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47、奇门阵（05）

　　想到这里，她摸出一张“护”字符，两指一夹一抖。符纸应声燃烧，一个球形封界将她从头到脚包在里面，她从包里翻出小刀往手心一划，刃锋只在掌中留下一条细白的痕迹。
　　“不是我的问题，那就是石门的法力了……”她喃喃自语，思路继续回溯，想到去七陂路时遭遇的各种状况，便开始怀疑那些事情并不仅仅只是意外。
　　情况究竟如何，试一试就知道。如果大阵真的在阻止她，那么只要再去找第三个阵脚就行了！不过在这之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既然符不能发动，咒也有可能会失效——这个阵做什么的虽然还不清楚，但起码可以猜测它具有“屏蔽法力”的功能——她不能再依仗法术，只有靠自己的身手和反应，而带着满身的伤强行上阵明显是不现实的。
　　于是这一天，吴乾光顾了酒店附近的火锅店、比萨店、平价意式餐厅，晚上十点又去吃了一打烤羊肉串。第二次给自己下“封”字咒，明明受的伤远不如前一次严重，饥饿感却猛烈得无法忍受。半夜她起床泡了两盒方便面，天刚亮又到隔壁的早餐店吃了三十个生煎包，吓得老板不太敢收她的钱，十点在另一家早餐店叫了一碗加码云吞，之后终于不再感到饥饿。
　　十二点半，她照正常的量吃了午饭，口袋里揣了些备用的符，再带上手机、钱包、地图，到街边叫了一辆出租。
　　地图北面标注的是“曲梅路”。北面属水，坎卦，为沟渎，为隐伏，为油，为脂，为药，为毒，为黑、紫，为中男……
　　吴乾想到寻找石门那天一路堵车坐错站，到最后房屋倒塌将小巷截断，正合艮卦“止”之意，不由得开始猜测接下来会遇到什么。坎卦为水，陷也，困也，凶险颇多，古人出行求占若遇此卦，十有八九会另择吉日再做打算。但她本就做着迎难而上的准备，除了不断加强心理建设随机应变，没有别的路可走。
　　天阴了，雨淅淅沥沥落下，逐渐沾湿人们的裤脚。吴乾紧张起来，全神贯注留意视线范围内所有的动静。那种感觉又出现了，一切动态都变慢、细节变清晰，纤毫入微。
　　车行到一座小桥，对岸三十米外的路口红灯，雨天路滑，所有的车都在减速，吴乾这辆也跟着慢了下来。这时她听到奇怪的声音，和司机同时回头，透过被雨模糊的车窗，看见一辆黑色皮卡以失控的速度从左斜后方撞了上来。
　　吴乾眼中，这一切仿如电影的慢镜头。雨水在窗玻璃上歪歪扭扭地流淌，后座车门一点点向内凹陷，车窗玻璃随之缓缓变形，窗上的裂纹如同某种不可知的生物，发出细小的“吱吱”声向四周爬行，爬着爬着忽然一停，“哗”地崩散，带着水珠四处溅射。
　　玻璃碎裂的瞬间，她斜跃出车厢，看见自己的短发在眼前飘舞，雨水沾湿了它们；看见皮卡司机双目紧闭，眉眼间堆起绝望的皱褶；看见黄色出租车撞破栏杆，翻滚着落入水里；看见水面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冰冷的温度没至头顶。
　　水里的声音很奇怪，像人在雾中说着梦话。有一瞬间吴乾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然而当她越沉越深，水变成一只越捏越紧的手重重压迫她的胸腔，她才猛然开始挣扎，试图浮到水面上去。
　　但是没用。
　　这只越捏越紧的手已经化为胶质，无论她如何摆动四肢，都被紧紧地粘在原地。肺里的空气消耗光了，她忍不住呛了一下，这胶便灌满呼吸道，涌入她的肺，然后她觉得自己又往下沉了一点。
　　奇妙的是她并不觉得痛，甚至没有太难受，只是清晰地感知生命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意识弱下去，某种暖洋洋的东西裹住了她，所有的伤口和疲累都得到抚慰，她恍惚地想着：啊真舒服，就这样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
　　不行啊孩子，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快醒过来，醒一醒。
　　陌生的声音响起，不是在水里，不是在耳边，它响在意识深处，离灵魂最近的地方。
　　你……是谁？吴乾困倦地问。
　　醒过来，孩子，我们会见面的。醒过来……
　　那声音淡去，吴乾忽然感觉到剧烈的痛苦。停留在肺中的温和的胶质，此刻开始灼烧她的胸腔。她在黑暗之中翻滚，腰后的旧伤开始流泻金光。
　　金光缠绕着她，胶质恢复成河水，痛苦减轻，意识逐渐清醒。她动了动手脚，立刻顺水游出老远，她把手指竖到唇边，几乎无声地吐了一个字：“避。”水中浮动着的字形化为一颗淡绿色的珠子，她把它含入口中，氧气便源源不绝地进入肺里。肺中的液体从她鼻间溢出，与河水一道，从她的头发、皮肤和衣服上迅速剥离。
　　她顺流游了一会儿，悄悄浮起，寻到一个无人处上了岸。雨停了，天还阴着，她四周看看，确认安全，吐出避水珠解了咒，然后坐到堤边清点损失。还好，只丢了地图和手机。她掏出被避水珠弄干的钱包，有点担心银行卡泡了水还能不能正常使用——要吃饭，要买新手机，补电话卡，还要付房费、各种交通费，无钱寸步难行。
　　想到交通费，她又开始纠结这个要人命的调查。现在可以确定是大阵在运作了，她离曲梅路还远着呢，就已经差点把小命交待出去，这明显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出发前尉迟说了，这个案子他是明确拒绝了的，尤郗也要写稿，没法给她援手。她如果执意要接这个委托，那就独立操作，不要依赖他们。但他也认真嘱咐，如果事情超出预计，她应付不了，千万不能死要面子勉强去做。案子不接不会死人，违约了大不了赔钱，但一时逞强说不准就会丢掉小命，别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得意忘形……
　　好吧，“因为这几句不中听的话她又跟他吵得要打架”这件事她就不去想了，总之现在似乎就是被他乌鸦嘴说中，这案子她一个人还真搞不定。已经第四天，阵脚才找到两个，大阵全貌什么样只能靠猜。就算阵脚都找齐了，跟艾苒的委托有没有关系还是个未知数。
　　“啊啊啊好烦！”她双手抱住脑袋用力挠。不想放弃啊，这么大的秘密摆在眼前，遮盖的罩布刚揭开一角，这个角还攥在她手里，怎么可能不想把它整个掀开啊，怎、么、可、能！
　　“要是有人帮忙就好了……”她挠着后脑勺的手指突然停下来，“对啊，没有尉迟和尤郗哥，我还有师兄啊！”猛然抬起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得如同冬季夜空的天狼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