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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今夕何夕 ...

  •   早先俩兄弟在一起的时候,梁贞就是这般。他还小,性格却很安静。梁子霁走哪儿他都不赶着,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出府办事。回来时在府门口等着梁子霁,吃饭时等,连睡觉都要去他门前晃一晃。

      梁贞什么也不说,他闷着不语,把好东西都留给梁子霁。

      梁子霁回神,眨眨眼。小贞,从未对他撒过娇。

      他开口问道:“瞿小六是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
      瞿小六使劲点头回道:“是爹爹取的,我娘总说听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墨水味。”

      梁子霁提笔,在纸上写下思戎二字。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你既然如此想为国为家,那便送你二字。希望你以后取得功名成绩,声名远扬。”

      瞿小六接过二字,雀跃不已:“我有字了!我有字了!谢谢大公子!爹娘一定会高兴的!”
      梁子霁继续道:“若是太平盛世,谁愿你戎马半生。你应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做天下父母官,惩恶扬善,这也是名扬天下。既然你已想清楚,父母劝不了,明年便好好跟着崔虎学。”
      瞿小六满眼欢喜,语气肯定道:“谢谢大公子!我将来一定要做像柳将军那样的人!”

      话语间,梁子霁听得有人靠近营帐。脚步轻盈,一步一踩雪。那人来了,端着碗药,又带了盘小碟子装了些梅子。

      白玉掀开帘子,站在门口似乎想把身上的寒气祛祛再靠近他。

      梁子霁抬手道:“你先回去吧。”
      瞿小六连连点头,这孩子此刻还很兴奋,对着白玉行礼喊道:“玉公子安。”

      白玉颔首,看着他开心拿着张纸小跑而去。

      风雪乱山深,寒风啸啸,万里雪飘。

      流萤已是白霜铺地,营帐顶都是积雪,这雪下得大,连人的脚踝都淹没了。白玉掸了掸湿鞋,端着汤药走了过去。

      梁子霁见他来,伸手往火盆里丢了一块黑炭,道:“夜黑雪深,往后这种天,就不要亲自送药来了,让冬青来便是。”
      白玉一听,这是不欢迎自己来似的。他放下盘子,将碗拿出来,又把那碟子递了上去,从容道:“冬青把脉问诊,你可信得过?”

      梁子霁哑声,实话实说,这还真不敢信。

      随即道:“你来吧。”他伸出手腕,放在桌案上。“阿玉,坐我旁边来。”
      白玉顿了顿,微微迟疑道:“我坐这儿就是,把脉而已。”
      梁子霁颔首,又道:“你鞋袜湿了,我的意思是让你坐我身旁烤一烤。”

      他闻声坐下,神情不自然的替他把脉。梁子霁把火盆往他脚边挪了挪,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下给他披上。白玉低头,看着梁子霁手腕上的青色血脉,脑子一阵乱颤。

      他褪去氅衣,还给了梁子霁,道:“大公子自己披着就是,我身子比你好。”
      “嗯。”梁子霁应声。“鞋袜都湿了罢?”
      白玉收脚,道:“不妨事,先看看你。晚间还咳嗽吗?”
      “嗯。”梁子霁道。
      白玉继续问道:“咽口疼吗?”
      “风雪湿了脚,你当真不烤烤?”梁子霁道。

      这人跟个念经的和尚似的,开口鞋袜,闭口鞋袜,真叫人磨耳。

      白玉心头一阵烦闷,明明不让人省心的不就是他大公子?何故来管他做甚?这风寒一直未能见好,怕真是等他尸体发臭的再给带回去。索性闷声抬起袖子,一把将自己的鞋袜都脱了。

      白玉转头看着他,一脸严肃道:“大公子现下可安心接受问诊了?”

      梁子霁见他裙角露出一双雪白的脚来,当真应了他的名字,白如玉。他扶案站起来,走到了他的左手旁又盘腿坐了下来。伸手抓起他的脚腕,放在自己腿上,用自己身上搭在软垫上的氅衣盖住他的腿。最后一番动作做完,他又添了一块黑炭,抓着他的脚就放在火盆旁烤。

      这白玉,又凉又冰,冷得像外头枯枝桠上的冰柱一样。

      梁子霁言辞温和问道:“你在芥洲多少年了?”

      白玉被他这一举动吓到,这么亲昵的动作简直让他诧异又害羞。他有些紧张,搭在梁子霁腿上的双脚不敢乱动。脑子里糊成一团,结结巴巴的应着他的话。

      “十...十六年了。”

      梁子霁握住他的脚腕,用自己手心的温度给他暖热,继续问道:“你十岁就跟着白老先生行医了吗?”

      白玉回道:“是,师父从小带着我,仔细算算十岁前就跟着他四处给人看病问诊了。怎么?你问这个做甚?”

      梁子霁听火盆炸了星光,温度上来了,将火盆挪远了些。

      他端起案上的汤药,神情凝重,露出厌恶之色。白玉见他脸上不悦,厌烦之感全露了出来,立即问道:“碟子里的酸梅,你为何不吃?你先吃一颗酸梅,再喝药就是。你怕苦?”

      梁子霁左手捂住他脚踝的气劲儿更大了,右手端着药放在嘴边,没说话一口闷了。

      喝完白玉将茶水递给他漱口,又道:“吃一颗梅子?”

      梁子霁掐得他脚腕发红,他的脚却不敢动。白玉俨然一副了然于心,原来大公子竟怕吃苦。

      梁子霁婉拒,回道:“不用了,你拿回去罢。”
      转而一把将他的脚心握住,摸了摸道:“暖和了。”

      白玉怕痒,五个脚趾蜷了起来,难为情道:“大公子放我下来就是,我没那么娇贵。你喝了药,定是要出些汗的。待会睡觉前多饮几杯温水,夜里不要起身。我再替你把把脉,你将手伸过来。”

      梁子霁放开他,两人盘腿并肩而坐。他伸出手腕,舌尖发苦,脸上依旧不大高兴。

      梁子霁继续道:“揽霜,你除了芥洲和礼洲,可去过其他地方?”
      白玉手上一顿,摸着他跳动的脉搏,声音低沉回道:“不曾。”

      梁子霁饮了口温水,道:“若是有朝一日,我大朝再无战争,能与西沙北戈和平相处,边境百姓不再流离失所遭受磨难。盛世繁华,学子金榜题名,百官廉政。帝王勤勉敬业,世间万物,欣欣向荣之景。那时,我愿已了。我带你去朝京看看,带你玩儿,你也去朝京如何?”

      话语轻柔,梁子霁的声音落入他的左耳,久久回响。白玉怔的大脑一片空白,发懵似的转过头看着梁子霁身躯凛凛,仪表堂堂。良久,他把完脉。收起汤碗小碟,赤脚踩在软垫上,裙袍扫过梁子霁的右臂,擦身而过。

      他拎起被炭火烤干的鞋袜,缓缓回道:“大公子请客,有何不去的道理。听闻朝京市坊繁华,城河环绕,四季如春,青山绿水。这番美景,怎的不看?那就劳烦大公子请我吃酒玩儿。”

      白玉穿鞋,那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因芥洲在大朝最北边,这里日照少,黑夜长于白日。他生的白,就如同雪天里的霜。

      若是不细看,旁人都以为他白玉才像个生了病的人。谁看梁子霁都是个身强体健,妥妥一位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他穿好鞋袜,把那碟子里的酸梅放好。

      这时,营帐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一步比一比重,就像身后有人追赶一样。白玉与他正好迎面相撞。他嘶的一声皱起眉,等火烛照亮后才看清这人浑身都是血。

      他身上的盔甲淌着殷红的鲜血,粗布衣领间的血迹好似干了又被雪浸透。那披膊都染成了暗红色,甲身腿裙磨损严重,头上兜鍪还顶着一层薄雪。再看面部轮廓模糊,一双黑珠子惊恐的盯着白玉,他惊呼道:“冰河急报!冰河急报!冰河快守不住了!北荒蛮人两万人压进,我方三千将士根本不敌万人攻进,现下地方已经快到河口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要攻到流萤了!冰河求援,请大公子救十万火急!”

      梁子霁一听,立即站起了起来。朝着帐外喊道:“叫吴呈进来!”随即一把甩开氅衣,把他那青衣对罩外衫褪去,大步跨过屏风后穿上盔甲。白玉拉了这人进帐,取出怀中手帕绕着他出血的脖颈缠了一圈,大声也喊道:“冬青!冬青!去拿药箱!”

      吴呈是梁子霁的副手,人还算精明干练,出手狠辣,在战场上有些小功绩。只是他年纪尚小,所以并未给他大一些的官职。

      他急步而来,走进营帐内抱手听令道:“吴呈听令!”

      梁子霁快速整理好戎装,他英气十足的脸衬着盔甲,有一种肃杀凋零之感。他取下佩剑道:“拿牌子清点人数,整装待发。”走到桌案前,一把抄起那地势图继续道:“十万加急,去给范侯爷送信,流萤告急,请求支援。”

      交代后吴呈就带着牌子去清点人数了。因原先崔虎带了三千铁骑去冰河驻守,柳枭和曾莽则带了两万人去泥洼。现在在流萤的人数也不知够不够一万人,实在难办。梁子霁不由得皱起眉头,眼下还是要先问清楚那边的战况。

      冬青赶了进来,一股脑儿把药箱放在地上,给他师父递止血的纱布和药。

      梁子霁问他:“冰河是何情况?北荒蛮人怎会突然带了两万人攻打冰河?你们在冰河驻守的探子难道没有勘查敌人动向吗?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将低头,惊恐不安,好似看见了一场血雨腥风。他眼中含着泪,嗓子沙哑。想必他也是从那场厮杀中逃出来报信的。

      他哭声道:“大公子!我们被人摆了一道!”说罢他声泪俱下。“昨日我们便到了冰河,崔副将让我们驻营整顿再行走。将士们也累了一天,加上暴雪天马匹也不想走了,就在靠河的崎山停了下来。晚间探子回报,说正如柳大将和大公子预想的那样,荒野大部都将人拨去了泥洼,整整有三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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