配一副药。沈言暗暗松了口气,却见叶澈举步朝东走去。
咦?这并非回家的方向啊。沈言这么想便也问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回家了?”叶澈笑眯眯道。
“可……”沈言看着手中的银子,一时跟不上她的脑回路。莫非,她还想进去继续赌?
“不行!”沈言忙道:“京兆府之前接过赌坊伤人的案子。我们现在这般还能见好就收,倘若你赢得太多,赌坊很有可能下黑手。”
“诶?沈大哥没考虑过我会输得血本无归的情况吗。”
额……这倒是,还真没有。原来他这么相信她吗。
叶澈见沈言愣住,笑道:“赌坊行径,我也略知一二,但谁说我要回这家赌坊了。”她抬头看了看渐暗的天色:“酉时了,沈大哥快家去吧,我今日应是不回去了。”说罢将将转身欲走。
“噢对了,其实我有两身棉布衣裳,一模一样的。”她朝沈言比了比手势,眨了眨眼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