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愆》妖梦铃

9、复检

　　“医生说你的情况一直在恶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时之城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你有考虑过手术吗？”
　　时俊航偏过头看向车外的风景，目光放空沉默了许久，不答反问：“你希望我去手术吗？”
　　时之城顿住，目光直直盯着前方的车流：“我不知道，我们只是害怕。”
　　手术风险并不低，时之城和林岚有仔细了解过，时俊航需要做的手术有百分之七五的成功率，还有百分之二十五可能会失败，手术失败后结果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时之城和林岚没办法接受坏的结果，他们都在害怕，但是时俊航的身体状况一直在肉眼可见地变差，这样一路下来他们也是一直心惊胆跳。
　　时俊航当然知道他们心里的担忧，他不想让时之城和林岚一直活得这么小心翼翼……说实话他自己其实也还拿不定主意。
　　心里有些烦躁郁闷，看着街上繁华的光景，曾经他也像那些人一样，脸上带着笑容，对生活充满希望。
　　他以为错误是可以弥补的，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却从未想过，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忽然，一个小身影仓皇从人行道上跑过去，时俊航目光倏地沉了下去，好像有人在追他，手里还拿着刀。
　　“停车，那边好像有人在行凶。”
　　时之城在一边将车停下，跟着时俊航一起往那边巷口追了过去。
　　时之城赶紧问：“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时俊航微微蹙眉，正想说话，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求救，两人立刻反应过来，朝声音的源头处追上去。
　　一处阴暗的小巷里，一个孩子跌坐在地上，正哭着不断后退，还有一个黑衣人提着刀不断逼近。
　　时之城喊了一声：“警察，住手。”
　　那人忽然一顿，一个转身从另一边的小巷跑了出去，时之城转身就去追。
　　时俊航将跌坐在地上的孩子扶起来：“你没事吧……”
　　看清楚那个孩子的脸，时俊航愣住，这不是不久前在他书屋里出现过的那个孩子：“是你？”
　　那孩子抬起头，脸上还满是惊恐，眼眶里蓄满了泪水，跟先前的阴郁大不相同。
　　时俊航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呼了口气：“好了，没事了，别怕。”
　　那孩子抬手擦干净自己脸上的泪珠，也不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赵小磊，我叫赵小磊。”
　　时俊航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夸赞他很勇敢：“原来你叫小磊啊，小磊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个追着你的黑衣人是谁？”
　　赵小磊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我刚放学往家的方向走，还没到家他就突然跑了出来，吓我一跳，手里还拿着刀，我害怕得转身就跑，他就追着我，我害怕……”
　　时俊航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没事了，别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赵小磊眨了眨眼睛，乖巧的低着头。
　　没一会儿，时之城也回来了，表情有些难看：“让他跑了，他对这一带很熟悉，七拐八绕的，我跟不上。”
　　时俊航微微蹙眉：“对方已经设计好线路了，可以随时逃跑。”
　　时之城也伸手过来揉了揉赵小磊的脑袋：“你家在哪里？我们送你回家吧，顺便找你家长了解一下情况。”
　　赵小磊轻声道：“离这里不远，走路过去十几分钟就能到了。”
　　赵小磊告诉时俊航父子，他和他父亲不是本地人，在御璟也没有房子，他们在这附近租了房子，房租不贵，而赵小磊要在这里上学，正好够他们生活。
　　时俊航问他那天为什么闯进书屋，赵小磊解释说他想要买书，时光荏苒这间书屋离他学校比较近一些，他就想去看看，但是身上没钱，而那时候时俊航又靠过去跟他说话，他心里慌乱，就跑了。
　　时俊航捏了捏他的肩膀：“书屋里的书不仅可以买，也可以借，带着身份证过来就能在我们这里借书了。”
　　赵小磊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时俊航点点头给他肯定的回答：“当然是真的，还能骗你不成？”
　　很快，赵小磊领着两人走到自家楼下，他家住在七楼，几人一块上了电梯。
　　赵小磊有家里的钥匙，他掏出钥匙还没开门时提醒跟在自己身边的两父子：“我爸爸脾气有些不太好，但是他人不坏的，要是等一下他跟你们发脾气的话，你们不要太跟他计较。”
　　时之城点点头表示明白。
　　见到他点头，赵小磊才松了口气，抬手开门。
　　房子里昏暗一片，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爸爸，你在吗？”赵小磊往房子里面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房内已经没有任何回应，赵小磊正想往里面走，时俊航一把拉住了他的肩膀：“等一下。”
　　赵小磊疑惑：“怎么了？”
　　时俊航跟时之城对视一眼，时之城朝他点了点头，摸摸鼻子表示自己也闻到了。
　　时俊航压低声音：“灯光开关在哪里？”
　　赵小磊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回答：“在旁边墙上，不是很高。”
　　时俊航伸手过去，很迅速就找到了开关按下去，灯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子。
　　这里没有人。
　　时俊航和时之城的目光停留在大厅那边一滩暗红色的血液上，赵小磊也被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时之城看向时俊航：“你先回去，我跟局里的同事联系，让他们带人过来看看。”
　　时俊航微微蹙眉，不同意自家父亲的做法：“我可以留下来帮忙。”
　　“你才刚复检完，现在需要休息。”时之城非常不赞同的看着他“还是说你打算回警局来工作？如果你准备回来工作的话，我可以让你留下帮忙。”
　　时俊航微微眯眼：“你要是觉得我现在的身体状态，适合在警局工作的话，我可以回来。”
　　时之城啧了一声：“当然不是说现在，我是说等你好了之后，我之前明明跟你聊过，总是各种借口搪塞我。”
　　时俊航想了想，垂下眼睛问道：“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走路回去？这附近可不太好打车。”
　　“……”
　　算了！
　　真是欠他的！
　　时之城叹了口气：“还是我等下送你回去吧，要是他们要问话的话，你该答的答完就别管了，还有别的问题，让他们找我就行。”
　　“好。”
　　不一会儿，易博文和贺以安就带人赶了过来，见到时之城和时俊航两人皆是一愣。
　　时俊航心里懊悔，早知道刚才就应该听话离开的！
　　时之城也没想到来人会是易博文，有些诧异：“怎么是你？穆英呢？”
　　易博文看着时俊航，目光紧盯着他回答：“穆英那里出了点意外，有一个肇事逃逸的案子她在忙着，抽不出空，所以让我过来了。”
　　时之城看了看他，又看看时俊航，到底还是没有再开口，朝屋内指了指示意他们开始工作。
　　贺以安看到客厅里那滩血，不由得摇头：“这是被放血了吧，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着。”
　　时俊航捂住赵小磊的耳朵，看了看时之城道：“是不是应该先把孩子带离案发现场？”
　　时之城点点头，朝一边的刑警招招手，示意他将不知所措的赵小磊带回警局去。
　　那刑警走过来，哄了赵小磊一会儿后牵着他离开，赵小磊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只可惜时俊航一直看着屋内，一次都没有回头看他过。
　　易博文从屋内走出来，时之城问：“看出什么了没有？”
　　易博文看了看站在时之城身边的时俊航，又看向时局。
　　虽说他这段时间一直想跟时俊航多一点接触，但是时俊航现在不是警局的工作人员，跟案子有关的事他也不太适合知道。
　　时之城摆摆手：“都不是外人，说吧没关系。”
　　既然局长都已经发话，易博文也就不再有顾忌：“受害人本来应该在房间休息，然后凶手走进来给他捅了一刀，受害人那时候应该还没死，他从房间跑了出来。”
　　只是凶手大概一直在后面看着他，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然后在客厅这里杀了他，并且……流了这么多血，估计凶手有故意给他放血。
　　易博文：“这是我基于现场初步判断，具体信息还得等痕检和法医那边出报告。”
　　贺以安也从厕所那边处理，摇摇头表示没发现：“并没有在房间里面发现尸体，这里血液混杂飞溅到处都是，但是玄关那边是干净的，我想不明白原本该在这里的尸体怎么会凭空消失。”
　　易博文：“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说明受害人出事的时间还不算不长，基本锁定在近几个小时内，这里要是有监控的话，说不定能拍到那个凶手的身影。”
　　时之城点点头，正想开口，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电话那头似乎有什么急事，语速极快，时之城拧起双眉，最后叹了口气：“现在吗？明白了，我马上过去。”
　　再回头，时俊航道：“你忙去吧，我待会自己回去就行。”
　　“可是……”
　　“不用担心。”时俊航还是催他离开“书屋离这里并不远，我到了给你发个信息就行。”
　　时之城想了想，还没说什么，一边的易博文开口：“时局，一会我送时俊航回去吧。”
　　时之城顿了一下，见时俊航点点头，也算松了口气，拍拍易博文的肩膀：“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时之城立刻脚步迅速的离开，看起是真的有急事要忙。
　　易博文回过头，朝时俊航道：“再等我一会就行。”
　　时俊航摆摆手：“不用管我，你自己忙就行。”刚才会点头只是怕时之城担心，并没有真要让易博文送他的意思。
　　易博文说的一会是真的一会，他很快就忙完出来，剩下一点后续交给贺以安去处理。
　　易博文拉过时俊航的手腕，让他离现场远一些：“要回警局去看看吗？”
　　时俊航疑惑：“我去警局做什么？”他又不是工作人员，上次被带过去还是因为要审问他。
　　易博文解释：“那个孩子不是被带回警局去了么，正好你认识他，有你在他或许会放松一点。”他还不知道赵小磊的名字，于是便用那个孩子来代替。
　　然而时俊航却还是摇头：“我想回书屋去。”他对案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并不愿意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
　　易博文既然说要送他，断然不可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回去，时俊航干脆也放弃挣扎，这附近不好打车，有人送也不赖。
　　至于赵小磊，时俊航相信市局的刑警们应付一个孩子不是问题，有他没他都一样。
　　非必要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所幸易博文也不强求：“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
　　再次坐上易博文的车，时俊航忽然觉得自己最近跟这人的接触有些太过频繁，明明决定了要断掉，就该断得彻底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总是应该各种各样的原因再见，再接触……
　　“在想什么？”
　　时俊航蓦的回神，朝他摇摇头：“没什么。”
　　“我有点好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易博文一边驱车一边开口“你跟时局是什么关系？他好像很在乎你。”
　　时俊航沉默。
　　易博文见他不说话，就自顾自的猜测了起来：“你们两都姓时诶，这个姓可不常见，你们是亲属关系吗？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起过？”
　　时俊航垂下目光，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这一点很重要吗？”
　　易博文笑了笑：“不重要，就是有点好奇。”
　　他其实就是想找话题跟时俊航聊聊天而已，他要是不开口的话，时俊航大概从头到尾都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以前一直都是时俊航找他说话，那时候的他们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话题可以聊，但是现在……四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长到他们之间好像长出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俊航沉默了一会儿：“就跟你想的一样。”
　　原来真的是亲属关系，以前竟然这么低调，一次都没提起来过。
　　想到亲属关系，易博文又问：“梓灵找过你了吗？”
　　时俊航：“嗯。”
　　书屋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易博文停下车跟着时俊航一块下车，还没有开口时俊航便迫不及待的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
　　“我想看看书可以吧。”易博文不由分说的打断他，铁了心要跟着他“你也用不着抗拒我到这种地步，说不定以后见面的时候还多着呢。”
　　“……”
　　最后时俊航还是任由他跟着自己进了书屋，时俊航跟他说了一句“你随意。”之后就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易博文拿着一本书到柜台这边坐下：“梓灵跟你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聊了聊。”时俊航没抬头“你工作不管了吗？跟我在这里耗着可对你工作没一点好处。”
　　易博文轻笑：“你在担心我吗？”
　　“……”时俊航很意外，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易博文又道：“别担心，等他们收拾完现场还有一段时间，我晚一些回去问题不大。”
　　“……好。”
　　反正赶也赶不走，时俊航也没那么多心力跟他纠缠，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等时间一长，他坚持不下去了，自然就消失了。
　　易博文也没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时俊航的脸，他很想将人拥入怀里，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述说自己四年来的思念，很想很想把他带回家，让他知道自己这四年给他买了多少他喜欢看的书，都已经堆出一个书房来了……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时俊航甚至还抗拒跟他接触，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
　　心里一阵酸涩，不管怎么样，至少自己现在还能这样看着他，也好！
　　作者：关于时俊航这个编外人员为什么可以旁听案情，一时剧情需要，二是时局其实希望他能回警局工作，所以让他接触，不过时俊航本人并不乐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