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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入伙饭 ...


  •   童芜抬起头,看着高空中不断变幻阵型飞过的雁群,听着它们频繁短促的鸣叫,脸色古怪,眼神飘向头侧肩上的龟:

      “你说它们是在向你问好?我怎么听着像是在骂你。”

      布满鳞片的龟颈扭向另一边,睁开眼皮露出饱满的瞳仁,眼底闪烁亮起金铜色的六边形,与童芜对视。

      童芜眨完眼的下一秒,龟消人现。洪覆随手一抬,以只能看清残影的手势速度,弹了不知多少个水珠上去,一口气将上面的雁群全部打了下来,竖着头尾相接掉在他们要前行的路上。

      “所以我说了,鸟妖早该灭绝了。除了能在半空拉屎,它们还能干什么?”

      童芜看着面前奄奄一息、脖子间开了个洞血流如注的缠颈雁妖,伸出手握住这天生双脖交缠、每两只共生的雁妖的脖颈,用灵力撕开它们脖子间连着的薄膜状的蹼,仔细观察,道:

      “这只身上本来就有伤口。脖蹼上除了你打出的圆洞,还有其他的致命贯穿伤。”

      前面还在陆续掉下缠颈雁妖,有几只没死透,倒在地上外渗荧光液体的土壤上,各自两头四眼地看向童芜,喉咙里发出断续的鸣叫,一时听不清是在求饶还是咒骂。

      “挺好的,这里正好当作它们这种弱者的坟墓。”

      洪覆向来是不看脚下走路的,边说边一脚踩爆刚被童芜撕开脖子的雁妖。

      这种脚底触感可比整日走在蛇行压出的土床上感觉好多了。

      带着温暖,绵软不失弹性,而且还很有包裹感。洪覆边在心里享受,边准备让自己的另一只脚也赶快感受。

      这队雁妖数量不少,够自己踩几十米了。

      如是想着,他刚要抬脚继续,脚踝却被蹲在地上的童芜给拉住了。

      洪覆转头往低处看去,人脸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童芜的灵力已经内敛到,即使全力发动时,也只能看到一点浅淡的颜色,就像风里细碎的沙土,刮过去后转眼即忘。就像现在。

      他以身体带动,前臂连胸发力,用力到指尖,紧紧勾住洪覆的脚不往前踩上正在微弱低鸣的第二只雁妖。

      “前面的雁妖说,它们见到了这片森林里最大的蛇。它们身上的贯穿伤,很有可能就是被这只蛇妖的毒牙咬穿的。”

      洪覆听完,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天空,目测了下,继续目视前方打算前进:“说的什么鸟话。那这条蛇得多长,抬起身子就能咬到飞得这么高的鸟?”

      “洪覆。”童芜身上的灵力如风暴来临的海面,水风互搏、汹涌湍流,与洪覆一寸寸往前抬高的脚争斗着。

      “你跟我说过,妖跟人类不一样,一般不会骗人。”

      “它们即使不被你踩死,也即将死去。更何况,它们也不知道我能听得懂它们的话,只是在互相交流。”

      “那更好了。该知道的情报都知道了,它们也没利用价值了。”

      半蹲在地上的童芜,跪着的膝盖和踮着的脚尖、被拖行着在蛇体-液泡过的土壤上犁行出深深几寸,仍固执不肯撒手。

      他果决将另一只手插-入土里,以更强的灵力阻碍洪覆迈出下一步。

      “它们现在的状态都是要么重伤,要么濒死。但还有几只,想办法的话也能活下来。如果救回来,一定能在它们口中得到更多情报。”

      “之前林子里的妖,要么是惧于你身上的灵压根本不敢靠近,要么是无意间靠近后被你吓死了。这群妖,很宝贵。”

      洪覆是真不解。他抬头看天,脸上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为什么偏偏是你?”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童芜却是听得懂的。他一向擅长理解妖的话,不管形式是妖言还是人语。

      洪覆嘴上说着,脚下却是一点没放松。

      童芜的额角颈后出满了汗。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洪覆继续抬头看天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另外两个都能找到像妖的,就我的这个最像人……没用又多余情感的人……”

      童芜苦笑。他之前也很想对天质问,为什么是自己?

      洪覆能化人形,通晓人语,与自己这个人类相伴而行数年。但正是因为朝夕相处上千个日夜,童芜才比谁都更清楚,洪覆就是洪覆,是不会干人事的。

      人有多余的七情六欲,洪覆只有多余没处发泄的杀欲。

      好在他已经过了迷茫的年纪。更何况眼前的世界也没多少余裕能寄放自己那些“多余情感”了。

      想到这,他只能开口说道:“有些雁妖的伤势没法挽回了,你应该辨认得出。只踩那些,可以吗?”

      这是他预估目前能谈判或者该说是能祈求到的最高限度了。

      “毕竟它们这么弱。你不是喜好克强制凶吗,杀光这些本就身受重伤而不是全盛状态的雁,又和躲在深宫和人体内的妖有什么区……”

      回答他的是在五米外间隔响起的“噗叽”声。

      ---

      到处悬着阴湿滴水钟乳石的溶洞内,此刻白雾蒸腾,火光炽金,明亮的光芒照到了每个幽深的壁穴口,向各个方位拉出一条条同时手舞足蹈的黑影。

      这些黑影虽多,也只来自陶醉的一人。

      妖七拿着比他上半身还大的斧头,对着四脚朝天的鳖妖腹甲比划了下,找准某个点,看似随意地一比划,切开条嫩口子。

      登时,巨鳖原本被水蒸气裹熟的表层皮肉往外翻绽开来,腥臭的黑血汩汩往外有节奏地喷出涌动,但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童藤的视野里,只看见那道伤口刚被划开放血,妖七就前倾身子、将整张脸埋入巨鳖的皮肉里。童藤很快看不见他的头,只能看到他吮吸得用力到胸口都在起伏。

      他只能庆幸现在还有层兜帽挡住一半视线。龟有期就不如自己幸运了。

      龟有期和他的队友,现在被五花大绑四方结,身上灵器早被卸下来扔到一边。他没法挪动身子,自然也没法避免坐在“头等座”观看这场猎奇的异食癖表演。

      司初和都烟子看到此景,也有些不自在,但显然比其他人好多了。应当是因为之前见过多次了。

      生吃妖物,这四个字,拆开来每个字龟有期都认识,但合在一起,发生在他眼前后,他怎么也没法理解,只剩震恐。

      他眼界也不算窄,很早便知道有人会吃妖,甚至有些地方还有专门的店卖妖做成的各类菜肴——但这说破天,也只能说是尝鲜,更多是炫耀战力的意思。毕竟稀奇的妖除了能扒皮拔筋用以制作灵器,肉和内脏,剩着也是剩着,胆子大的、好奇心强的,就会去尝两口。

      但说到底,猎妖人圈子里,成天一日三顿以妖为餐的,还是极少见的。不为别的,妖都是动物变异来的,鱼不像鱼长了腿、牛不像牛生了翅,换谁敢天天往嘴里送?

      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只要能有正常口粮吃,谁愿意天天吃些变异后的妖肉,真把自己吃变种了可就真完了。

      再退一步说,许多妖在长期生存搏杀里,早已进化出了许多自保的特性。就像他们圈子里耳熟能详的那句俗语,“是妖三分毒”,谁能保证自己今天送进胃里的妖肉腿子绝对不会把人麻翻?

      而眼下,刚刚在结界外顶着副类妖的表情、直接徒手破开他们结界的人,此刻虽然还有个人形,但做出的撑手埋头啃吸的行为,跟他们平日见过的妖又有什么区别……

      龟有期直接将目光投向“斗篷一号”:“我看得出这位阁下灵力深厚。饮血的这位,应该是阁下的术式傀儡吧?”不该是人吧??

      童藤一愣,随即冷冷道:“我可捏不出这样不正常的傀儡。”

      “呼——”深呼吸声随之传来。妖七抬头出来,舌头绕着舔嘴,作出了美食点评,“这鳖生前吃得挺杂。血都串味了。”

      但是生喝血是目前他找出的最滋补的食疗法了。就像他此刻在体内看到梦寐吸收了这血后满面容光焕发,毛孔似乎都在发光——等等,平常好像也在发光。

      何况做鳖这类甲壳妖,本就要放血。这里溶洞里还藏着别的鳖妖,便宜它们不如便宜自己。

      边想,他边拔出刚插在地上的巨斧,开始走向龟有期等人的位置。

      看着脸颊上些抹血迹未干的妖七,拖着巨斧在地上画出一条深深的沟壑靠近自己,龟有期等人开始挣扎起来。

      这人都能生喝妖血了,下一步现拆人骨吃也不奇怪!

      “不是,咱们没这么大仇吧。”绑在龟有期左手边的人带着哭腔说道,“你一开始不是说好放我们走的吗?我们刚刚也说把这片溶洞、身上灵器和钱全部给你们了,你们一点皮外伤都没受,都是出来混口饭吃,一定要把我们和妖一起当下酒菜吗?”

      “啊?我不喝酒的。而且我最喜欢出尔反尔了。不过我醉菜、糟菜都做得很好,你们要试试嘛?”妖七笑眯眯道,前进的脚步甚至更快了。

      斧刃摩擦地上颗粒的声音落在龟有期等人耳里,堪比过年关的猪听到磨刀声,当下泪水全化作汗水冒出来了,更加拼命挣扎起来了。

      死倒不是这么可怕,但一想到自身接下来很可能会被这个变态在活着时开膛破肚、埋头吸血,四个人就感觉肚痛肠痒、万蚁噬股一般,寒战从后脑勺一路激到尾椎骨。

      “别扭啊,等下我砍歪了怎么办。”妖七已经站在他们面前,身形投下阴影笼罩住他们四个,高高举起了斧头。

      而他的三位队友,本都是沉默旁观着的,见他似乎真是瞄准了地上四人紧紧相靠的后脑勺而去,都烟子上前了几步。

      只是他还没走两步,就被童藤拽住了胳膊:“不用去。”

      都烟子回头一怔,耳边就传来四人四声、音色不同的惨叫声。

      童藤从鼻孔里哼出气,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人真想干什么,绝对不会明晃晃摆在表面上。他就是心理扭曲,以吓唬恶心人为乐。”

      “二哥,你这么说我,我太伤心了。”

      “你耳力倒不错。”司初淡淡道。在这么响亮的惨叫声里都能听到童藤说他坏话,真不像是耳朵缺了个洞的人。

      他这么想着,妖七就好像听到他心声一样,正好抬起手刮了刮耳廓骨上的银耳夹,低头看着惊魂甫定、慢慢低下嗓音的四人道:“起来吧。不打不相识,自我介绍下。还有,中午想吃什么菜?”

      “我叫鹤取。”施放结界的那位几乎是有点应激地飞快回答。

      妖七疑问道:“鹤?是加贝贺啊,还是飞的鹤啊?”

      “飞的、飞的。”

      “什么术式也一块儿说了吧。不过刚刚是你施出结界术的吧,看得出来,土之术式对吧。”

      “对……”

      龟有期还沉浸在自己的巨斧灵器擦着自己后脑勺而过的惊魂未定心绪中。他不可思议地伸出手,腕上被绑出的鲜红印记还没褪去。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果然摸到一手短茬子。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抱怨的好时候,他立刻恢复镇定道:

      “龟有期。龟不是归来的归,是爬的那个龟。我使水之术式。”

      “嗯嗯,我知道。那你岂不是乌龟管鳖,大水偏冲龙王庙?”妖七双手交叠在巨斧木柄上,弯腰将下巴放在手背上,笑容和蔼可亲,“那这位飞镖姑娘呢?看上去真是散发着危险的迷人气息呢。”

      “…押和姬。风。”

      “鸭和鸡?这名字好啊,集走禽之大成,成一家之精华。”

      “……没有鸭,也没有鸡!”

      “啊?”

      见押和姬脸色绿了半边,使长矛的男子赶紧补上话头:“我叫蟹催旗。也是使风之术式的。”

      “谢、崔、齐?这名字更好,三个姓全乎。”

      “不是你想的那样,三个姓都没有啊……”

      童藤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疼。这人又是在演哪出,挥下大棒给个枣,在这招安呢?

      一通乱哄哄后,妖七总算搞明白了这四个人的名字都是怎么写的。

      “天呐,难坏我了。”

      看着四人在地上用手指写出的名字,妖七直起身子,将巨斧从地上拔了出来,一道开裂的土痕立刻延伸到龟有期他们的脚边。

      四人立刻下意识警惕,背靠背站起,摆出随时准备回击的架势。

      妖七却仿佛浑然不觉,自顾自半仰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龟有期又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不属于人的表情。

      阴白到几乎半透明的脸部皮肤下面,青紫色的血管隐隐现出几根,蜿蜒的痕迹被脸上干涸了一半的黑妖血拦断,越发显得左眼角的红痣盈盈如血浮在皮上。

      一对黑得如同深渊潭水的眼眸此刻放大出神,喜怒哀乐四个字都不适合套在这张脸现在呈现出的状态上。

      “你们的名字很好,都很不错……我知道中午该做什么了!”

      说罢,他急匆匆地提斧转身,直奔尸骨未寒的巨鳖妖而去。

      龟有期见这人走远,还陷入了某种莫名的狂热状态,心下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其他队友灵器放置的位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摸回两把。

      然而那个位子旁边早已不知何时站着人了。就是那个灵器竟然是根线、被他在心底命名为“斗篷三号”的人。

      顺带一提,他是按身高给三个斗篷人排序命名的。

      斗篷三号没露出脸,只是抱胸斜着站在那,就透出一股忧郁的氛围。

      “欢迎你们加入我们。好好享受这顿,”斗篷三号顿了下,“入伙饭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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