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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浮士德04 ...

  •   女孩低着头快速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周围的景色逐渐由繁华转为破败,一条野狗追着她狂吠不止,却在女孩跨过一道黑色的栏杆后偃旗息鼓。乌鸦隔着栏杆,在树梢上嘶哑地叫了两声,有黑色的积水沉淀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女孩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她推开了拐角处一扇几乎被杂物掩盖的不起眼的木门。

      腐朽的木制品混合着药剂的气味陡然弥漫开来,女孩抬起一只胳膊揉了揉眼睛,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偷来的钱包,她走进屋里,熟练地把钱包拍在了桌上。

      “老约翰,你快看看!我带钱来了,这一次够买多少药?快点!”她用带着一点凶狠的声音朝阁楼喊道,但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女孩的真实心情。

      这竟然是一家诊所。几乎被污垢反复漆刷成黑色的石砖地板,已经看不出原貌的红色十字架油漆墙面,和一排高耸的货架,构成了一个隐秘的黑诊所,接纳着所有走投无路的客人们。

      “来了,来了。小蒂娜,你的动作就不能轻点儿吗,我还在睡午觉呢。”一个疲惫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片刻后,一位打着哈欠,穿着厚外套的老人从楼梯上颤颤巍巍地走了下来。老人扶了扶自己沾了些油污的老花镜,一只手掀开了桌上的钱包。

      被叫做蒂娜的女孩此时正襟危坐,她不识字,生怕老约翰讹她,只能紧紧盯住钱包。

      “嗯...都是美元,还有点英镑,十块、二十块......小蒂娜,你从哪儿找到这么条大水鱼的?可真肥啊。”老约翰咂咂嘴,将钱包里的钱一张张叠好揣进大衣里,然后弯腰从柜台里取出了三个棕色的罐子,里面是装得满满的药粉。

      “给,三罐,用量还是和以前一样。”

      “只、只有这些吗,才这么点药吗?这个人真的只有这么点钱吗——”蒂娜迅速把罐子收进早就准备好的麻布口袋里,狐疑地打量着正悠哉数钱的老人。

      “呵呵,小蒂娜,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全部家当带在身上的。”老人捻起钱包抖了抖,落出几张证件之类的物品。他继续说:“还是老样子,把这些剩下的东西拿去处理掉,知道了吗?”

      “我知道!啰嗦。”蒂娜把空空的钱包连同证件胡乱揣在手里,一张照片从一堆纸壳中滑落,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地板上。

      “都给我收好啊,一点也不许漏了,别出差错,你这可是赃物呢!”老约翰伸了个懒腰,在阁楼拐角留下一个背影。

      “切。”蒂娜撇撇嘴,伸手去够地上的照片。突然另一只手伸向地面,捡起了照片。

      蒂娜猛地抬头,后退了两步,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差点尖叫出声。

      “赫尔墨斯。”她长呼出一口气,“你吓我一跳。”

      白色短发的青年不知何站在诊所里,他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因为白化病而显出红色的眼睛让他的气质更加孤僻。

      “你不该拿他的东西。”青年说,“把钱包给我,里面的东西我会还回去。”

      “为什么!好吧。”蒂娜下意识想要顶嘴,话到嘴边却怂了,乖乖把东西递了出去。“但是钱我已经换了药,你不能拿走我的药。”

      “没关系,钱我会自己垫上的。”青年似乎无所谓的样子。“但最近你的次数也太频繁了。”

      “赫尔墨斯,为什么你要帮一个外乡人?”蒂娜撇撇嘴,“我妈妈的症状加重了,用药的次数比之前多了一倍。”

      “他是我的监视对象。”赫尔墨斯说。

      ......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布莱克因也着急地追出了街道,他满心想着那张照片,很快就跟丢了像小鹿一样在巷子里跳跃的女孩。在谜一样曲折的房檐下,布莱克因迷路了。

      “唉。”布莱克因懊恼地锤了锤自己的腰,当画家的时候他从来不主动锻炼身体,仗着年轻吃身体的老本,没想到才过几年,就到了跑步也喘气的地步。“看来以后还是得多锻炼身体,唉哟。”他摇摇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忽然一声微弱的猫叫从前方传来,布莱克因循声望去,小巷子的尽头,一只纯黑色的猫咪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它摇晃着长长的尾巴,亮黄色的大眼睛盯着布莱克因。

      黑猫?布莱克因眯了眯眼睛,他忽然想起来,在幻梦境面对伊德海拉的时候,那个魔女就带着一只黑猫,那只黑猫,也是这般如出一辙的黄眼睛和长尾巴......

      布莱克因狐疑地靠近黑猫,试探性地嘬了几声:“喵?小猫咪?”

      优雅的黑猫似乎瞥了自己一眼,它站起身,轻快地朝前跑去,布莱克因追在猫咪身后,它时快时慢,似乎有意引导着身后人的追逐,在七拐八弯的街道中前进。黑猫的眼睛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布莱克因下意识就想要去追它,等他终于走到黑猫的面前,周围的环境早就大变样了。

      地面上满是积水,黑猫嫌弃地甩了甩爪子,一跃而起,跳到了雪白的墙壁上——其实这面白墙已经快被染成灰色了。

      狭窄的巷子在这里忽然开阔起来,白色的围墙延绵向两侧,但它的入口却是如此狭小,一道窄门默默伫立在角落,不起眼的红色牌匾上是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白沙医院。

      “你是要我进去吗?你想让我看到什么?喂!”布莱克因在心中肯定,这只眼熟的黑猫绝对就是魔女的“帮凶”,然而黑猫没有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猫咪的尾巴像钟摆一样左右摇晃了了一下,它跳入了围墙内,消失在布莱克因的视线中。

      看着眼前的白墙和窄门,布莱克因无奈地迈开了脚步。他敲了敲那扇密不透风的铁皮门:“有人吗?我的猫跑进去了。”

      过了一会,一个沙哑的声音才从门那头传来:“是谁....?”

      “我的猫从围墙外面跑进去了,我可以进来找它吗?”布莱克因又重复了一遍。

      “......”那一头沉默了更长的时间,“闲人免进,别做多余的事情。”

      “等等,等等。”布莱克因连忙改口,“其实我是来探望我的亲人的,她前几天被带走隔离了,我打听到她就在这里治疗,我想看看她,求你了,我不会惹事的。”

      布莱克因说完,屏住了呼吸,那只猫莫名其妙地带自己来这里,黑潮病一定有什么古怪,但自己又没有正当的理由,即使牧师说自己不会感染黑潮病,但这理由也不是能跟普通人随便说的......正当他胡思乱想着,铁门缓缓打开了。

      一个憔悴的年轻人站在门后,他似乎是医院的保安,穿着制服。年轻人上下打量了布莱克因几眼,说:“进来吧。虽然黑潮病目前没有发现在感染后产生强烈的传染性,但如果你不小心患病还被发现了,警卫队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当然,这样你也可以和你的亲人在这里团聚...我开个玩笑,呵呵。”

      “谢谢。”布莱克因走进医院,他四处张望起来,黑猫早就无影无踪。院墙里是宽阔而荒凉的草坪,大部分植物都已经枯黄,医院有三栋大楼,每一栋都有五层高,透过窗帘的缝隙,布莱克因看到走廊和房间里都有人影在来回走动,但看的不是很真切。

      “请问我应该去哪里找人?我是说,这些楼里的病人是怎么分的?”布莱克因问保安。

      “最前面的这一栋是最早的,每一栋楼的楼顶也是最早入院的。”年轻人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他打了个哈欠,用颇有些阴森的音调说,“祝你好运。”说完,他便坐回了墙角,那里有一个带着窗户的木板房,里面有张床。

      见保安不再关注自己的行动,布莱克因便大大方方地走进了最前头的楼房。这栋房屋的外观非常精美漂亮,就像美国所有的私立医院那样吸引人,然而走进大厅,布莱克因才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斑驳的墙壁,污秽的地面,这里几乎没有医生,只有病人和病人,和病人的家属。每一层楼只有一个似乎是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全副武装穿着隔离服站在走廊的一头站岗,他(她?)甚至没有理会突然到来的布莱克因。

      病房的门基本都是关着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压抑呜咽的哭泣声,暴躁愤怒的唾骂声,或者是歇斯底里的尖叫,充斥在长长的、弯弯绕绕的走廊和楼梯之间。布莱克因有些发愣,当他回过神,已经走到了最顶层。这里很安静,毫无生机的安静,布莱克因眼尖地发现,从这一层楼的许多房门里,有煤灰一样的粉末堆积在门边,好像是从门缝里泄露出来的一样。

      要看看吗?布莱克因正要弯腰去摸一摸那些灰,忽然一个声音从楼梯下边说:“小伙子,快下来!你不要命啦?!”

      布莱克因赶紧将手收回来,他转身看向楼梯下面,一个中年妇女拄着拐杖,略微焦急地看着他:“快下来,那上面很危险!”

      “对不起,我这是第一次来,我来找人。”布莱克因点点头没有执拗,折返回了下一层。“谢谢您的担心,您是这里的......”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立刻看到了妇女的腿。那是一只怎样的腿?它被黑色的青苔所包裹了,那些介乎于煤炭、藤壶和苔藓之间的物质肿胀着覆盖在妇人的腿部,即使穿着肥大的裙子,从裙摆下露出来的部分也足以让人为之色变。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她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也跟着动了动,撑着拐杖朝自己的房间挪去。

      “不、不,没事。您的房间在哪儿,我扶您回去吧。”布莱克因试图补救道。

      “可别扶我,小心黑潮病......像我这样严重的程度,我怕会传染给你。”她说。

      但布莱克因还是跟着进了房间,确认她躺在了床上。

      “为什么这一层没有工作人员?我看到下面几层都还是有护工的。”布莱克因环顾着房间问。这间屋子是双人间,不过另一张床上并没有人,妇女的床很整洁,床头柜上摆着一只花瓶,里面是有些干瘪的一朵百合花,床位写着她的病历和名片:阿贝丝·马丁。

      “你是第一次来的话,还真是......”妇女叹了口气,说:“楼层越高,越是病入膏肓的人。到最后,这些苔藓一样的东西会覆盖我们全身,然后痛苦的死掉......你不会想知道楼上那些锁起来的房间里都有什么吧?”

      布莱克因沉默了,他已经想到那里面是什么了,他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位妇女,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得了。”阿贝丝哈哈大笑,“瞧你这表情,我敢打赌,再过一阵子,你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了。人都是会变得麻木的,你从一楼上来,走廊上的声音不也越来越小了吗?”

      “我们向命运妥协了,小伙子,太累了。”她的眼角濡湿了,“可我还有个女儿。她不能失去我,我也不愿失去她,可现实就是,我总在拖累她。不管是我,还是我的丈夫,他几年前在矿场上遇难了,我们没给那孩子一天好日子过!”

      “抱歉,让您想起伤心事了。”布莱克因干巴巴地安慰道,“我帮不上什么忙。”

      “不不,该说抱歉的是我,突然拉着你说了这么多没边际的话。”她摇摇头,“小伙子,你不是来找人的么,你走吧,我的女儿会回来照顾我的。啊,她来了。”

      走廊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皮鞋走在地面上的哒哒脚步声。接着房门被轻轻打开,女孩高兴地走进来:“妈妈!我来看你啦!你......”

      布莱克因转过身,蒂娜的后半句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你怎么在这里?!”她抱紧了胸前的背包,和布莱克因大眼瞪小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浮士德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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