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48、奇门阵（06）

　　【终】

　　“喂，师兄，我已经到啦，你在哪？”吴乾站在市中心商业街的南入口处，一边用新买的手机打电话，一边四处张望。
　　十七师兄相敏，高鼻梁黑浓眉丹凤眼，面部轮廓分明，身材修长挺拔，性格刚正严谨、重诺守信、爱憎分明，对长辈尊敬有加，对后辈严于规戒，对朋友两肋插刀，是个大侠式的非凡人物。
　　吴乾小时候经常躲他，觉得这个师兄老是逼她练功，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脱，烦他烦得要死。长大了虽然懂得他的一番苦心，却还是不太想亲近。师兄品学兼优十项全能，出山历练已有五年多，一直在明夷市做裁决人，师伯说他秉持公道，阴阳两界都很服气。她觉得他肯定知道大阵的存在，对自己的莽撞行事就后悔得想捶墙。
　　不过，她感觉到师兄有点不对劲。首先是声音，低沉系变成了清亮系，她差点以为自己打错了电话。虽然他对此做了解释，说是最近一次裁决出了意外，他中了法术，但她总怀疑另有真相。然后他的态度也不对，她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做了一个简略说明，诚心诚意地请他来做现场指导，但他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理由是中了法术还没恢复，行动不便！她差点脱口喝问“你他妈是谁！为什么冒充我师兄！”
　　大侠一般的十七师兄，哪怕伤重卧床不良于行，只要还能说话，就绝不会拒绝后辈的正当请求——于是她话头一转开始拉家常，想通过以往的共同经历来做判断，结果说了没两句就被拆穿：“别试探了，你非要见就见，到时出了问题后果自负。”
　　自负就自负！还真不信你能把我怎么样！除非你不是我师兄！带着这种念头，她定下了时间地点，并准时到达市中心人流密集处。她刚站定，就看见人群中走来一个耀眼的少年。
　　层云密布的天，整个世界都抹上了深深浅浅的灰，金发白肤、钴蓝眼瞳的少年却散发着无以名状的光，照亮暗淡人群。他的容颜精致得仿佛雕塑，身材清瘦修长，姿态闲逸如猫。他一步步向她靠近，如落入凡间的神，似迷惑众生的妖，既耀眼，又妖冶。
　　她告诉自己这不是师兄，那双蓝得令人心悸的眼却分明就是他——他的眼神有毒，只要跟他对视，脑子里就会一片空白——她在心里默默地自扇十个耳光以求清醒，强迫自己相信师兄真的中了不得了的法术。他向来心高气傲，会顶着这样一张招摇的脸来见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没找到破解方法……所以到底是什么法术，连师兄都吃了瘪？！
　　八卦之魂觉醒，吴乾的脑洞瞬间大到可以跑马，但却不敢泄露一丝一毫在脸上。师兄非常厌恶打探隐私乱嚼舌根的人，她怕挨揍。
　　“你要在这里谈话，还是换个地方？”耀眼少年面无表情地用师兄的语气对她说话，她觉得有点精分，还有点晕。他的金发实在太闪亮了，自带光环，她有种要瞎的感觉。
　　“那什么，换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多到快被他们的视线杀死！人生十六年就没遇到过这种程度的注目礼，简直想找个悬崖上的山洞躲起来。
　　悬崖上的山洞不如高档会所的包间，虽然吴乾有点好奇师兄怎么会到这么烧钱的地方来消费，但看他一脸“不想解释”的表情，又很自觉地把话咽了下去。
　　服务生送上茶叶茶具茶点，无声地退出房间，师兄烫杯冲茶，淡淡地说：“我完全没感应到那个大阵，你从头讲起吧。”
　　吴乾愣了一下，迅速组织语言，把事情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讲到最后车祸落水差点没命，师兄眉头一皱，她立马闭上了嘴，心里想着糟糕要挨骂，脖子就下意识地缩了起来，却没听到预期中的严厉责备。
　　“你说你去找兑卦的阵脚，没出现任何状况？”师兄一边问，一边拈起茶点盘里的栗子糕细细咀嚼。吴乾傻傻地点头，瞪大眼睛看他，忍了半天才把“师兄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吞回肚里。
　　“你确定除了‘兑泽街’，再也没有别的地名像这样直接使用卦名？”他吃完栗子糕，又拈了一块萝卜糕。吴乾继续傻着脸点头，又把“居然连萝卜也肯吃了”吞回肚里。
　　“两个可能。”他伸出两根指头，吴乾又觉得不对，师兄怎么会做这种一点也不严肃的手势？“一是阵脚的地名随城市发展而改变，最后只剩下兑泽街；二是有人设局，故意留下这个明显的线索，请‘君’入瓮。”他看她一眼，她脑子差点又短路，“从你找到的另外两个阵脚来看，第二个的可能性比较高。”
　　“对啊，我就是发现这几个地名有蹊跷才找过去的。”吴乾终于接上话，“七陂路，陂是坡，艮属性，屺顽公馆，屺是秃山，也是艮属性。然后曲梅路，曲是水的特性，梅的话，我记得带核水果都属于坎卦的范围。一般人看不出来这些地名有什么问题，但内行一眼就知道。”
　　“能认出这些属性并且找对地方，基础还算牢固。”师兄慢慢嘬茶，吴乾内心又泪流满面地打?。这到底是什么法术！他以前喝茶嘴唇都不怎么动的，画风完全不对了啊！师兄没理会她异样的沉默，只是语气一转平平淡淡地补刀：“但‘七’和‘顽’同样也是艮属性，下次记住。”他说完按下桌上服务座台的买单键，服务生很快进来，恭敬地递上结账夹。师兄把一张金色的卡交给服务生，并详细提供了茶点的改良意见，服务生不断点头，喏喏而去。
　　吴乾扁着嘴想哭。百分百的完美主义，还是师兄没错啊！然而她跟着就看到他站起身，长长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还在瞥见她下巴快要把地板砸穿的表情时，露出了一个妖孽般的笑，然后说：“走吧师妹，我们一起去兑、泽、街～”声音俏皮得不行。
　　吴乾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老爹！师父！师兄真的坏掉了！求求你快把他捉回去修好了再放出来行吗！求求你了啊！

　　去兑泽街的过程非常“不顺”。莫名其妙被一帮穿着节日服装的姑娘半推半拉地拖进了游乐园，吴乾说不上来到底是大阵开启了奇怪的机关，还是设定出了问题的师兄在帮倒忙。
　　她一心想要尽快到达目的地，好让师兄做出足够专业靠谱的判断，可是现在……他玩得好开心啊！旋转木马不是女生和小孩玩的吗，你笑得那么灿烂是什么鬼啦！还有那些鬼屋、溜冰场、惊险洞穴，每一个都要拉着她去，人家看过来的眼神就是赤祼祼的“哎哟高中生谈恋爱，男生还是外国人”，简直能把她羞耻到挖坑自埋，要不就跳起来把这些人全部打晕。
　　但是他不走，她也没办法，只好奉陪到底。两个人从下午两点玩到天黑，他老人家玩够了，突然又变得无比正经，拖着她迅速解决掉晚饭，然后直奔兑泽街西。
　　到了那个洋房小区，他又不正常了。吴乾想照老法子从角落跳进去，他却拉住她往门口直行。门卫上前刚准备询问，他蓦地朝人家嫣然一笑，门卫就低头哈腰地让了道。
　　吴乾默默地呐喊：“师兄你快回来，师妹我承受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