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8、入院

　　前些天的意外好像只是生活中的一些小插曲，风波过后又恢复平静。
　　时俊航将心里那些人也好物也罢，全都抛诸脑后，下定决心当一个混吃等死的闲人。
　　现在他唯一能做也该做的事就是看管自己的书屋，闲下来的时候更一下文逗逗猫，日子过得很安逸，安逸得他都快要忘记那个名叫李易的孩子的事。
　　只是每每打开抽屉，看着抽屉里躺着的那本书，他又忍不住惋惜，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看到这个世界的繁华就没了，怎么能不让人为他叹息。
　　案件进度他自然不能知道，只能从时之城那里打听到李易父母已经将孩子尸体接了回去，过段时间会给他举行葬礼。
　　或许是他那天的话起了作用，易博文也没再过来找过他。
　　这样就好，余生他们再不打扰，知道彼此平安就够……知道他平安就够了。
　　时俊航叹了口气，将抽屉推回去，没再多想，打开柜台上的电脑，反正现在没客人，准备再码会字。
　　才刚打开文档，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传了过来，时俊航抬头，看见一个小孩跑了进来，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需要点什么？”时俊航突然开口，将那孩子吓了一跳。
　　那小孩抬头，眼神中带着些胆怯和阴沉，跟时俊航对视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这里有资料书可以买吗？”
　　时俊航摇摇头，抬手朝外面指了指：“这里是书屋，想买资料书的话得到对面街的书店去。”
　　那孩子低下头沉默着没说话。
　　时俊航微微蹙眉，不知道怎么的想起那天跑进书屋的李易，他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在他面前蹲下，轻声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那孩子抬头跟时俊航对视：“你叫什么名字？”
　　“？？？”时俊航眨了眨眼睛，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又忍不住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到底是谁？”
　　那孩子微微蹙眉，眼睛里的胆怯不减，后退了几步：“我……”
　　时俊航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想了想说道：“警局离这里不远，要我陪你过去吗？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去找他们。”
　　那孩子听到警局这两个词的时候又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对警局有些抗拒，还没等时俊航再说什么，转身就往外跑。
　　时俊航微微蹙眉，走出书屋，看见那孩子已经跑入了人群，消失不见了。
　　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时俊航有些犹豫，他想起那天李易也是自己一个人进了他的书屋，这个孩子会不会跟李易也一样？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时俊航给时之城打了个电话，希望他能够查一下那个孩子。
　　时之城让他把那孩子的照片发过去，其他别管，过好自己就行，别想太多。
　　挂了电话，时俊航重新坐回柜台，没有打开文档，而是切进了作者后台，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留言。
　　评论和私信又多了很多，时俊航一条条往下翻，本来看到还挺安逸，直到看到那句评论。
　　“我一直在看着你。”
　　时俊航的手微微一震，心跳突然加速，心脏好像快要他身体里跳出去一样。
　　他快速拉开抽屉，将药从里面翻出来，却手抖得拧不开瓶盖，一种窒息的感觉在四肢蔓延开来，一眼前的环境开始模糊混乱。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在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但是他睁不开眼睛。
　　“药……”时俊航费劲的张了张嘴“我的药……”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头顶是一片空白的眼神，消毒水的味道漂浮在空中。
　　是医院啊！
　　时俊航对这种味道非常敏感，他曾经有幸在医院躺了大半年那么久，对这里的味道可谓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有人在喊他名字，是那个人把自己送来医院的么？
　　不知道时之城知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应该还不知道，要不然应该会守在他身边才对。
　　门口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推开门进来，时俊航抬头看过去，跟易博文目光对上。
　　易博文脸色阴沉得可怕，这还是时俊航第一次见到他这么阴沉的脸色。
　　以前认识的时候易博文就像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哥，即便是重逢之后，时俊航对他冷言相对，他也从来没有冷下脸过，他好像一直那么温柔。
　　想到这里时俊航双手不自觉地抓紧床单，偏开目光问：“你怎么在这里？”
　　易博文看了他好一会才开口：“饿了吧？我给你买了吃的，多少吃点。”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的床头柜上，伸手将餐桌板拉出来，再将自己放到床头柜的食物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时俊航一直沉默着，看他默默把东西都放好才开口：“我睡了多久？”
　　易博文轻声道，好像有些小心翼翼：“十四五个小时吧，刚才在医生那里耽搁了会才回来，要不然我应该在你醒来的时候就在病房里的，吃饭吧，你一定饿了。”
　　他买了一些清淡的食物，有荤有素，时俊航盯着那些菜看了一会儿，拿起勺子开始吃面前的白粥，菜是一点都没动。
　　易博文微微蹙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半晌，半碗粥下肚，时俊航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而易博文还在一边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易博文微微抬头，看着这人的侧脸，时俊航双唇微抿，目光有些放空，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时俊航抓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没有开口。
　　易博文脸色更冷了些，他死盯着时俊航的脸：“你的心脏是怎么回事？”
　　他忍了很多天不来找时俊航，他不想自己给时俊航带来太大的困扰，直到他终于忍不住，就想来悄悄的看他一眼，就一眼，绝对不让他发现的那种，谁知道他看到的竟然是这人拿着药倒地的模样。
　　不管易博文怎么叫他，始终得不到回应，易博文当时感觉自己心脏都在颤抖，他不知道时俊航手里的药该怎么吃，更不敢让他乱吃，只好火速将人送到医院。
　　医生跟他说，时俊航的心肌受损，突发性晕厥的情况也算常见，不过时俊航的现在的情况不算太好，建议早些做手术。
　　医生姓许，他不是第一次接诊时俊航，很清楚时俊航的身体情况。
　　易博文想问更详细的信息，许医生却不能再给他透露更多。
　　易博文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问：“他了手术就能好了吗？”
　　许医生摇摇头：“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谁都不能给出绝对的保证，时先生的问题……他自己应该也很清楚。”
　　“……”
　　“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目前时俊航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了，许医生没打算继续逗留下去，转身准备离开却不小心撞上正在发呆的易博文，口袋里一个小玩意掉了出来。
　　易博文倏然回神，赶紧帮他将小玩意捡起来，这才发现那竟然是个小人偶，看样式似乎是小女孩爱玩的玩意。
　　许医生微微蹙眉，接过小人偶的时候眉心舒展开来，眼睛里都带着光，易博文猜测那应该是他要送给家人的小物件，或许是他女儿孙女之类的家人放进他口袋里的。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许医生摇摇头表示没事，将玩偶放好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易博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送医生离开，看着病床上躺着安睡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重车碾过，痛得无法呼吸……
　　怎么会这样？
　　时俊航以前明明身体很好，活拨乱跳的一个年轻人，要是有心脏方面的问题，他也不可能考得上警校才对。
　　在他失踪的这四年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现在这样？
　　见易博文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时俊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没什么，就是出了点意外。”
　　“出了点意外？”易博文不带温度的笑了一声“一点意外能把你变成现在这样，那你可得告诉我是什么意外这么强大？”
　　时俊航还是低着头，并不愿意直面易博文，也不说话。
　　易博文吸了口气，将心里的烦躁给压下去：“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所以你出了什么意外？”
　　时俊航摇摇头，依旧拒绝回答问题：“不重要，反正都过去了。”
　　“……”
　　易博文苦笑了一下：“这么不能跟我说吗？也是，在你眼里，我大概连一个陌生人都不如了吧，所以这些事根本就没必要跟我说，对吧？”
　　时俊航听着他充满悲伤情绪的话，心里也不好受，他甚至还想抱抱他，告诉他不是这样，他没有这样想，想让他别难过了。
　　可是不行，既然已经决定要放过他，就不该再继续给他希望，也不该再纠缠不清。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就像个哑巴一样，闭上嘴封上心，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不要再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安逸了。
　　时俊航心里苦涩，却不能表现出半分，淡淡地开口：“我可以出院了吗？还得回去喂猫。”
　　易博文：“……医生说你随时可以出院，但是得记得按时吃药，最好赶紧安排时间做手术，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时俊航点点，正想说自己要去办理出院，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联系人上标着‘爸爸’二字。
　　时俊航快速拿过手机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小航？”
　　“爸，我在。”
　　时之城听到时俊航的声音之后松了口气：“我路过书屋，看见你没开店，有点担心。”
　　时俊航知道他的担忧：“别担心，我只是想休息一天而已，今天不开张了，想到外面去走走。”
　　时之城微微蹙眉：“外面是哪里？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么？”
　　他知道时俊航现在的身体状态，所以当初他根本就不愿意让时俊航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出点什么事都没人知道，只是实在是倔不过他，才肯让他住在书屋那边，起码自己上下班可以看看他，但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出去，时之城没法不担心。
　　时俊航知道他的担忧：“我没事，很快就回去了，出不了事。”
　　时之城还是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也清楚自己管不了太多，最后所有话都化作一句叹息：“那你注意安全，我傍晚下班时去看看你？”
　　时俊航：“好。”
　　时之城呼了口气：“那你好好玩，药带了吧？”
　　“已经带了，别担心。”时俊航瞥了一眼身边的易博文，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要拆穿他的意思“先挂了，我这边还有点事。”
　　“好。”
　　挂了电话，时俊航还没开口易博文便道：“我给你去办出院手续，等我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说完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等时俊航点头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转身去办出院手续。
　　等他办完手续回来，时俊航已经换好自己的常服，跟着他离开医院上车回家。
　　回到书屋这边，看着紧闭的店门，时俊航问：“你回来过一次？”
　　易博文点头：“这毕竟是你的店和家，要是进贼了麻烦，我就回来关一下门。”
　　时俊航点点头道谢：“谢谢。”
　　易博文一直跟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地跟着他进门去，所幸时俊航并没有将他赶走。
　　于是易队长终于第一次踏入时俊航平时的住处，不是外面的书屋，是他休息睡觉的私人空间。
　　星月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奈何自己主人一直没有出现，于是它们就只能这样一直饿着，这会儿主人终于出现，它们立刻围了上来，一边“喵呜～喵呜～”的叫，一边蹭时俊航的裤腿，异常粘人。
　　时俊航翻出猫粮倒进食盆，然后坐在地上看它们吃饭，手则是搭在它们背上顺着它们背上的毛。
　　易博文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也觉得很满足。
　　又过去许久，时俊航打破这长久的沉默：“你不用工作么？”
　　易博文解释：“我今天请了假。”
　　他担心时俊航一直不醒，也不敢将他自己一个人丢在医院，所以干脆就向警局请了假，躺在病床上的人离不开照顾。
　　时俊航有些歉疚地朝他笑了笑：“抱歉啊，耽误了你的工作。”
　　“……”他想听到的自然不是这个，他也不需要道歉。
　　时俊航见他沉默，知道他不愿意听这个，也不再道歉，只说：“我现在没事了……”
　　“又要赶我走吗？”不等时俊航开口，易博文便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个苦笑“我到底是有多不招你待见啊？就一秒钟也不愿意看到我吗？”
　　时俊航没有说话，这倒是像默认了他的话。
　　易博文呼吸有些急促，好一会儿才稳住自己的情绪：“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重新看我一眼？能不能告诉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至少得告诉我原因？”
　　他不想就这样无缘无故被判处死刑，太没意思了。
　　时俊航摇摇头，低下头看着身边的猫：“不是你的错，以前的事是我的问题，后来我才想明白，我的纠缠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吧，那时候不懂事，给你造成的伤害我现在向你道歉，以后不会了，你也不用愧疚什么，我离开这四年跟你没有关系，以后你可以好好生活……”
　　“我他妈不是要听你说这些没有意义的废话。”易博文平生第一次说脏话，连时俊航都懵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易博文便又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对，明明是你先说喜欢我的，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时俊航低下头，没让易博文看到自己眼睛里的情绪：“你本来已经拒绝我了不是吗？”
　　易博文下意识反驳：“我没有，我只说等你毕业，我明明答应你了，说等你毕业我们就开始谈恋爱……好！这是我的错，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时俊航轻笑，不愿意回头：“都不重要了，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过去就是过去，没必要再继续纠缠，我那天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
　　易博文死盯着地上坐着的那人：“可我不甘心。”怎么可能甘心？
　　他当初明明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他想不明白也不甘心，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样。
　　时俊航淡淡的开口：“人生中不甘心的事太多，你不能每件事都揪着不放，没有任何意义……谢谢你救了我，可惜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你，除了谢谢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后少一点给警方添麻烦，就算是报答了吧！”
　　易博文：“……”
　　时俊航又开始送客：“易队工作挺忙的，手里的案子一直在追查吧，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的好。”
　　又是一次闭门羹，易博文总感觉是因为自己以前拒绝他太多次，如今遭了报应。
　　易博文低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那我先走了，反正你也不愿意看见我，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时俊航没说话，等脚步声远去才有反应，其实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要是那人再晚些走，他大概就要撑不下去了。
　　“喵喵～”
　　星月感觉到自家主人情绪低落，赶紧凑过来在他身边转，试图哄他开心。
　　时俊航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珠，将月月抱了起来，轻声说：“别担心，我没事。”
　　将易博文从自己脑海里推出去，剩下的思绪是《罪愆》评论区那句评价，他本能觉得那句话很不对劲，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就是一种直觉，不由控制爬上心头的畏惧。
　　难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
　　不应该啊！
　　谁会找他？封驭雪还是岑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