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微澜》秋水微澜

52、第五一章 路发梁丘

　　“朕……一时也是无计可施。苏括可别逼朕走最后一步！”皇帝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想了想，道：“这件事实在难办。皇上何不把四王爷宣进宫商议？”

　　皇帝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我无奈叫道：“皇上……”

　　皇帝目光闪烁，回避我的眼睛，道：“朕，最近和四弟有些争吵，还是让他冷静一会吧。”

　　我恍然大悟，想起端王府门前的那些禁军，该是两兄弟闹别扭的结果了。我笑道：“我看四王爷不是不识大体的人，皇上何必顾虑？”

　　“你不懂。”皇帝对我笑了笑，“清官尚且难审家庭事，何况你这小女子？虽然你这小女子是有些见识。”

　　我只得住口不言。

　　皇帝转头又解释似的道：“不是朕要和四弟计较，是四弟要和朕闹别扭。朕这四弟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偏又天赋异禀，六岁得高人看中将毕生绝学传授，做事也颇合太上皇的脾性，很得太上皇喜爱，唯一的不足就是太过死脑筋，不知变通，认定了便走到底不回头。十年前为了一个妓女和太上皇闹过，这次回京又为了这妓女和朕闹。朕也是没办法。”

　　皇帝这样推心置腹，我倒不好敷衍了，便道：“四王爷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他这是真性情，有这样的兄弟，不是皇上之福么？”

　　皇帝看了我一眼：“也只有你敢这样和朕说话。”

　　我抿唇一笑。

　　皇帝又道：“听闻你也是妙计百出的智星，不妨你给朕出个主意，如何？”

　　这皇帝，语气轻慢，纯属看戏一般的态度，像为难多于像求教了。我嘴角一挑，笑道：“我的主意么？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皇帝舍得舍不得？”

　　皇帝挑眉：“说来听听。”

　　“这件事本与苏家无关，苏家之所以插手这件事，无非是因为输的代价过低而赢得收获过大。只要让苏括知道失败的代价有多大，他就会有所忌惮。”

　　皇帝点头：“说下去。”

　　“我听闻大皇子是苏贵妃所生，这是真假？”

　　“这当然是真。”皇帝奇道。

　　“皇上。”我笑了笑道，“三皇子年纪太小，加之落水之处也是灯火昏暗之地，认错了人也不奇怪吧？假如这推三皇子下水的人不是二皇子，可能会是大皇子么？”
　　皇帝眼角一抽：“澜儿，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把水搅得越混越好！现在到底是谁推三皇子下水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二皇子和三皇子。我和皇上都知道二皇子是清白的，那么三皇子就肯定说慌了。苏括要如何对付二皇子自不必说，如果证实三皇子说谎，苏家肯定会倒打一耙，将诬告陷害的罪名扣到淑妃和三皇子身上，无论是谁最终负起责任，苏家都是赢家。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苏家也拖下水，至于如何将矛头指向大皇子，我相信皇上手下随便一个人都有百千条妙计。”我小心措辞，继续说道，“当然，我们这样做，仅是告诉苏括，他也别想独善其身。到时，皇上你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借口不再追究，相信苏家也不敢轻举妄动。再给傅家一些恩惠，他们也该知足消停了。这样，便可保住三位皇子了。至于真相，还是要秘密查出为好，以后慢慢再计较。皇上认为如何？”
　　皇帝看着我，不禁哈哈大笑，哪有刚才愁闷的样子？

　　我灵光一闪，皇帝大概真的只是在考我罢了！我能想到的，他当然也能想到。这样的事情也处理不了，他又如何与苏家周旋多年而不落下风？如果皇帝也得看苏家面色，独孤家投靠皇家也是无用的。

　　“很好！”皇帝停了笑，看着我，慢慢地道，“澜儿，怎么朕觉得你越看越顺眼了？”

　　我胸中闷着一口气不能出，道：“是我貌丑，有碍观瞻！”

　　皇帝摇头：“后宫美女三千，朕可不觉得仅凭美貌便可让朕百般宠幸。”

　　我稍微一愣，连忙转移话题：“皇上，梁丘还是让我去吧。只要天石矿道成功开辟，对付苏家便多了一个筹码。”

　　“不行！”皇帝脸色一变，斩钉截铁地道。“朕不放心你的安危。”

　　我心中一阵异样，道：“皇上，如果牺牲我一人便可换取天石矿道的通行，又有何不可？可况我未必就有危险。独孤澜还没有做不到的事！”说到最后，不禁豪气顿生。

　　皇帝呆愣了一下，道：“你先回家，待朕好好想一下。”

　　“是。”我躬身退出勤政殿。

　　走在这富丽堂皇的宫殿群之间，人显得何其渺小。远远望去，宫女、太监、侍卫都辨认不出面目。人人都道皇宫好，能进皇宫便能享富贵。皇宫只不过是一个精致的囚笼而已，它不禁囚禁了后宫三千女子，也囚禁了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想起三皇子落水一事竟可演变成逼皇帝就范的阴谋，这宫中，真是一点小事也能酿成轩然大波，步步一惊心！

　　我幽幽叹气，这雕梁画栋的画廊怎么总是走不完呢？我有些急着回家了。

　　刚转了一个弯，不想迎面走来一队宫妃，花枝招展，彩云飘飘，簇拥着一个抱着婴儿的美貌女子。

　　避无可避，我只得让到了一边，只盼她们快些离去。不料树欲静而风不止，那抱着婴儿的粉衣女子经过我面前之时，顿了一顿，抬头看了我一眼。我礼貌地稍微欠身。

　　“你就是独孤澜？”那女子声音傲慢，眼神带着审视之意。

　　我以不变应万变，微笑应对：“是的。”

　　“哼，”一个身穿蓝色纱裙的女子轻蔑地一笑，“一个狐媚子罢了，不值得长公主在意。”其他人随声附和。

　　我心中恼怒，却不好发泄，将眼前的脸孔一一铭记在心。

　　长公主唐玉滢，皇帝和四王爷的异母妹妹，因为是太后养大的，又和大多后宫妃嫔关系很好，陈德贵曾经着意给我说起过这公主，要我好生接近。那蓝衣女子是李昭仪，其余人等也属九嫔之列。
　　“后宫不是你的地方，妄想攀龙附凤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不知好歹！”唐玉滢极度轻鄙地斜看了我一眼，带着皇家的不可一世和傲气缓步走了。

　　我的怒火就此攀升到最高点，捏紧了手中绢帕。可这宫廷之中，我只能忍声吞气！

　　我从来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今日之辱我记下了！

　　回到行府，我静静地等候宫里的消息。事情的发展如我之所料，皇帝将调查三皇子落水案的重任交给大理寺处理，期间不断出现新证据，我也被传召了公堂一次，将矛头指向了大皇子，面对无可挑剔的证据，傅家开始和苏家闹不和了，本来就是临时扯到一起的，一有怀疑马上便互相扯皮，结果事件越闹越大，却谁也没办法奈何得了谁。最后皇帝随便找了一个人做替死鬼认了这罪名，三大世家的混战才渐渐平息。

　　平息的第二天，明煜由一队禁卫军保护着送到我的行府。皇帝还送来一道圣旨，大概是说，为了惩罚二皇子对我的无礼，特将他送来我身边做七日书童。这皇家的二皇子给本家主做书童？可谁敢委屈了他？结果我哭笑不得地将这位小爷供在府里七日。

　　不久，皇帝派人接我进宫，终于答应了由我去梁丘，又想派宫中侍卫护送我前往，我婉拒了。

　　这日正是我选好的出发日期。我只带了全部影卫和书画这丫头，一行二十二人悄悄地出了京城。
　　这时已是五月下旬，夏天的暑气逐渐凝聚，草木茂盛，繁花似锦。走上官道，不远便是十里长亭。

　　众人心情都轻快之极，书画更是一路唱着歌。唱着唱着，突然指着十里亭道：“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四王爷和慕白那小鬼？”

　　我凝神一看，果然，一行十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便是一身黑色劲装的四王爷，迎风挺腰骑着那匹雪白的骏马，缎子似的墨发飘在空中，整个人的气势宛如高飞在天空中的雄鹰一般，让人不敢逼视！
　　我叫停了车马，下车打趣道：“四王爷难道是专程来送小
　　女子的？”

　　四王爷也不下马，不知是喜是怒地哼了一声，道：“本王受皇兄所托，保护独孤家主安全。从此本王就是你手下，你可以自傲了！”

　　我噗哧失笑：“怎么敢劳烦四王爷亲自护驾？想不到独孤澜这面子还是挺大的。”

　　四王爷横了我一眼：“上车，启程！”说罢，扬鞭拍马，留下一路尘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