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紫烬璃烟》燕宁飞

36、【十四】依旧天青

　　鬼界—无常殿

　　韩菱纱眼尖，轻声提醒二人：“哎？中间黑乎乎的那些，就是翳影枝吧？”
　　见二人目测后点头，菱纱摩拳擦掌：“我过去瞧瞧！”
　　紫英道：“你一切小心！若有万一，就喊我们！”大不了就跟他们拼了！要死也得组团死一块。
　　菱纱笑着弯下腰瞅着他：“小紫英～你怎么对我这么没信心，别的做不好，偷东西我可是从没出过差错！”
　　紫英无语，怎么办，自己身边这两只活宝都是自信心爆棚的家伙，劝也不会听。
　　菱纱潇洒地摆摆手：“好了！我走了，你放宽心，嘻嘻～”

　　（中略）
　　菱纱踌躇道：“刚才……我听那两个鬼卒说，在无常殿的不远处有个叫转轮镜台的地方，要是在那里诚心想念，就能见到死去亲人的魂魄……当然，一定要还没有投胎的……”她抬眼，带着哀恳的目光一一看过两人，小声央求：“我……很想见一见伯父……”
　　天河得此讯息，险些大声呼出来，还好他的理智守备森严，只瞪大眼睛问菱纱：“可以见到死去的亲人？是真的吗？”
　　见菱纱点头，天河兴奋又忐忑地说：“那我也想见爹，我有好多话想问他！”我也好想他，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去投胎，过得怎么样……
　　韩菱纱和云天河互相看看，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慕容紫英。
　　韩菱纱说：“……”
　　云天河说：“……”
　　半晌，慕容紫英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别看我，我虽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你们都想去，我当然也只有奉陪。”就知道你们不会善罢甘休，看也得把我看死。不过，算了，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云天河一下子咧出一个大大的傻笑：“哈哈，真的吗？”
　　韩菱纱同样欢欣鼓舞：“嘻嘻～小紫英，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慕容紫英万般无奈，只得极力隐忍。虽然他一想到梦璃的安危就忧心如焚，可是之前被菱纱那样直勾勾地逼问，他生怕自己的情绪显露出一星半点不该有的成分。再者，梦璃留书说她没事，还说不必来寻，之前告别的时候，也说让自己不要进入妖界……梦璃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他正自我安慰，冷不防被菱纱问道：“不过～你都没有想要见的亲人吗？”
　　紫英定了定神，淡淡道：“我幼时体弱，家中怕我命不长久，将我送上昆仑山修行，自那以后，再也未有联络，可以说此生亲缘极淡，无所记挂。”我连爹娘的样子，都记不清了。他突然想起之前即墨花灯会时自己和梦璃的交谈，想起梦璃之前跟自己所说的话，梦璃也是自小就离开了亲生父母，现下又不得不离开相伴多年的养父母，离开所有朋友，一个人去了妖界。即便安全，想必也是寂寞孤单，无可遣怀吧。
　　那个滴水温柔的夜晚，她还对自己说——
　　“如果师叔不嫌弃，我、菱纱，还有云公子，我们可以和师叔一起，像今晚这样，去很多地方游历……”
　　心脏再次痛得抽缩，当时处处都是好，只是……那全都已经消逝在了梦璃离去的泪水之中。紫英握紧了剑柄，用尽力气来忍痛，他想：我变成这样，到底我应该忘记，还是叛逆？
　　菱纱几秒钟后才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哦。”心想：总觉得紫英虽然从来都不提，但心里一定还是很难过的吧……
　　天河也想起了在播仙镇梦璃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人伤心难过的时候，并不一定都会把它放在脸上让大家都知道，可是即使不说出来，那种痛苦却是一分也不会少的。”
　　他望着紫英抿紧的唇，和微微哀痛的目光，心想：紫英和菱纱，还有梦璃都一样，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什么都不说，虽然很难过，却始终装着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他不想大家都沉浸在负面情绪里，便再次将歪掉的楼扶正：“我们别等了，走吧！那个台子在哪里？”
　　菱纱点点下巴：“我也只知道在无常殿附近啊，要找找看。”

　　鬼界—转轮镜台

　　（前略）
　　三人正准备离开，其中紫英在前方大步流星地带路，后头云纱二人磨磨蹭蹭依依不舍。
　　身后忽然传来天河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野小子？！是你？！”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人身着雨过天青长衫，双手抱臂立在转轮镜台上，一双灵动的眼睛此刻满是惊喜和怀疑，嘴角却挂着懒洋洋满不在乎的笑意。
　　不是云天青是谁。
　　云天河如遭雷劈，呆立当场，几秒后飞奔上前，热泪盈眶：“爹！！真的是爹？！”激动得不知怎么才好，冲过去想要一把抱住亲爹，却只触到一片虚空。他不由哽咽：“孩儿、孩儿好想你！！”
　　云天青大凛，问道：“你这小子！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已经……已经——”不会吧？！
　　天河这才抹抹眼泪，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爹，孩儿还没死啦……只不过因为一些事，来了鬼界，还要回阳间的。”
　　天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这小子，玩来玩去竟玩到鬼界来了！这里可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的天！果然是在山上关太久了，下山来胆大包天犹胜乃父当年，居然标新立异地跑来鬼界参观风土鬼情……I服了YOU！
　　天河压根没在意刚刚天青说了些甚，只是一个劲儿地看着老爹久违的音容笑貌，忍不住揉揉眼睛，轻声道：“爹……”
　　天青笑了：“怎么？才几年不见，野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好像烦恼也多了起来，没以前那么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了～”看你那衰样，想来是残酷的现实狠狠刮了你几耳光吧。
　　天河见爹这么了解自己，再一想到两人如今已是阴阳相隔，心中蓦地涌上一阵悲伤，他又道：“爹……”语气中竟多了丝撒娇的味道，听得紫纱二人抖了抖。

　　天青大觉丢鬼，不耐道：“你啊！到底是来干嘛的？！再不说老子走人了！”作势拂袖而去。能咋办？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父子俩抱头痛哭。我倒想直接踢你一脚，可惜现在我无形无质，飘渺朦胧……
　　天河急了，伸手想要抓住老爹手臂，结果又是一把空，急得大喊：“爹你别走！孩儿有好多事想问你！”
　　天青不回身，反而越走越快。
　　天河追上去喊：“你和娘……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开琼华派？害得大哥、不，玄霄，害他被冰封在禁地十九年？”
　　天青终于停步，回身，嘴角仍是那个万事不上心的笑容，却多了几分苦涩。他故作轻松地眨眨眼睛，无奈地再度抱臂：“果然，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出现，一定没好事，这么久以前的陈年旧事，都被扯出来了。”
　　天河憋得十分辛苦，大声道：“爹，你告诉孩儿吧！”时间有限，别卖关子！
　　天青却是不疾不徐，悠然开口：“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
　　天河急得挠头：“孩儿……那个……”他脑中一团浆糊，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想说一句此事说来话长，可是紧要关头却忘了这句话是怎么说的。

　　菱纱见他那囧样，忍不住替他说台词：“哎呀！还是我来说吧。”
　　她清清喉咙，几句话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都是我不好，我以为前辈是传说中的剑仙，墓室里一定有些长生秘宝，所以闯入前辈的墓中，天河追来阻止我，谁知那墓室却塌了，他很害怕前辈责怪他，又很想知道前辈以前的事，所以就下了山……”
　　好，问题起源已经说清楚，其他次要部分，自是能省则省。她又道：“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我们拜入昆仑琼华派，还结识了被关在禁地里的玄霄……”
　　话未说完，已被云天青急急打断：“怎会如此？！你这小子，尽会找麻烦！墓室竟被你搞塌了……”让我想想刚才野小子还说了些啥，“还有，我不想你修仙，你偏偏跑去琼华派！真是欠揍！”你就是看我现在不能把你怎么样，所以可着劲儿气我是不？！你可真给了我好大的惊喜啊！
　　天河却完全忽略他爹现在已经是个鬼的事实，兀自在那里痛苦纠结：“爹……你怎么打孩儿都行，但是能不能告诉孩儿，当初你和娘为什么要……”
　　天青见他那副苦恼已极的样子，心下不忍，终是叹了口气。孩子大了，管不住了。他收敛起初初玩世不恭的笑容，敛容严肃道：“知道这件事，对你未必有好处，但如果你很想知道，爹还是会说，毕竟你也长大了，我不能永远把你当小孩子看。”一转眼就大了啊，现在居然跟我一般高！比我长得还壮！啧啧，还真是不习惯……
　　天河也敛容，恳切道：“孩儿，想要知道！”

　　天青是个决心一下，就什么事都能说出口的类型，当即爽快地问：“你可知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去投胎？”
　　天河摇头，奇的是一旁的紫英菱纱居然也跟着一起摇头。云天青不由想，探听八卦这一本能，是个人就概莫能外啊。
　　天青眉心微皱，淡淡续道：“因为……我愧对师兄，所以我在阴间等着他。他不来，我不会走，我要亲口对他说声对不起。”
　　云天河的表情如遭雷劈，呆立当场。千想万想，最不愿意听到的事还是听到了。
　　天青瞅着儿子呆若木鸡的样子，知他内心有如万蚁噬咬，痛苦难当，一如自己当年。于是恢复轻松潇洒的笑容，咧嘴一笑：“哈，你那什么痛苦表情？真以为我和你娘是十恶不赦的人了？”
　　天河急忙辩解：“我……”其实刚刚……是差点就这么以为了……
　　天青笑着摇头，语气却是无比认真，他看着天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我们二人，确实是负过师兄的性命……就算后来没有亲眼所见，我也知道他过得生不如死……但是，我和你娘，从未负过他的情谊。”
　　天河脸色稍豫，他还是完全相信亲爹说的话的，但仔细推敲一番之后：“孩儿不懂……”苦哈哈地在那里挠头。
　　天青笑道：“别急，容你爹慢慢道来。”
　　言毕再次脸色严肃地问：“你既然知道师兄之事，是否也知道琼华派修炼双剑之事？”
　　紫英菱纱一齐点头，唯独天河愣愣摇头，被菱纱狠拍了一巴掌。
　　云天青微笑，当着我的面，打我儿子，打的还是脑袋，怪不得我儿记性如此不济。

　　他忆起往事，不由怅然：“想要飞升成仙，就必须拥有强大的灵力，修炼百年，所得不过尔尔，倒不如网缚妖界，从他们那里夺取灵力……当时，门派中很多人都觉得这是个绝妙之法。”
　　紫英瞪大了眼睛。
　　天青续道：“但是妖界又岂会乖乖就范？于是，双方争斗不休，场面十分惨烈……”
　　菱纱皱了皱眉头。
　　天青声音低了下去：“我如今想来，仍觉心寒……我虽然并不讨厌妖，却也不会喜欢妖，但我忍受不了，自己升仙却要以其他生灵的命作为代价……”
　　天河用力点了点头。
　　这回换慕容紫英一副遭了雷劈之后的表情。
　　云天青眉峰紧锁，那不是他愿意记起的往事，但一旦开始说故事，总不能中途弃坑，吊别人胃口不说，自己人品也会遭到群众的质疑。于是沉声续道：“那段日子，简直像在炼狱一般，许多弟子见妖就杀，连幼儿也不放过……琼华派同样死伤不少，连掌门都被杀死，虽然那以后妖界之主不再露面，但再次出现之时，又有何人能够抵挡？”
　　紫英跟着皱紧了眉，眼中却是难以置信的目光。
　　天青道：“渐渐地，门派中有了不同意见，一派主张继续打下去，另一派则主张放妖界离去，减少己方伤亡。”
　　云纱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当然应该撤兵！”
　　云天青微笑，孺子可教。点头道：“我也觉得，再打下去，也只是生灵涂炭，不管是人还是妖……眼看当初一同入门的师兄弟，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变成冷冰冰的尸骨，就像一场噩梦……”
　　紫英目光渐渐沉痛，显是极度不忍。
　　天青道：“夙玉和我想的一样，她不愿再使用望舒剑，长老们虽说会考虑她的话，其实却只是拖延时间，想让她与玄霄继续网缚住妖界。”
　　菱纱皱眉，不满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因为总觉得接下来会听到一个剧情转折点。

　　果不其然，云天青只是微微迟疑，就说到该转折点：“还有一人……本是与我们俩最亲密之人，却又与我们想的完全不同。”
　　天河再笨也猜了出来：“那个人……就是……玄霄？”
　　天青点头：“不错。师兄他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绝不会半途而废。我和夙玉虽想劝他，反被他大骂妇人之仁……”
　　天河愣在当场，大哥待自己亲如己出（汗……），实在难以想象他大发雷霆的样子。同时他还很想问，啥叫“富人之人”？我觉得爹从来也没富过呀……
　　天青的猛料却是一波接一波，打得天河心理严重受创，另外两人瞠目结舌。他说：“被自己私心爱慕的人痛骂，夙玉当时已是伤心欲绝。这个时候又有弟子说我是叛徒，因为他们看到我救了一只年幼的、身受重伤的妖。”
　　菱纱大惊，她同时想到了两件事，急于想要立刻确认答案，忍得十分辛苦。
　　云天青微垂了眼，遮住眸中的疼痛，仍是清晰地说：“我和夙玉已无法可想，妖界就算是强弩之末，也绝对会战个不死不休，唯一能阻止这场大战的，惟有我们带着望舒剑逃下山去，这样琼华派升仙的美梦也就化为了泡影。”
　　紫纱二人已经将之后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只有云天河独自茫然不解。
　　天青道：“我们趁夜逃出了门派……后来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夙玉没有羲和之力的支撑，渐渐被冰寒侵体，我运功替她抵御寒气，却是杯水车薪……”
　　那段时间的自己，疯了般的寻遍了一切可能的办法，只为挽救爱人飘摇的生命。幸好，老天爷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缺德，至少，还给了自己一段最幸福的时光。

　　云天青道：“我不死心，在黄山诸峰之间，寻找传说中的阴阳紫阕——”
　　菱纱终于忍不住，惊道：“呀！阴阳紫阕！”不就是淮南王陵里的那□□吗？
　　天青对菱纱竖起大拇指，赞道：“原来姑娘你也知道那件宝物啊，难得！我少年时游历江湖，听说过许多奇珍异宝，阴阳紫阕就是其中之一。”他继续说正题，“当时也是再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想到用阴阳紫阕“阳”的那一半，抑制夙玉身上的寒气……”天可怜见，幸亏传说是真的，要不然估计我和夙玉在造出天河之前就已经成了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