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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猎事 ...

  •   转日,大皇子与三皇子于大殿前照面并行,鼻子一皱,问起:“你身上,这是千里香?”

      三皇子一怔,随即赔着笑说:“都是臣弟不懂事,昨儿个去二哥那儿送贺礼,闻着新奇,就讨要了一些…,二,二哥是,不好推拒我。大哥你别生气。”

      闻言,大皇子冷睥过他一眼,一声“哼!”道:“你有没有那个胆子我还不清楚?没出息的东西!”
      倘若老二真的对他尊敬,必不会将他所赠之物转于他人,说到底,是老二不将他放在眼里罢了。如今兰妃母子风头盛,真以为办了个好差就能压过他一头了不成?

      他愤然一挥袍袖。

      “是,大哥教训的是。”三皇子躬下身子,后让一步,远望着大哥不悦的进了大殿。

      二皇子随后而到,见状,从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关怀道:“怎么了?大哥看着气冲冲的。”

      “…”三皇子嗫嚅着,话到嘴边,不知该不该说,最后低了脑袋,先认起了错:“我不该向二哥要千里香的。”

      “就为这个?”二皇子手一顿,脸色也是变化万千。昨儿他为大哥说的话,确实有宽慰三弟的意思,想叫他日子从心里能觉得好过些,还是有哥哥们关照的。可没想到,就那么一半香,也能惹到大哥如此不快。

      “好了,你莫往心里去,大哥才被复了职,未必就是为了这个,他近来火气都大,你多担待。”他说着。细细思索,大哥的火气不定对着的其实是他。虽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处处防范、揣度他觊觎储君之位;他原本吩咐宫人要每日使那千里香,就是想以表敬重,没想到…罢了,到底自己思虑不周。

      三皇子神情惶恐,脸色青白,将身子更低了些:“臣弟不敢,不敢。臣弟纵然是驽马铅刀,亦知长兄如父,岂敢不祗奉?若心生怨怼,便是不孝不悌,唯有死而已了!”

      他做得虔诚,就差要跪下去。

      “唉。”二皇子望他一眼,叹的不知是他傻,还是别的什么。

      四时出郊,皇帝又要去围场,萧家受邀同去。

      虽说夏苗为得是射杀危害庄稼的野兽,但皇家打猎么自然也不会跑到田野中去。说得直白些,那些野兽都是有数目的,人为赶到山林之中,围起来,图叫皇帝猎个尽兴罢了。

      他们与萧锦和见了礼,却话里有话,问及:“尊夫的病,十二年了罢,还不见好么?”

      于是有看热闹不嫌大的闻声上前,同要给她难堪,道:“我虽不识什么妙手回‘春’的郎中,却知哪儿有卖图册的,一样可讨萧家主欢心,想来,尊夫的日子也便能好过了。”说罢,周遭男子们哄笑一团,目光赤/裸,就好像这般便能踩萧锦和一脚。

      又有人意图讥讽:“此言差矣,萧家主缺的又不是裙下臣。”

      萧锦和按捺着火气,亦口中带刺,逐个问去:“王大人,听闻你自长子出生后,便患了隐疾,已余三十载,如今却又突然老年得子?呵…我还没恭喜呢,嗯?”她笑得意味深长,见那人沉了脸色再乐不出,就看向另一个:“赵大人,可莫谦虚,您为不能行事,生生跑死了八匹马,从西秦那儿买回大补丸,吃下去血流不止,险些与马同寿,还能有什么您找不到的?只是,是药三分毒,伤身事小,坏了脑子事大,还是小心点好。”

      话到此处,已有不少人散开,生怕下一个轮到自己。但仍有好面子,偏要与她一犟,便翘着胡子道:“萧家主对这种事,倒是颇有了解。”

      萧锦和大笑不止,如听了什么荒唐话般,嗤笑后,摆了摆手:“非也。了解草药,一生也不够;可了解男人,只需听对方一张口罢了。”

      “男人嘛,比不过女子时,就喜欢拿床笫之事辱之,再扣女子个狐媚祸国的高帽,倒是比头上的乌纱戴得还高。只要给女子论了罪,便能摆脱掉自己的无能之名,无论是于官场不顺,还是后宅中事,左右自己无错。却忘了自己亦从女子的肚子里出来。辱女便同辱母,怎么,孝道二字,从来只孝父不成?你们既能以此话问我,我怎就不能关怀关怀各位?”

      “哎呀,倒是我给忘了,诸公从来是学一套用一套。孝顺既可只认父不认母,那在御前,是不是也这般的表里不一?啧。”她一顶高帽扣了过去,吓得所有人都噤了声。

      有人抹过额上冷汗,主动打起圆场:“不过闲话而已,萧家主何必小题大做呢。”

      萧锦和拖长了调子,尽是轻蔑:“因小见大尔。”

      “诸公今时今日,只能从男女事上抨击于我,却挑不出半句别的话来,可见,身为一家之主,我做得确实还不错。女子当家,如逆反了诸公手中的权柄,所以你们要想尽办法,用上千年的裹脚布,来羞辱女子,掩盖女子的能力,并以夺取女子的名声,来掩盖自己的无能。哼,可那又怎样,终归我今时今日与诸公比肩,不是吗?”

      众人顿做哑巴。既是皇帝有话,为着那硝石矿,便是再瞧不上一女子抛头露面的当家做主,也不得真将人得罪死了。只是彼此想着,皇帝又能忍萧家几时?他们且坐高头大马,等看一场笑话就是。

      萧锦和又与诸人不咸不淡聊了几句,回头间望了一眼女儿。萧今昭会意,扬起了个浅淡的笑来。纵这帮老迂腐不爽又如何?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折辱女子的话,真论起本事,又只能盼着皇帝出手。

      她偏不会叫他们如愿。

      萧今昭的目光穿梭过众人,落在了骑行于前方的一男子身上。

      山峦叠嶂,风起长云将翠蔼微散,显现葱茏一片。

      他似乎不大适应骑马,故而始终前倾着身子;如此不待到围场,那腰想来便要见太医了。二皇子见状,蹙着眉头上前教导起他:“挺直了身子,你这般骑马,腰可还要不要了?”

      他这才将身子直起,那挺拔的背影渐渐与黑市中人重叠。他声中略有哀怨,小声道:“二哥知晓臣弟是不通骑术的。还不如…”顿了顿,将后半句想要托病的话藏了回去。

      那人是晏时照。

      她以前从未留意过他。大皇子性情暴戾,其貌不扬,甚至眸中隐透凶光;二皇子却是应了那句‘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有珠玉在前,便衬得他人形同瓦石。

      而晏时照多病。浩风鼓袖时,袍子被隆起,尚瞧不大出来,只待风一停,便见透出一节节的脊骨,如花枝,攀在身后。但又谁能知,衣袍下的到底是花枝,还是荆条?

      因着瘦,那颌骨过份分明,显得下巴如女儿家般发尖,眸中含着一池氤氲,仿佛受尽了磋磨流露着几分楚楚,与兄长说话时头总卑弱地低着。如《聊斋》中来,舍了狐狸精的妖皮,堪化作出个人形,以惑人心。

      ——越是将自己置于低处之人,往往越有着想要往上爬的野心。

      萧今昭微眯起眸子,比对着黑市那晚的身形,鼻端嗅到了千里香的味道。不过,这千里香当中,似乎还混了味别的东西,正酝酿着一场膻腐的腥风。

      行于前方的晏时照牵着缰绳,不经意间一挑眉宇,隐隐觉察出后侧的目光。他借着疲累塌身,侧首望去;人群中,一个穿着骑装的女郎,微微昂着下巴,直直与他的目光相撞,毫无回避之意。发丝因颠簸随风飘动,像极了一只猫。

      晏时照悄然将目光收回,萧今昭也别开了脑袋。

      晚时一行人抵了地方,安置下以候明日。繁星满挂,蝉鸣不绝,屋内烛灯盈盈,瓷勺碰壁舀起一勺消暑的紫苏,传出叮当脆响。

      她打着扇,从庭院里望向行宫;千灯照碧云,宛若白昼。为臣不得踏足,可未必这一世都不能踏足;总有一天,她会在那些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们的叩拜下走到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位子。

      阳光普照万民,共于一片云天;同样的事,只要换到女子身上,那便成了罄竹难书。所以,这世上,总要有人为了推翻旧世而活。

      昭,日明也。

      晏时照往莲花铜香炉中丢进一枚锥香,将里衣搭了上去。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宫人来请,正好燃尽。

      在他跟前伺候的素来轻怠,眼见着里面有香灰,却毫无动作。他亦没作提醒,是惯了这般日子,不作践他便已不错。自行套好了衣裳,穿了长靴,走出房门去,见那青翠的山林还被笼在湿烟里。

      人并肩、马并耳,布围已成。

      旌旗招展,白刃光闪,皇帝先行驾马逐兽,示,天子独尊。王公大臣和诸将士紧紧随后,有率狗、有驾鹰、有递箭。

      随行的宫妃站于华盖下,微微抬手以帕拭香汗。为首的是皇后,为大皇子整了整猎装,嘱咐了几句“满载而归”“叫父皇高兴”的话。兰妃则柔着声要二皇子要多加小心。

      因着萧家这特例在前,皇帝又不愿显得萧家太特殊,便同样也允了大臣们可带一女眷与子随行,各展身手。意在,将萧锦和归为随行女眷的那一行列当中,稍平心绪。

      可萧锦和终归是不一样的,她一人便独坐一桌,若以男女尊卑论之,与诸公位同一般。

      待皇帝尽兴而归后,有专人将那些猎物载入起注居,另待晚时封赏。皇帝坐上观围,着令各皇子与官吏家的同进山林,萧今昭亦在当中。

      晏时照托病的话到了嘴边,怎料一张口刚刚说了“儿臣”二字,就触了皇帝不悦。
      “骑射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你文墨不通也就罢了,连武也不就,若非生在天家,这辈子也迈不进朝堂的大门!”
      二皇子见状,忙出言道:“三弟一惯体弱,不通这些,但既来了便图一个高兴,有二哥在,莫怕,猎只兔子也好。”他便不敢再多言,随在二皇子身侧进了林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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