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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4、这是厨子吧 ...


  •   “所以这其实是你们队雇的厨子?”

      看着爬上跳下在解剖巨鳖的妖七,龟有期不死心,又向童藤问了句。

      童藤不想说话。

      司初道:“这是我们队的头子。”

      “这不能吧……”龟有期讷讷,不甘心地加了几句,“我不是说头子不能做饭哈……但是,这、是不是有点太熟练了……”

      毕竟在他的印象里,猎妖人实力为尊、屠妖为本,吃饭这种事,一般不都是队伍里地位最低或者刚进来的新人干的事吗?

      就拿他们队里四个人来说,倒也没什么和地位对应的做饭规矩,要去深山荒漠猎妖了,就一人背一袋粗馕和一羊皮袋水,饿时啃一嘴,渴了喝一口。

      哪像现在这样大张旗鼓,先定做法后取材,甚至还要吃生活在脏水池里的王八……

      他看了眼远处。那人已经在支柴架锅了,还让斗篷二号去帮他引雷生火。

      “你自己不就用火之术式?”斗篷二号语气不善。

      妖七正在抬手扎头发,将小辫子给盘起来,听到这话都没回头:“灵力催生的火只能让菜熟,终究少了锅气。雷击木,生自然的火,炖自然的妖,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原汤化原食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烟子愤然一甩袖,直接扔了张符咒进锅底,冒出一蓬无名火来。

      这火刚冒起来,妖七就已经用巨斧将刚刚被他吸干血的伤口劈得更大更开,徒手进去掏出块白冻冻的脂肪来扔到锅里。

      他动作很快,三两下,不光是白夹油黄的脂肪,还有暗淡红络的鳖肉,都被他那只带着戒指的手大肆陷入、抓揉,最后搜刮出来扔到锅里。

      奇就奇在,虽然是徒手凭感觉抓的,但扔到锅里的肉都是能刚好一口吃入的大小。

      “这卫生吗?”童藤听到一边的司初喃喃道。

      谁料这玩意儿耳力倒很好,隔着那么远就回应了:“当然卫生了,没看到我把头发都扎起来了吗?这就叫职业素养!我手也早就在旁边的池子里洗过了。”

      童藤虽然没有关清之那么严重的洁癖,但当他随着这话看到那池又绿又黑的水时,脸色也变得跟池水一个色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龟有期脱口而出的话:“这巨鳖平常除非被攻击,不会出池子的……生老病死都在里面……”

      换句话说,吃喝拉撒繁衍后代,都在这里完成。童藤的舌根忍不住翻腾了下。

      他终于明白妖七当时那句“做好下一顿的准备”是什么意思了。

      原以为最坏的打算也就是吃土嚼草,现在却是要做好接下来看上去热气腾腾色美味浓的菜汤汁里混杂着……不行,他不敢想下去了。

      而妖七自然是听到龟有期的话了。

      一想到童藤现在藏在兜帽下的脸什么颜色,他偏头侧身,继续往里伸着手臂,和锁链配合在里面大肆掏空搜刮鳖躯,以免自己的笑容太灿烂,灼伤二哥水亮的大眼。

      笑不能露出来,话总可以说吧。妖七道:“二哥,我们今天晚上吃顿好的。他们几个名字给我灵感了,主菜就上龟鹤延年汤,你出点水呗。”

      还不等童藤开口反驳,背对着童藤的他嘴角咧得更开了:“条件有限,主菜也是今晚唯一的菜,图个合家欢大锅炖的氛围。二哥您要是不愿意放水,我就只能就地取材了。”

      童藤心下一激灵,马上想起了妖七刚刚对都烟子说过的那句话。

      “……生自然的火,炖自然的妖,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原汤化原食了。”

      另一种意义上?那本来是想拿什么原汤化什么原食??

      他看向不知是否还藏着着鳖蛋的静渊,又看到漂浮在水面的不明苔藓,咬着后槽牙,良久磨出一个字:“行。”

      而在龟有期的视角里,便是这个厨子,啊不,头子,和自己的二哥斗篷一号聊完后,转而去命令斗篷三号:

      “小初,你也别闲着。去池里给我钓两只螃蟹上来。”

      蟹催旗抬手指向自己:“啊?是因为我吗?”

      斗篷三号一动不动。

      龟有期多么会来事的人,见状立刻乖觉接口:“我知道哪里有螃蟹。这里的巨鳖一直被我们半散养着,我们会定期向外界收购小鱼虾蟹,倒到溶洞的暗河上流处。快到进货的日子了,要不您几位派我们中的一个出去?一个人就行,绝对不会逃跑的!”

      斗篷三号张了张嘴,但还没说话就被锁链敲打在鳖壳内部的“邦邦”声打断。

      妖七一手放在鳖躯里任由锁链狂舞,一边看向他们,用刚见面时的和善语气说道:“你们就在这给我钓螃蟹,哪也不许去。钓不上来螃蟹,这顿饭终究不美。”

      龟有期立刻道声“劳驾”,拿过地上的长矛,拔下自己好几根头发,以灵灌之、做成钓线,又让押和姬拿出枚干净的飞镖折弯成为钓钩,抓起一把地上的土混着干馕碎,便一屁股坐在地上,甩出这副简易的鱼竿开始钓鱼。

      都烟子诧异道:“何必如此言听计从?”

      司初看了眼他:“你要是刚被人暗算捆住、斧头贴后脑勺劈下,又目睹这人对妖茹毛饮血,可能也会是这个反应。”

      都烟子直接一甩拂尘,炸起一道霹雳雷光追着司初脚后跟打:“不准跟我对话。”

      “有期,我怎么看这伙人好像也不和谐啊,起内讧呢。”鹤取悄悄附耳说道。

      “别说话,别打听,别回头。”龟有期盼望着螃蟹赶紧顺杆子爬上来。

      而另一边,妖七备菜备得差不多了,转身折臂内收,锁链“哗哗啦啦”串着不同部位的肉块油边、五脏六腑,像被抛起的钓鱼线一样甩出来了。

      妖的内脏千奇百怪,妖的血浑浊黧黑,配上这邪异反光的锁链,实在是刺激人的视觉。

      看着妖七脑后被攒扎成扁扁长长一把的辫子,童藤只恨不得拧着这个“把手”往外抽出他的脑髓,看他脑子里是不是和这串污秽妖肉一样令人难以直视。

      而妖七不知何时,收起了轻浮的笑意,嘴角压平,眼明心亮,转变姿态到难得一见的认真。

      他右手抓住大锅的把手,四处摇晃,将锅内刚融化了一半的鳖油润遍每个角落,颠了几下,里面刚开始就放下的鳖肉变得焦黄。他端近看了下,满意点点头,随即歪手一倒,将鳖肉全倒进池子里了。

      “鳖油美容养颜,润肠开胃。”妖七道。

      坐在岸边的龟有期:“……!”那螃蟹不都吃肉去了,谁还吃馕?!

      然而妖七可不管那么多。开完锅后,他那蹭挂满不明肉絮筋泥的左手微动,掉下来一半肉和油,他右手稳稳提着锅接住后,随即开始在符咒燃起的大火上爆炒。

      “鳖肉滋阴凉血、固肾补虚。”

      说着,他的锁链跟条被驯服好的响尾蛇一样,摇头晃脑地探向他的包裹,掀开包裹皮,从里面勾出一只被层透明膜包裹得紧紧的老母鸡。

      都烟子甚至微微开眼。他就知道自己一路上不是出现了心魔,才一直闻到荤腥味的。

      锁链三下五除二地解开老母鸡身上的膜,再将老母鸡五花大绑地捆爆肢解,连同膜一起丢到锅里。

      那膜说来也怪,撑开来时是透明的,一撕开便变成了很复杂的颜色,像小孩子胡乱用各种油彩涂抹到一张纸上,成了五彩斑斓的绿调灰色。

      “喂,你放的什么?”童藤看到这再也无法接受,出声喝道。

      妖七仿佛没听到似的,继续在爆炒的火光里自言自语:

      “鸡肉温中益气、补精填髓。蜥皮消瘿散瘰、弹性极佳。”

      一想到那“弹性极佳”的蜥蜴皮在自己嘴里可能的口感,童藤斩钉截铁道:“这顿饭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谁料,蹲在岸边的龟有期等四人齐齐掉头看向妖七,盯着在锅内翻飞的条状蜥蜴皮,眼睛都直了:“这难道就是北漠地区有神明之誉的变色龙妖的皮……他竟然拿这个皮来炒菜……”

      押和姬感觉心都在滴血了。她捂心口道:“我等下也绝对不会吃我那份的……”这谁舍得吃啊,说不定等下捞出来泡水,品相还能交易。

      童藤赞同道:“就是。竟然拿来炒菜,恶。”

      司初道:“总感觉你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然而他声低音轻,马上被妖七传唤的声音盖过:

      “二哥,放水!”

      童藤麻木从命。他已认命。

      看着水淹没龟鸡二肉后,妖七带着挑剔的表情盖上锅盖:“本来该用瓦罐吊着的。唉,条件真是太有限了!”

      童藤冷哼道:“这儿连葱姜蒜都没,倒是在这挑上了,刚刚干炒的时候怎么不说。”

      “非也非也。”妖七竖起左手食指摇着。不知怎的,他刚在鳖里掏了一圈的左手又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妖七变戏法般,从左手手心里变出一把混搭的不知名草叶:“这只老母鸡是我收藏很久、掏空肚子一直放着这些香草腌着的,照样能提鲜去腥。”

      “那盐呢?”童藤态度依旧冰霜。

      “这道菜的主旨就是要清淡,煲得越久,食材本味越入味。你喝一口后,保管这辈子都忘了盐长什么样。”

      “呵呵。”

      过了不知多久,龟有期终于钓上来几只又瘦又小的螃蟹,锅盖下的汤汁也开始“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泡时,妖七却重又拖着巨斧,全身四肢都贴在巨鳖的皮和壳上,也不像是要切肉的样子,反而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汤散发出的香味像是路过的杂耍团,唱着歌跳着舞、游走遍溶洞里每个角落,钻进在场所有人的鼻孔,吹拉弹唱、翘臀伸腿,旋转卖弄着自己的风韵滋味。

      童藤被这香味勾得不自在,一回头,却见趴在腹甲上的妖七手势又抓又摸的,心下直觉不对劲,大喊阻止道:“你要干什么!”

      然而妖七已经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他带着被喊后茫然的表情回头,看到伸手欲上前的童藤,笑了下,左手提右手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下了什么条状的东西,扔进了锅边。

      “二哥,”与格外敏捷的动作不同,妖七语速慢吞吞地说道,“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吧。别再逞强了,身子是你自己的,也是大哥和三哥关心的啊。”

      ---

      “阿嚏。”喝汤的童萝打了个打喷嚏,胡椒汤顺着碗沿喷了他一脸,沿着额头刘海又滴回到鼻尖上。

      “咦呃,脏死了。”坐在他右手边的曲秋一立刻端着碗躲开了。

      童萝在脸上挂着的一片粘稠汤汁里艰难睁眼,就见童苏扯着不知哪来的布条往自己脸上擦:“是不是着凉了?等下你就别下海了。下海的报酬多,我去就够了。”

      童萝闭眼,坚定地拒绝:“不妨事。我刚只是喝得太急,被胡椒呛到鼻子了。本来我就不爱吃这口,不喝快点就要尝出味道了。”

      “唉。也不知道小藤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吃得好不好。前几日晏琢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拿到的妖七来信,说是小藤、司初和都烟子都跟他在一起,估计老受罪了。”

      “没事的。他应该也不会对童藤做太过分,毕竟之后还要一起去找童芜。”

      “真的吗?说到底,现在我还真有几分信他能带我们找到童芜。可是我不信他会轻易带我们找到,总觉得接下来还有很多波折,而且他们到底要多久才能跟我们会合?我怕爹等不住……”

      童苏说着说着更不放心了,从童萝的额角擦下一根不明的细长触须,包在布里随手甩掉,道:“这群鲛人在海底圈养鱼啊虾啊的,让我们每次下去帮它们放羊一样的放鱼,给我们的能在水下呼吸的珠子又需要不断用灵力催动,一次下去好几个时辰,每次都是黄昏下海凌晨出来,每天挂着湿衣服吹早风,只能靠喝点胡椒汤驱寒暖身。你这一天不落的下去,自己多注意点,撑不住了就说。”

      “我还好,”童萝边说边看向海岸边的另一个角落,看到那个在初升月亮下反光的头,问道,“…关清之也天天下去,可他身上有伤,熬得住吗?”

      “这里的人,哪个又是身上没伤的了?”童苏已经蹲在锅边喝第二碗了,唏哩呼噜的,“不过这几天下海倒真有点好处,海水杀菌消炎,刚开始碰到没好全的创口是挺疼的,但习惯后,好的反而比平时更快。”

      “我说的不是在清坊受的伤。”童萝想了想,又一时语塞了。

      貌似关清之肋骨那圈的伤,也是他在清坊时留下的?该怎么表述呢?

      童苏没注意到冥思苦想的童萝,又开始提着大汤勺在锅里转着捞了,想要从这锅深海风味版胡辣汤里尽量避开自己不认识的食材。

      “不过有一说一,关清之自打醒了后,我感觉他比以前好相处多了。还是说他前面三年被司初教好了?现在的他跟在我们家里时一点都不一样了,干活不抱怨、吃饭不积极、行动很合群。”

      “……这是在夸他吗?”

      “当然是啊。”

      童萝陷入了深深的忧虑。关清之自从那晚醒来剃光头后的表现,实在是太反常了。

      他没有骂童萝,也没有拒绝跟其说话冷战,更没有因为头发一哭二闹三上吊。

      平日里他跟别人相处,算不上打成一片,但也没有孤僻独立,有事需要跟童萝说时也是正常交流。

      所以这真是太不正常了!

      这里的人,除了他以外,都没有跟关清之有过更长时间的接触了。哪怕是大哥,也是三年前成婚期间和关清之打过几次照面,绝对算不上熟识。

      因而,满月镇这么多人里,也只有他明白,关清之的转变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

      可他直觉,关清之并不是因为、或者说并不仅仅是因为被剪了头发才会如此……

      夜风吹来,带来一股类似薄荷的清新刺激的气味,吹得所有人都舒服得眯上了眼。

      关清之也不例外。他坐在一块近岸的礁石上,光秃秃的头皮被夹着咸味海水的风吹过,又舒张又痒的,好像发茬下一秒就要冒出头了。

      海浪拍石,涛声翻过。关清之在慢下来的风里抬头看月亮,问道:“有事吗?”

      水螅网被吓了一跳。这人是怎么发现自己游到礁石边的?直觉真是不可小觑。

      它立刻游到关清之的面前,说道:“你是使风之术式的,赶海方面比水之术式的差。我们这有一个更适合你的活计派发。”

      关清之低头看了眼它,忽然嗤笑一声。

      水螅网登时有点不高兴了。

      “你头上是我的头发吧?”

      水螅网惊讶道:“怎么看出来的?”

      看着水螅网长度只及下颌骨、散落耳边如狗啃般的头发,关清之都懒得解释,直接发问道:

      “所以是什么新活儿?”

      “你下来后就知道了。”

      “怎么感觉是想让我落单然后杀了我。”

      “你以为我们是你们人类?这么多人围攻海竹翠一个,现在它都不肯跟我一起来这片海域巡游了。”

      水螅网说完,往关清之手里抛了颗新的呼吸珠,就气呼呼地甩尾潜深游远了。

      捏着这颗在月光下流光溢彩的透明珠子,关清之若有所思。

      他看着出神,其实心里比这颗珠子还透彻清明,知道近日来,有两个人一直盯着自己。

      他不洗不擦,直接将珠子放进嘴里、压在舌根下,低垂眼角瞥了眼后方的人影,直接跳入了海里。

      正在把海带当面吸的辛须尝赶紧深吸一口气,胸部都扩大了一圈,草草嚼完,捏着兜里的呼吸珠,马上尾随去海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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