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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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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周语芙身形纤细,照在身上的那片月光仿佛能轻易将她压垮,偏偏话说得如此沉着笃定。
追上来的薛二听得心里打了个突,伸出去要拽她的手也停在半空,一双素来不带正经的眼睛警惕盯着门口。
两人一个淡然一个姿势别扭的站了片刻,门口仍旧安安静静的,投映在地上的影子亦纹丝不动,仿佛在告诉周语芙是她猜错了。
“周语芙!我看你还能怎么装神弄鬼!”薛二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觉得自己又被耍了,耐性告罄,爪子再伸了过去。
一道轻笑却在静谧的巷子内散开,听得薛二浑身一僵,汗毛倒竖。
夜风夹着大地未散尽的暑气从门洞扑向小院,一股若有若无的檀木香渗在其中。
周语芙红唇微抿,不错眼地盯着终于地上终于有了变化的暗影。
一只皂靴先迈了出来,紧接着是在月光折射下宛如血色的暗红袍摆。
“唔……出来散散心,却意外的英雄救美?”
谢池宣从暗处不急不缓来到灯笼下,凤眼流光,星点笑意从眼角倾泻,端的是一派清贵优雅。
周语芙看清他的面容,先是诧异,下刻眼里闪过不可抑制的愤怒,对着那个俊美的公子暗暗咬紧了牙关。
他明明是那个在后的黄雀,在暗中看她这只蝉如何狼狈无路可逃,张口却颠倒黑白,成了对她施恩?!
大旭的皇三子,宛如一个市井无赖,性格恶劣至此!
“三、三殿下!”薛二见到这阎罗王,当场小腿肚子发软,脑子也发懵。
谢池宣白日不是赞许自己欺负周语芙的做法吗,那现在的英雄救美又是什么意思?!
薛二不喜读书,只爱往胭脂粉堆里钻,浑不吝一个人却不是真蠢,很快就察觉谢池宣有问题。
谢池宣听到薛二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的嗓音,唇角一弯,朝身边的护卫点点下巴。
护卫面无表情上前,在薛二反应过来灾难临头要跑时,一脚把他撂倒,狠狠地踩了下去。
薛二小腿骨头咔嚓一声。
凄厉的惨叫惊醒了周边住户,惊动了不远处巡察的官兵,薛二痛苦狰狞的表情落入周语芙眼中。
她在这闷热的夜晚,手脚发凉。
三皇子谢池宣暴戾无情,凡是他觉得碍事者,断肢剖腹,死相恐怖。
周语芙脑海里跳出世人对谢池宣的评价,往日只觉得言过其实,夸大了。如今他当着自己面前生生断了薛二的腿,倒真是把暴戾妄为施展得淋漓尽致。
官兵闻声而至。
奔跑的脚步、刀器晃荡的碰撞声响在深夜里异常刺耳,让亮灯查看的住户把脑袋又缩了回去。
“何人闹事!”领头的官兵气势汹汹跨入院内,下一刻瞳孔微缩,立马垂头揖礼,“见过三殿下。”
他气势散尽,一边行礼一边偷偷去瞄在地上打滚的男子,发现竟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薛二,又瞥见院内还有位身形单薄的女子,颅脑内已经补充了一出大戏。
领头官差嘴唇嚅动,问安后半天没吭一声。
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眼下的情形。
谢池宣难得体贴地打破僵局,隽秀的眉眼带笑,睨着周语芙道:“今日相救乃意外之举,姑娘不必如此郑重感谢……”
面对仇人正磨牙的周语芙一怔。
这话说得,仿佛她说了什么要以身相报的感激之言,谢池宣如此不要脸的吗?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谢池宣。
夜风习习,站在门边的锦衣公子把那半截叫人误会的话补上:“府里倒正好缺伺候的,姑娘若想报恩,此法也使得。”
他无耻的让周语芙算是开了眼,堵在胸口那团怒火汹涌,恨不得冲出体内将那厮烧成灰烬!
“殿下不嫌弃民女蠢笨,民女定尽心尽力,以报‘恩情’。”周语芙一哂,唇角缓慢扬起,话音结束已经是笑意盈盈。
她正愁怎么进三皇子府呢,谢池宣既然送上门来,她哪有不应之理。
她的反应委实叫谢池宣意外了。
周侍郎的女儿,见到他这个仇人,应当恨得双目赤红,不冲上来咬掉他一块肉也该恶语相向。
结果人家就那么温温柔柔地站在月下,说要对他尽心尽力。
谢池宣剑眉微微一扬,对周语芙这个人有了初步的了解。
不是个空有皮囊的美人。
他狭长的凤眸终于正视周语芙,视线定格在她那张确实勾人的娇艳面容上。
目光无形,周语芙却敢感觉他的凝视化作一座大山,沉沉的压着她。
可不管如何,三皇子府她都去定了。
“回府。”
在周语芙不惧的对视中,谢池宣脚下一转,朝门外走去。
刚才踩断薛二腿骨的护卫走到她跟前,用意十分明显。
“姑娘!”青芜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抓紧了她的胳膊。
周语芙余光扫了一眼不苟言笑的护卫,握着青芜的手低声道:“红漆黑边的箱笼里放有银子,你支取度日。”
说罢,她松开了青芜的手,跟在护卫身后消失在暗夜里。
青芜被握过的手还留有她的余温,在轻轻颤抖着。
她们姑娘偷偷在手心里写了一个‘开’字,是在告诉她一定要打开那口箱子。
姑娘做事向来有她的道理,青芜强行让自己冷静,转身奔入厢房,找到堆在墙角的箱子。
箱子里确实有着碎银和银票,而压在上头的,是她和刘伯一家的卖身契。
青芜望着卖身契泪如雨下。
周家出事后,她们姑娘就把下人的卖身契都归还了,是她和刘伯坚决要留下,姑娘才没遣散他们。
此时此刻青芜才明白,周语芙是真的要离开莫家,也不要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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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宅,莫钧清满身酒气从轿子里下来,眯着一双桃花眼,迷蒙中见到有人跑向自己。
“少爷,太太等您半日了,还犯了头风,疼得连晚饭都没用。”管事等了半日,终于把人盼回家,激动得眼眶发红。
“今日府里又发生什么事了。”莫钧清伸手在太阳穴按压。
他实在是太过了解母亲。
只要和周语芙发生冲突,他母亲便会犯头风食不下咽。
管事就等他这句话呢,怯怯地看他一眼道:“太太替您签了和离书,少奶奶拿着和离书走了。”
莫钧清昏昏沉沉的脑袋霎时清醒大半,浓眉一压,眼底戾气横生:“你说什么?!”
管事吓得缩脖子,正欲详细跟他说明白,却见他一摔袖子快步朝后院去。
莫钧清今日高升,终于得到圣上的青睐,被同僚好友拉去喝酒,满心的喜悦此刻都因为一句话散得干干净净。
莫母早让人守在院子外,下人见到少爷匆匆走来,立马先进屋回禀。
“哎哟,哎哟……”靠在床头的莫母立马扶着脑袋开始叫唤,她身边的少女把帕子打湿,有模有样地替她擦拭面颊。
莫钧清快步穿过庭院,听到母亲的叫唤他无动于衷,怒火反倒蹭蹭往上涨,冷着脸来到了母亲床前。
“表哥……”少女见到他又惊又喜,望着他的双眼水雾蒙蒙。
他看了一眼娇柔的少女,在她楚楚可怜的目光中压了压火气,声音却依旧清冷:“娘如何得知我那有和离书?还给了周氏,母亲可知我眼下与周氏和离,会叫同僚不耻,会让天下的读书人都骂我薄情寡义?!”
少女听见她的责问,忍不住紧张,脸色惨白地望向姑母。
莫母鲜少见儿子发怒,心中也是惧怕的,可在周语芙那儿受的气,让她丝毫不愿意退步,怒道:“那是她算计我的!她拿着和离书离开,不就是想让我们莫家被世人唾骂!她嫁入莫家两年连个屁都没有,周家也倒了,难道还想要占着莫太太的位置不挪吗?”
“她个黑心肝的,就是想拿着和离书威胁我们好去求她回来!这样她才能继续霸占着妻位,不让嫣儿进门,我们都着了她的道啊!”
莫母一面说一面拍着被子嚎啕大哭,徐嫣亦在边上抹眼泪。
本就失去耐心的莫钧清被闹腾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只要母亲做错事,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当年逼着他娶周语芙时用的也是这么一套!
可周语芙进门后,却发现根本拿捏不了对方,又后悔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娘,原本只需要再过半年,嫣儿便可名正言顺进门,可如今……再等三年都不可能了!”莫钧清疲惫地闭了闭眼,“我去找她回来。”
话落,他转身离开,徐嫣犹豫片刻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表哥!”
莫钧清闻声到底停下了脚步,回身看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
徐嫣见他愿意停下等自己,心中一喜。
她与表哥年少时便心意相通,后来表哥忽然娶了周语芙,但对她依旧无微不至,表哥待她的情谊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
“和离书是你给母亲看的。嫣儿,你可知道,你亲手把自己嫁入莫家的可能毁了。”
徐嫣殷殷地望着心上人,却被残忍地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原本带着甜蜜的双眸霎时涌动着恐惧。
“表、表哥在说什么……我不明白,她是罪臣之女啊。还是其实你喜欢她了,不想要嫣儿了?”徐嫣双眼含着泪水,摇摇欲坠。
莫钧清为她嘴里的喜欢二字拧眉,脑海里浮现周语芙对着自己的冷淡,压下的火气莫名涌上心头。
他嗤笑一声,冷着脸再次转身离去,把不断哀喊自己的徐嫣甩在身后。
周语芙的下落很好打探。
周家倒了,宅子庄子都被封,莫钧清知道周语芙能容身的去处,就只余下她陪嫁那个临街带宅院的铺子。
他一路催促着轿夫,来到小院前,望着半开的院门非但没松一口气,心里还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待他入内,见到青芜啜泣着给刘伯包扎额头,唯独不见周语芙的身影,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而此时的周语芙已经到了三皇子府。
谢池宣一路上仿佛把她这个活人忘记了,看都没看她一眼,下了马车也没理会她。
她抿抿唇,望着奢华又陌生的府邸,沉着脸跟了上去。
谢池宣绝对不会毫无缘由就来找她,虽还不知道缘故,但她知道自己现在暂时性命无恙。
既然如此,那就将看谁沉得住气。
她这一跟,直接跟到了他的寝室。
寝屋烛光昏暗,是最为私密的地方,连空气都浮动着暧昧。
她终于驻足停在门槛外。
那个恶劣的三皇子殿下却也在此刻停下,回身撩起眼皮看她,笑得轻佻:“莫少奶奶不是要尽心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