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不殊途》红束林

34、人和鬼

　　同鹏很快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往前，边走边轻声回应苏三骄突如其来的问题。
　　“药材”

　　药材？
　　苏三骄神色好奇地往他背篓里看了一眼，原来野生药材是长这个样子啊，完全跟野草一个样儿。

　　不对！他是有正事的！
　　苏三骄反应过来正想开口，同鹏突然又俯身蹲下，拿着小锄头凿啊凿的，差点砸到苏少爷的下巴。

　　“同鹏，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同鹏不敢抬头看他，也不敢离他太近，声音很轻地回道：“……你说”

　　“其实今天上山，我们主要是想找到山上的墓地在哪里，你能先带我们过去吗？”
　　同鹏瞬间愣住，手里的锄头没动了，抬眼看了一下苏三骄和身后即将靠近的原驭、蒲锡和小金鱼。
　　“怎么了？”苏三骄面不改色。

　　同鹏继续手中动作，半晌没说话。
　　苏三骄以为他不愿意告诉他们，刚想道出准备好的说辞，“你别误会……”
　　“山上没有墓地”同鹏收好锄头，没抬头，从苏三骄侧身过去的时候低声说：“只有死人堆”

　　“他说什么了？”跟上来的蒲锡一只手搭上苏三骄的肩上。
　　“他说，山上没有墓地……”苏三骄咽了咽口水，“只有死人堆”
　　几人同时怔愣，沉默地望着同鹏的晦涩佝偻的背影。

　　向厘一直紧跟在原驭身边，视线却无时无刻不注意周围。
　　山里的气息要更危险，而且阴凉。
　　向厘低声说：“这里……确实只有死人的气息”

　　小金鱼闻言，眼仁颤动起来，紧紧攥着向厘的手。
　　不过在原驭低头看过来的那瞬间，他松开，转而去拉住他的衣角。
　　向厘冲他安慰地笑，“不要怕”

　　“那现在怎么办？”苏三骄问，“难不成要我们自己去找？”
　　原驭看他一眼：“他没说不带我们去”
　　好像确实没有拒绝，苏三骄迟疑地说：“那我再去跟他探探情报？”

　　“全靠你了兄弟！”蒲锡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不能下手轻点？”
　　“我这不是鼓励你嘛！”

　　“不过说真的……”苏三骄摸着下巴道，“明明他不敢人接触，可是我怎么感觉是我对他有点怵得慌，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蒲锡猜测，“大概是他看起来有点……阴郁？”

　　两人看向原驭，后者在拨弄小金鱼的帽子。
　　“别看我，我不清楚”
　　“也别看我”向厘说：“不过苏三骄，你还是警惕一点比较好”

　　苏三骄深吸一口气，一股豁出去的架势笑着朝前面挥手，大喊：“同鹏，你等等我们啊——”
　　“……”

　　…

　　苏三骄追问了同鹏一路，全程都没有得到有用的回答，他口干舌燥，脚还疼，干脆一屁股在一个小土包上坐下。
　　同鹏看他满头大汗，欲言又止，那样子似乎是想说点什么，苏三骄眼睛一亮。
　　“你……”
　　同鹏在斟酌该怎么开口，苏三骄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你别坐死人堆上，不吉利”同鹏很好心道。
　　“？？？”
　　苏三家浑身一僵，屁股瞬间麻痹。

　　空气静了两秒，他一跃而起，瞬间蹦出两米远。
　　“啊——”

　　原驭和蒲锡被他惊恐的叫声一惊，“怎么了怎么了？”
　　“我刚刚坐那上面了……”苏三骄抖着手指头示意他们看那小土包。
　　“这是？”蒲锡看了原驭一眼，表情疑惑，无声地吐了两个不确定的字。

　　原驭面容讶异，显然也没想到。
　　在他们的认知里，逝去的人不应当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毫不起眼的小土包。
　　向厘跟小金鱼蹲在小土包边上左看看右瞅瞅。

　　“同鹏，这就是你说的死人堆？”蒲锡问。
　　同鹏点点头，“这样的死人堆在山上有很多”
　　“不在一块儿？”
　　同鹏沉默了一瞬，平淡吐出四个字，“死哪埋哪”

　　原驭盯着小土包，静了半晌，问：“这里面埋的……是什么？”
　　同鹏动作一滞，回答道：“大部分是衣物”

　　那另外的一小部分是什么？
　　‘怪物’是食人血肉的……
　　几人不敢再继续深想。

　　“那是什么？”
　　小土包前的那棵树上挂了一个已经被污泥沾染看不清样貌的东西，苏三骄眼尖，指着它问。
　　同鹏回他：“他的耳串”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是不是每个……坟墓附近都会挂着你们云铆族逝者生前的耳串？”蒲锡问。
　　同鹏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几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在小金鱼的左耳上。
　　小金鱼的耳串会是什么呢？

　　向厘仔细想了想，“耳串既然是身为云铆族的象征，每个人的又都不一样……”
　　小金鱼望着她，时刻做好传话筒的准备。
　　“小金鱼，你问问同鹏是怎么通过耳串来辨别身份的”

　　小金鱼一字不落地将话传递出来，问题问到点子上，苏三骄和蒲锡早已习惯，原驭视线略过身旁，微微扬唇。
　　跟他想到了一起。

　　同鹏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小金鱼的身上，阴郁之下，脸上被头发遮挡下来的疤痕让他显得有几分阴鸷。
　　原驭眉头一皱，脚步往前稍移，将小金鱼藏于身后。

　　同鹏回神，对上原驭探究的目光，眼神明显有些慌乱，低着头继续拨动手里的锄头。
　　“每个云铆族族民出生之后都会去山神庙求串签，等孩子再大一点，身体没有那么脆弱，就会将串签上的样式刻画在皮肤上，将制作好的耳串和流出来的血水泡在一起，佩戴之后可以保佑孩子一生平安……”

　　一生平安？
　　向厘低头，被山神保佑的孩子此刻就躺在面前这个被泥土掩盖起来的小土包里。
　　他听着大概会觉得好笑吧。

　　同鹏说完，天空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苏三骄仰头望天，惊诧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啊？”
　　同鹏拿着锄头继续往前，边走边说：“山里的天气就是这样，看样子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这里离山下村寨不远，你们顺着刚才来的路就可以到山下了”

　　“你要去哪儿？”原驭语气平静。
　　同鹏脚步不停，“我还要帮阿叔采一些药材”
　　“村长说山上危险，我想我们还是待在一起比较好，而且马上要下雨，你在山里也寸步难行”
　　“只要天还亮着，山上就没有危险”

　　同鹏越走越远，原驭冷眼望着他的背影，神色不明。
　　向厘眼睛一亮，感受到同频的开心，“原驭，你是不是也觉得他有问题？”

　　“三骄哥哥，蒲锡哥哥，你们要干什么啊？”
　　小金鱼疑惑的声音勾走原驭和向厘的目光，他们看见苏三骄和蒲锡正双人合力扒拉小金鱼的衣服。
　　“原驭哥哥……”小金鱼巴巴地看向原驭，实则是在求助向厘。

　　“你们干嘛呢？”向厘急冲冲地过去。
　　“鱼你别动啊，哥哥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那什么串签刻画”说着，苏三骄迅速扒掉了小金鱼的裤子。
　　“啊……”小金鱼脸红起来，捂着自己身体蹲下。

　　“……”向厘虽然无语，不过找出小金鱼身上的刻画比较紧急，于是她哄了小金鱼两句。
　　“奇怪，怎么会没有呢？”
　　苏三骄和蒲锡折腾了小金鱼半天，愣是没在他身上瞧见半点痕迹。

　　“怎么可能没有呢？！”向厘大惊。
　　场面一度凝滞失控。
　　原驭吐出一口气，面色无奈，冷冷吐出两个字，“脚底”

　　脚底？
　　苏三骄和蒲锡赶紧将小金鱼调转方向，几双视线齐刷刷盯着他的脚底板看。
　　随即面露喜色，因为刻画痕迹的确在小金鱼的脚底，痕迹小小一块，早已结疤，形状看起来像是一朵小雏菊。

　　“太好了！”苏三骄一边帮小金鱼穿衣服，一边说：“现在只要咱们下山去问带有小雏菊挂坠的耳串是谁，小金鱼就可以不用去那什么囚魂街了！”
　　蒲锡跟他击了个掌，“这趟没白来”

　　“别高兴的太早”原驭说：“先下山”
　　苏三骄和蒲锡对视一眼，都察觉出原驭的警惕，他们也不敢再高兴，把小金鱼全身收拾好就准备下山去。
　　“那同鹏他……”苏三骄欲言又止。

　　原驭往深山看了一眼，沉声道：“他不对劲”
　　“啊？”苏三骄说：“就我跟他聊的最多，怎么我一点都没看出来？阿锡，你看出来了吗？”
　　蒲锡挑眉，“说实话，在老原说之前我只是有点怀疑，毕竟和谐互助的云铆族人，怎么会把安息在山上的坟墓称呼为死人堆，当时我就觉得有点违和”

　　“可是他不是捡来的吗？”
　　“你傻呀”蒲锡对苏三骄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云铆族人，至少在我们这些外来人面前，他装也得装下去吧”

　　“除非……”原驭一顿，天空再度传来一声轰隆，他随即想到什么，脸色沉了下来，“他觉得没有在我们面前装的必要”
　　向厘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原驭，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

　　几人没了上山时的悠闲散漫，只想迅速下山去。不过山路环绕，山林茂密，现在同鹏不在，他们当中又没有人熟悉下山的路，所以随时都有可能会走岔了路。
　　大概一个多小时过去，向厘左看右看，眉头一下子蹙起来，“我怎么感觉……”
　　“我们迷路了”原驭停下脚步，冷静道。

　　悬崖边，他们俯视下方，不仅迷路，而且似乎是离山下越来越远。
　　天空乌云密布，远处还有电闪雷鸣，阴沉沉的将几人压迫在阴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