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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凄美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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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out的回归最后成为了罗德岛的秘密——凯尔希告诉了阿米娅,但是还没有通知博士,除此之外便只有阿斯卡纶知道他的死而复生,这是她们的提议,也是scout的请求。
她们需要隐藏起他复活的原因,或者说给他找一个回归的理由——毕竟当时的切尔诺伯格罗德岛的确没有找到scout的尸体,也许可以从这里做一些文章,他可以慢慢回归精英干员的队伍里,感谢罗德岛最高战力队伍平日里保持的神秘性,这让这个操作看起来可行性很大。
之后的凯尔希对他开展了检查,结果算得上令人欣喜:scout的身上存在着昔日在切尔诺伯格时期所受的那些致命伤,好在如今已经痊愈无需太过担心;而他的身体报告和之前的内容也都合得上,也算是进一步证明了他的确就是他们曾经无数次生死相伴的战友。
Sharp先一步过去给了他一个沉默的拥抱,他算是第一个被允许知道这件事的,他带着刀过来,看着他们做完了一项项的检查,近卫已经准备好迎接战友的第一瓶酒,也做好了如果是假货就一刀劈过去的准备——好在他不是。
但scout的脸上却显现出明确的不安和焦躁,他反复确定了自己的身上是不是没有半点问题,其他人为此感到奇怪,直到他们从他口中听见了那个太过熟悉的名字。
——猩红剧团。
Sharp脸上那一点极细微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而scout的态度甚至摆明了他巴不得凯尔希从他的身上找到些什么问题,或者是随时会爆发的源石病,或者是一些什么难以察觉的隐□□素;但是都没有。
他的身体很健康,是让医疗部赞叹有加的健康,就连萨卡兹最常见的感染状况甚至还有很明显的缓和迹象,按着他的身体素质再静养几天,怕不是能比巴别塔的巅峰期还要更胜几分。
可是狙击手沉默了下来,不安变得愈发明显。
“……你接下来所有的调度权限将归属博士一人所有,我想这应该是你所期待的,也是你所擅长的。”
凯尔希将手放在scout的肩膀上,竭力放缓了自己总是会显得过分冷漠的声音:“至少我们知道会有最优秀的狙击手保护我们的指挥官。别担心了,scout,之前我们还要选择名单来定期轮值博士的助理帮她分担一部分工作,但我想这件事你会做的比任何人都更好。”
“……我不确定,医生。”scout的脸色算不得好看,“我现在一点也不确定。”
能活着站在这儿的没有太天真的,完好无损的回归只代表了他们极有可能要为了此刻的欢喜付出更多的代价,scout忍耐住自己不去追问更多的冲动,但是他没忘记,没忘记他们似乎是有意无意地没有告诉他如今的博士除了失忆之外的情况,也没有忘记凯尔希医生在面对自己那个问题时无言错开的眼神。
照常来说,这应该是说的,至少会提醒几句,比如说她失去了记忆也许会对你满怀敌意,或是提前告诉自己不要过分提醒博士有关巴别塔的时期发生的事情……
没有。
很明显凯尔希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们曾经有过的关系,而阿斯卡纶对他们当年的了解仅限于他曾奉命做过博士的护卫和助理,scout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遗忘曾经的爱人这种事情太容易给她增加不必要的心理负担,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真正让他开始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是阿米娅,年幼的领导人小心翼翼带来博士时脸上露出的表情太过奇怪了,博士穿着和巴别塔时期几乎一模一样的兜帽制服,把全身上下遮掩的严严实实,一点细节都没有展现出来。
他记得那身制服的重量,也记得穿上这身衣服的指挥官的脚步声细节。
……太轻了。
她现在的脚步声比巴别塔的时候还要轻上一点。
阿米娅为她介绍面前的scout,态度语气都只是最自然的上下级关系,她看着自己没有说话,只是很安静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scout伸出手想要和她握握手,博士摇了摇头,而阿米娅则对此表示习以为常,对着scout露出满含歉疚的笑容。
抱歉,但是博士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
女孩偎着她站着,那姿势更像是提供了一点支撑的力量,见面的时间不过几分钟阿米娅就轻声提出了带博士回去休息的要求,凯尔希点了点头,阿斯卡纶对此也是一副再自然不过的态度。
在见面之前就已经重新带回护目镜和面罩的狙击手微微蹙起眉头。但他没有问,只是在第二天安静地前往博士的办公室报到。
工程部终于完成了这里的整修,连通了两件废弃舱室纳入她的私人休息区,重整了办公室规模的大小多加了一间书房和见客用的会议室,地方所占不小,同时也是位于这艘巨大的陆行舰最核心的位置了,scout进去的时候博士本来正在和阿米娅说着什么,听得女孩眉眼弯弯,但是这样平和的气氛却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瞬间消散。
博士拉紧自己的兜帽,连手套也带得严严实实,吝啬地不曾露出半点手腕的皮肤。
阿米娅走过来,对他摇摇头。
博士不太想让您担当她的助理怎么办呀,scout先生?
狙击手的眉头这一次终于彻底皱紧了。
Scout没错认自己看见的东西,在博士迅速转回身戴好兜帽的那一刻,从她肩头滑落的一缕银色,不像是什么陌生的织物或是什么生物留下的羽毛。
那更像是一缕头发……她的头发。
雪白的,陌生的头发。
——他在那一刹那恍惚以为自己听见了血液瞬间僵冷凝滞的冻结声。
那是什么?
Scout一直在猜测某个可能,他从回来的路上开始想,接受凯尔希检查的时候也在想,站在这扇门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有他,如果要用他来做些什么的话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对他动手,反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此时仿佛已经触碰到了那个答案:肌肉记忆,本能,潜意识,他们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描述这种情况,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无法令此刻的scout感受到欣慰或是类似于爱人得以失而复得的满足。
他停下思考的方向,拼尽力气去拒绝那个其实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
真正令scout不得不往那个方向去思考的原因,是博士正在躲着自己。
很明确、很具有针对性的,只是在躲着自己。
博士本来就对这艘陆行舰很熟悉,要想绕过一些人的视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轻松了,而一些特殊的隐蔽技巧是他当初教过的,毕竟在后期的战斗里指挥官总是难以避免地需要往战场上跑,scout教过她不少法子,她总是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好,还有些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聪明——这也就导致了博士若要当真专心致志躲着某个人的时候,难度系数非同一般,就连他这个昔日老师想要立刻找她也颇为费力。
Scout追随着她的脚步,只觉得心口压抑的沉坠速度开始加快,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渐渐明显,她的脚步很轻,速度很慢,而且哪怕是最不舒服的时候也没有摘下兜帽和手套的打算;scout没有打算停下,很明显,一个身经百战且已经恢复了巅峰期的男性萨卡兹对比他体弱多病且十二分抵触锻炼的女性指挥官,最终结果只会是前者的胜利。
……你就是非要跟着我是不是?
博士不习惯对自己的干员生气,哪怕是打定主意要远离抵触的对象也是如此,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语气已经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她过去的习惯,scout没提醒她这一点,仍然站在三步之外不会打扰她的距离上,语气极近冷静地回答道:我只是担心您。
她很疲惫地叹了口气,scout听见她呼吸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但是博士没有开口,他也就只能压住自己的脚步不曾上前,看着指挥官动作很迟缓的带好自己的面罩,然后才哑着嗓子说,我要回去了,接下来要去哪随你的便就是……记得不要进来打扰我。
***
她知道那个萨卡兹没有离开,沉稳的脚步声始终在她三步之外的距离,可是博士感受不到被尊重的轻松,也没有感觉到应有的同伴死而复生的欢喜,烦躁,愤怒,不安,恐惧,种种太过陌生的情绪坠压心头让她几乎上不来气。
这不应该,更不可以。
博士注意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毫不隐藏地发脾气,而对方对此坦然接受的程度超乎想象,这没能安慰到她,反而让她的愤怒更进一步的燃烧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个萨卡兹始终在看着自己,可他在看什么?
她抓住那缕从兜帽里划出去的白发,无比粗暴的塞了回去。
是在看自己究竟救回来了个什么东西,还是在思考自己曾经放弃过生命带回来的究竟是个何等糟糕的怪物!?
她毫无顾忌的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浴室的门,罗德岛给她特制的制服让她快要走不动路,那些衣服此刻被她毫无顾忌地扔在地上,花洒的水流声放到最大,借此也算是强行提醒对方不允许更进一步的去探听浴室里面的细节。
……但是这真的有用吗?
博士苍白细瘦的手掌抹过镜中,水珠流淌的镜面映出她雪白的头发和猩红的眼眸,劳伦缇娜很美,歌蕾蒂娅也是,可她知道这妖艳的色调在自己身上代表了什么——这是一种被强制剥夺了人类色彩的诡异怪相,她看见自己的样子,看见那只撑在镜面上的手,看见被温热水流浸泡了许久的肌肤仍然只能透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当然了,她想着。
——毕竟这具身体里的血都要流干了。
源石原液取代了血液的用处,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这些东西失去了最致命的放射性,哪怕它们从身体里流出去自己也不用担心会污染到她的干员。
白发色调寡淡,根本遮掩不住多少身体的痕迹,冰冷的镜面映出瘢痕累累病骨支离的陌生身体,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
……真难看啊。
博士面无表情地看着镜面里的自己。
……就像个怪物,是不是?
她在氤氲的水汽里驻足太久,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毫不陌生的晕眩感,苍白的肌肤终于有了一点活着的红色,理性告诉她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出去透气,但是她连动一动的打算都没有——直到有人屈指敲了敲门,动静不小,scout的声音即使隔着门和水流声也足够清晰:
“您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了,博士,”除了萨卡兹的声音,她似乎还听见了一点东西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而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正在打算做什么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五分钟之内如果您还没有打算出来的话,我会直接强制开门,还请您见谅。”
博士愕然瞪大了眼睛。
……等,开什么玩笑!?
而门外的那一个很明显连五分钟的时间也不打算留给她,她下意识地想要捞起什么挡在身上,却在一转身的那一刻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阻住了所有的动作,破门声在下一秒迅速爆开,新鲜干燥的冰冷空气从外面进来,但是博士没有感受到仿佛解脱一般的呼吸环境,她只是瞪大眼睛看着那站在门口的萨卡兹,对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分明已经彻底看清了她如今的模样。
——没有任何闪躲和逃避的目光,他看着自己,无比清楚地看清她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和如今这副非人诡异的姿态。
他的沉默越久,越让她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与绝望。
她的字音从牙缝里挤出去,带着咬牙切齿的暴怒。
“你、给、我、滚、出、去……!”
——可Scout没有动。
他在门口等候的时候隐约猜到了猩红究竟想做什么,事实上答案根本就摆在了他的面前,罗德岛最初带回博士的原因他知道,她如今做得越好代表她做的越多,可事实上她失忆了,她不记得了,那她要做的就只会是更多——scout不是不能理解,对与不顾一切要把她叫醒并为此付出了惨烈代价的罗德岛来说,遗忘本身就是个致命的错误。
事实上他甚至想祈求她不要记得自己,但是这愿望只实现了残忍的一半,她的确忘了,但是她的灵魂记得,她的身体本能记得,这一点残存的痕迹就足以让她崩溃——是要让她这个过分自觉的罪人接受自己被爱过的事实,还是要让她去接受这样的自己站在曾经爱人的面前?
她以为自己还算冷静,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发抖,更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在尖叫,scout扯下一旁浴室里早早准备好的宽大浴巾裹在她的身上,但是她近乎疯狂的拒绝触碰,更拒绝自己的视线。
抓住爱人的手臂把她藏进浴巾里的时候,scout的呼吸都在竭力放轻——
……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根本没有说话,只剩下了崩溃的尖叫。
而scout牢牢抓稳她的手腕把她摁在自己怀里,萨卡兹早在进来之前就已经摘掉了身上所有可能会造成二度损伤的东西,这本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因为巴别塔末期她也崩溃过,背着他躲在浴室里不要命的给自己注射超量的理智合剂,被发现后就挣扎着在自己怀里又哭又闹,最后只剩下哆嗦的力气,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反反复复地说对不起……
从来就没什么对不起的地方。
Scout压在她的耳畔,咬着牙和她反复地重复着。
死人太多的战场他去上,太艰难的任务他去做,没有人理解的命令他会去听她说什么,当年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头发的颜色像是月光,红色的眼睛也很漂亮,身体有疤痕也不可怕,讨厌就找医疗部做去疤手术,纯粹的想要逃避不去看他就陪着她一起忽略……
在爱人颤抖却足够坚韧的臂弯里,在他反复重复的声音里,她绝望的尖叫终于变成了仿若泣血的嚎啕。
没事的。
没事的。
直到现在,scout才终于找回来一点放松呼吸的勇气。
因为我在这里了,所以没事了。
两个人早就不知不觉之间跌坐在地,博士那最后一点支撑着站立的力气早就在刚才浪费掉了,她把自己藏进他的怀里,低头的时候无意识暴露出脊椎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scout给她拢着浴巾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只是沉默着裹得更严实了。
折腾太久,身上的水早就失了温度,博士下意识把湿漉漉的头发蹭到了他的颈子上,这个动作让scout的心跳多了一点跳动的力气。
……冷。
他听见她有点抱怨的嘀咕声。
男人失笑,但还是把她搂的更用力了些。
怀里的重量比记忆里轻了太多,但也足够压住他慌乱的灵魂,支撑着让scout无比疲惫的靠在湿冷的墙壁上,稍微放下一点紧绷的神经。
……安全了。
刚才充斥着凄厉惨叫的浴室此时只剩下了不曾停止的流水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博士嘶哑的询问。
“……我和当年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
Scout的手扶在她的背后,掌心下是触感分明的肋骨轮廓,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稍微搂紧了一点自己的手臂,好一会才回答说:
“……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