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我未生》狐灯

10、第十章

　　【意难平】
　　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青柏在清晨离开了，晨曦下的风凛冽如冰刀，吹得青柏的心头热且冷。白白穿过了千山万水，却发现所寻找的现实和想象中的答案竟是那样触目惊心的不同。青柏不知所措，选择了最狼狈地去逃避。
　　谜底不重要了，缘由也不重要了，青柏害怕他知道的越多，心里头神医的身影就会离得自己越远，最后跌下无边的浩青色深渊，鲜血淋漓地消失在自己的记忆里。
　　青柏在害怕，他怕无淮。
　　兜兜转转，没想到最终仍然是回到了原点，碧水梵天里的生活一如往昔，青柏居里，桂花树繁茂地开枝散叶，荫蔽了一大片洗碧的天空，浓浓的丹桂香气混着酒香，带着一丝惆怅，袅袅娜娜地飘荡在青柏居的里里外外。
　　后来，药圣青柏还是顺从了神医门门主的意思，成了亲，成了家。那是一个温柔得如同江南碧波春水的女子，没有家世，不懂武功，相貌也只是中上，唯独一手好刺绣，栩栩如生远近闻名。青柏和她相遇的那一天，偏偏是天光晴好，惠风和煦，碧波湖畔风景依稀如往年，游人熙攘，却偏偏叫青柏拾到了她的帕子，淡青的一方丝绢，角落里缀着两片银色柳叶，翩翩然仿佛要飞出天外的月光。
　　随后寻来的女子一袭水色的长裙，欲语还羞地瞧着青柏捏着自己帕子的手，面颊飞红如霞，眉眼淡淡，却潋滟了一江春色无边。
　　叫青柏的心口忽然痛起来。

　　回顾往昔，都如繁华过眼，烟云一梦，青柏时常坐在青柏居的窗边，闻着风里飘荡的桂花香，兀自出神，只觉得经年旧事恍若虚幻，又或是如今的生活才是一场黄粱大梦，转眼间，韶华流逝，物是人非，事事皆休。
　　一袭水色罗裙缓缓偎近，已为人妇的女子轻抚微隆的小腹，将一纸书信递将过来，伴着杳渺的桂香。
　　青柏接过纸封拆开，只见淡黄的洒金笺上，一笔一划都是浓墨重诺：
　　城外望山亭。

　　又从纸封里抖出两件物事：一支仿若染血的丹桂，一枚玉白的贝壳。
　　一时间，纷繁往事才真的扑面而来，懵得人措手不及，瞬间空白了思绪。女子微微侧退了一步，轻声道：“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不掉的。”
　　青柏紧紧抿着唇，眸子里溢出满满的仓皇，仿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惊惶逃走的自己，逃过如雪的风沙，逃过如血的月色，逃进温山软水的江南，却依旧被那一把大漠黄沙的利剑，刺进自己的心口。
　　女子又上前一步，扶住深思不稳的丈夫，眉眼低垂，依旧是当年烟波淡淡的样子：“只是这么多年了，你是更爱那桂香，还是更爱那月色呢？”
　　青柏沉默良久，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信笺，掏出一方淡青的帕子，轻轻拭了拭女子的额角，又收入怀中，微微一笑间，如山岳般沉静。
　　女子的眼角忽而涌出了晶莹的泪，水晶一样溅碎了满园的桂香，甜的泪咸的笑糅在一处，是脉脉的缱绻。青柏望着自己喜极而泣的伴侣，忽然发现，原来这淡淡的烟雨碧水，一笑间竟然如此绚烂耀眼。

　　青柏缓步出门，发现自家的丹桂枝繁叶茂到逾墙而出，压下一路的馥郁芬芳，那一袭水色罗裙隐在墙后，暖风挟着桂香盘旋而过，叫青柏听见那温柔如水的喃喃：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那沧海碧波……到底是谁，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