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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Take Me To Churc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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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博士便始终沉睡着。
幽灵鲨离开了自己的病房,她和歌蕾蒂娅暂时成为了罗德岛的合作对象——当然,只是暂时。谁都能看出来猎人们留在罗德岛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在她们不曾告知旁人的共有记忆里,似乎还藏着可以救她的方法。
有关博士的情况,医疗部被封了口,精英干员亦是无权过问,只有凯尔希知道全部,而她牢牢捏死了所有的关键情报,最初的手术便是接连更换了几批干员避免信息的泄露,而后续所有的治疗内容更是由凯尔希一人负责,半点不曾经过他人之手。
没人敢去碰触那样的博士,哪怕他们中的大部分几乎快要踏破那一段路的金属地板。
凯尔希看上去依然冷静,可这一次哪怕是阿米娅也没有权限去询问博士的身体情况,但是那不难猜测——在古堡的时候touch给她做过最初的检查,其中的一部分细节在他们之中并不算是秘密。
Sharp是最常出现在监护室门口的那一个,没人敢猜测神色冷沉的近卫站在那里注视着昏迷的博士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touch负责配合了凯尔希最初的手术,在那之后她对于这一段内容的沉默和凯尔希不相上下;而像是stormeye,他没日没夜地做着噩梦,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过一个安稳的好眠,与此相对的,是他和pith仿佛不知疲累一般接下了越来越多的高难紧急外勤……
Outcast看着从外面结束任务的老友面无表情地擦掉唇角溢出的血液,想着,如果博士还不醒,他们可能都要疯。
事实上,阿米娅已经快要疯了——她的噩梦不比旁人来得少,在已经压榨到极致的睡眠里少女已经再难找不到半点昔日的安宁。
***
——我宁可不要这一切。
少女在寂静无人的午夜里守着苍白的病房,听着里面永恒不变的医疗机械运转声维持着博士的生命,这种时候,她会稍微允许自己放下理性和责任,沉默着向恶魔祈祷。
如果可以,我宁可不要这时间……
“……你若是当真不要这几年的时间,那我可就真的要生气了。”
无数次奢望出现的声音终于从门口响起的那一刻,阿米娅抬起头,目光惶惶而空洞,甚至以为自己是在注视着一个过分真切的幻觉。
博士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的眼神没有变,她的表情也没有变,只是垂下的头发已经是如霜雪般银白,无奈注视着自己的双眼比鲜血还要艳丽。
……博士?
阿米娅愣愣的看着,少女眼眶酸涩,胸口满胀,哪怕是幻觉她也舍不得挪开自己的眼神,她死死抓住自己的双手,生怕下意识的伸手惊扰了这场久违的美梦。
少女看着眼前过分单薄的影子,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哭。
博士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擦去了少女滚热的泪水。
“……我这副样子不太好看,吓到你了是不是?”
阿米娅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的触感是真实的,是温热的,跳动的脉搏虽然虚弱却的确不再是幻觉。
少女仰起头,竭尽全力对她露出一个满含泪水的笑容。
……怎么会呢。
您是……您是……
哽咽和颤抖冲破了所有的强自镇定,女孩哆嗦着,先是抓着她的手,然后抓住她的手臂,最后女孩毫不犹豫地环抱住博士病服下过分瘦削单薄的腰肢,扔下一切的矜持和理性毫不顾及地在她怀里崩溃嚎啕,哭得像是个受尽委屈后终于可以回家的孩子,哪怕这哭声惹来了在附近巡逻的精英干员和医疗部,博士拍着她的后背无奈笑着说领导人的气场全都要没了呀阿米娅……她也只是抽泣着把脸埋在博士的怀里,半点没有想要松手的打算。
凯尔希站在那里,看着耐心哄着阿米娅让她稍微松开一点手;还有说什么就是不松开,呜呜咽咽哭着说“我不管我晚上要和博士一起睡”的阿米娅,几不可查的微微松了口气。
“看起来我们好歹算是有了一件值得庆贺的好事情,是不是?”
阿斯卡纶的声音在医师的身后响起,她拍了拍凯尔希,示意她过来一点。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等你的一个检查报告,等你和我确定以后,我们再来说下一步。”
凯尔希不知道什么事情值得阿斯卡纶也要摆出如此慎重的态度,直到她跟着对方走到一间特殊的隔离室,看见房间里坐着的那个人,同样的憔悴,狼狈,伤痕累累,风尘仆仆。
他穿着那身他们再熟悉不过的衣服,摘掉了一切防护用具的萨卡兹很安静地坐在那儿,在凯尔希出现的那一刻,哪怕隔着层层防护他也能无比精准的将目光投向自己昔日的同事,对她露出一点疲惫的笑弧。
“好久不见啊,凯尔希医生。”
——那一刻的凯尔希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发声。
她花了一点时间找回了自己的冷静,饶是如此,开口的那一刻她的声音也是发抖的。
“……scout。”
“至少我的检查里,他没有问题。”阿斯卡纶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但是我们需要继续确定一些其他事项……如果你那边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哪怕只是怀疑,我们都会立刻处理掉他。别担心,哪怕这小子的确是真货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没好处的。”
凯尔希知道她要说什么。
究竟是重伤濒死侥幸活下的奇迹,还是死而复生不可捉摸的诡异?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痛苦,而如今的博士已经经不起更多的刺激——
她看着眼前已经累得快要睡着还在强撑着一点精神的scout,喉咙忽然莫名地梗了一下。
博士……
“你告诉他了吗?”凯尔希听见自己仍然足够冷静的声音,阿斯卡纶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这毕竟是必要的……下意识反应通常很难隐藏,我必须要确认这个。”
……是啊。
那么多人毫不犹豫为之付出生命的对象,却在醒来的那一刻要告诉所有人,她失去了记忆,她不记得过去的一切,她不记得那些人,不记得那些人的价值和曾经对她怀抱的感情。
多可笑。
多残忍。
凯尔希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
她没有去等阿斯卡纶的回答,也没有把里面的萨卡兹送进医疗部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她走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了一个令阿斯卡纶也有些意外的问题。
“博士……她的名字是什么?”
Scout抬起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似乎明白了她究竟想问自己的内容是什么。
“示拿……但是这不算是个名字,至少不应该是她真正的名字。”
“她会叫这个,是因为她给殿下讲过一段故事。”
【创11:2 他们往东边迁移的时候,在示拿地遇见一片平原,就住在那里。】
他抬起头,看着凯尔希。
“‘示拿’那是她单独为了殿下……给自己重新起的名字。”
【创11:4 他们说:“来吧!我们要建造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
【创11:9 因为耶和华在那里变乱天下人的言语,使众人分散在全地上,所以那城名叫巴别】
【“……您若是将建立萨卡兹共同的‘巴别塔’,那么我会成为您的‘示拿地’,殿下。”
她曾在风中低头亲吻王女的戒指,在一个名字的寓意里,她放弃过去的自我,献上自己全部的忠诚和未来。
没人知晓她的过往,于是她从此只是示拿。
她献给卡兹戴尔的第一件礼物,是许诺让自己成为王女至高理想的基石。】
“我花了不少功夫才理解殿下在后来为什么会那么看着我……事实上在那种情况下,殿下没选择直接杀了我才是意料之外。”
scout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他忽然想起来在他们的关系被注意到之后的某一日,王女似是不经意地支开了博士和身边的其他人,与他碰巧有了一次见面的机会。scout没有想太多,而王女当时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好久才轻声说道,scout,你其实不知道从我身边带走了什么,是不是?
萨卡兹不敢回答。
你从我的示拿身上拿走了一样东西……王女的声音与表情与平日里没有丝毫的区别,她仍然是温柔的,和善的,但是那一刻的他从殿下的身上仍然感觉到了愤怒,一种对于他们大多数萨卡兹来说都太过陌生的愤怒。
一样我曾经无比渴望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我没有得到,而你得到了。
……为什么?
当时的scout不明所以,只是他害怕王女会对她起疑,更害怕她会因此受到不该有的伤害,毕竟当时的萨卡兹内部对博士的流言不在少数,他本能地想要回护他心里的那个人,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谨慎回答说,殿下,我以生命起誓,您不需要怀疑博士对您的忠诚。
可我从不怀疑这个,scout。
特蕾西娅轻声说道。
……我想要的早就不止是她的忠诚和信赖,我想要的是——
她蓦地止住了自己的话,眼神变得有些落寞,也有些悲哀。
算啦。
她忽然轻声嘀咕了一句,特蕾西娅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又轻轻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在试图说服谁。
……算啦。
特蕾西娅露出一抹过于落寞的笑容。
就这样吧,scout。
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她因为你来偷偷求我了,真的。
“……医生,你和我说过殿下已经接受了,可她真的已经接受了么?”
殿下如果真的接受了,那她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方式来结束最初的战争?
王女用最后的鲜血塑造出巴别塔战无不胜倾斜战争天平的恶灵。
殿下留给她的刻印,如此残忍,如此鲜明……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看啊,她永远都是建造了巴别塔的基石,永远都是徘徊在血腥阴影上的恶灵。
——她永远都是特蕾西娅所建巴别塔的示拿。
巴别塔的前缀,甚至比她自己的名字更加清晰。
“……scout。”
凯尔希叫了一声。
“这些博士都忘了,过去的一切,包括巴别塔,也包括你……你能理解吗?”
这已经无比疲累的萨卡兹缓缓仰起头看着她,好一会,他的脸上才露出一点近乎解脱的笑容。
“……那不是很好嘛?”
他笑着如此回答。
“您可能不太了解巴别塔最后的那段日子,哪怕我能留在身边照顾她,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能好好睡一会的机会了……能忘掉那些是好事情。
那现在呢,医生?她现在能睡个好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