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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二十二 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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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天气已是桂花迟开的季节,还未踏进院门,老远就闻到扑鼻浓烈的甜香。达惊讶一向讨厌见到陌生人的由竟然也跟来了,再看看阿利似乎也没有强烈反对,只是出门前微微皱了皱眉。殷溪似乎也再忙着什么,他知道阿利做每一件事情都是有所准备的。
“现在想回去还来得急。”阿利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由硬要跟来是个意外。
由毫无表情的脸像是没有听见阿利的问话,或是没有考虑到自己是问话的对象。
“利哥……”达欲开口。阿利却已经知道了他想说的内容。
“之后你想怎么样我不会干涉的。”阿利笑笑,达和恩正之间的事情他不想插手过问。
拦在门口的两个穿着黑衣服的高大男子看着这三个男人,其中一个还是孩子模样,另一个容貌俊美,只有一个短发的男子看起来还像是道上的人。
那只狐狸暗地里打着什么小算盘,阿利哼了一声,满脸的不屑,尤其门口的保镖竟然因为只有一张请帖而不肯放三个人通行。
荏远远得见是阿利,便连忙赶过来解围。
“乱咬人的狗可不能随便放着。”阿利冲着荏嘲讽了一番。
荏惊讶短发的阿利,看起来是比以前帅了些,尤其消了身上的女气,但当他的视线落在阿利身后的两个人身上时,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一个是离开这里不久的达,还有一个……他轻声叫出,“御子——”
阿利挑了下眉,看来由的来头不小,司文应该也认识吧,因为司文身上同样的位置有着同样的纹身。
“你来了——”司文原是坐在大厅内的正座上,见阿利没好心情的随着荏走进来,身后竟然还跟着两个漂亮的人,这次他的手笔还真大。
“晚了些。”阿利说着,脸上露出习惯的假笑,这幅假面具不知已经带了多少年,估计紧紧得粘在脸上怎么也褪不去了。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几张熟悉的脸,陌生的脸,这三个男子一踏进门,便引来不少青睐,阿利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了,他见到一个熟人。
“四叔怎么也好闲情,来了。”嘴上尊称着四叔,语气里却满是调侃的味道,想当初刚接受赤龙的时候,把那个和自己硬拼的老六干掉了,又利用老六的颈上头把眼前这个白发老人吓得几乎近十年都躲在屋子了,活活困在自己的棺材里。
老四的面色极难看,他也知道前几天是自己失手了,却没料到阿利竟然还有这个胆子来这里露脸面,简直就像是冲着自己的仇家们大肆炫耀自己还活着,不错,阿利就是这个想法,他一向是胆大的,若是怕事的人又怎会在这赤龙老大的位置占上十年。
老四没有足够的胆量与他对眼,只是过了一下脸面,便把视线定在司文的身上。这一来更加不打自招了,谁与谁勾结还不明显嘛。阿利本就知道对手出的什么牌,他哼了一声,朝空位走去,达和由紧跟着他。想到老四躲了这么多年,又出来撒野,他有些恼,却又不后悔当初放过他,既然他现在活得不耐烦了,要他的命还不简单,或者……他懒懒得坐在位置上,木质的椅子坐着觉得硬,不怎么舒服,一旁放着的茶水也凉了一半,看来他还真是晚来了。
司文笑着让菊换杯新茶,达见了菊似乎比以前消瘦了,菊也看见了他,分明欲言又止的光景,愣着还是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交换了彼此的眼神。
阿利不知道司文之前说了些什么他也不感兴趣,喝着手中的茶,飘来阵阵甜香,原来面上还铺着些桂花。他联想起颜如花的事情,原来是这样啊,本是想腹背同袭的,可是颜如花却加快了步伐,那还真是要感谢她了,若是连着窝里反,恐怕自己现在更加狼狈了,老四这次拉拢到多少人,他心里默算着。
司文出人意料的叫人又搬出两个凳子让达和由坐,堂下起了些嘘声,虽说是主宾关系,但是跟班的站在这里已是给足了面子,现在竟然还添加位置,难道是赤龙另眼想看,老四的脸上挂不住了,道上的其它几家也有些不满。
阿利笑道:“真是给足面子啊。”
司文也笑,映在阿利的眼里就是一只狐狸。“剪了头发,人倒是清爽起来了。”
不是赏花嘛?阿利带着倦怠和疑问的表情看着司文,只听得一句,“大家不用拘束,随意走走吧。”
看来自己听不到什么了,阿利暗想,不过他来这里的目的也不是探听什么虚实,只是明里暗里早就和这只狐狸下了半盘棋,眼看着双方僵在一颗子上,挑明了大家都好办。
菊带着轻盈的脚步脸上挂着微笑领着一群人走出厅门,只剩下阿利,达,由,和司文。
司文看过由,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原来是他,阿利竟然收了他在身边,但他又一时不敢肯定阿利是否猜出了由的身份。然后司文冲着达笑了,他的右手已经拆了石膏,明显太急了,伤还未完全好,而且他消瘦的脸,他明白该是没有摆脱毒瘾,恩正果然只是个普通人,这样一朵花被他折下了,未免可惜。
阿利不语,喝着茶,他想到另一个人,这时也该现身了。
“你在想什么?”司文走到阿利身边,他一袭白色的和服,同样白色的刺绣借着反光才能看清上面的花纹。
“你知道,又何必我说。”阿利简单道。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司文眯起眼睛,达听不懂,由只是坐着像是不能视物不能听声,却睁着眼睛坐着。
“你想怎么办?”阿利扯着他的长发,眼睛里有些笑意,原来想要连纵灭了自己,想要赤龙?掌握一个傀儡比较容易吧。
“暂时不动也行。”司文说着,他现在有想要的所以卖个人情给阿利也不是不可以,赤龙迟早要拿到手的,就像十几年前,黑龙一定要灭。
“条件。”阿利深知这个男人的品性,只是他心里暗笑,难道在外人的眼里他果真这么在乎赤龙?
“一人换一人。”司文说着伸出一只手指。
“哦。”阿利嘘了一声,这次开得条件还是很丰厚的嘛。
“我要他。”司文的眼睛直盯着达。
阿利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达不是他的。
“换老四的人头。”司文补充道,达听着脸色却也未变,似乎有些定数。
“达不是我的人,而且老四的事也不用你费心。”这最后几个字,带着些愤恨,老四,想到这个老头子,看来不送他去鬼门关不行了。
“难道还要和恩正通报?”司文笑了,阿利应该是明白自己的立场的,难道非要见到最后那个人才肯死心,或者这一切只是幻觉,眼前器宇飞扬的男子根本不在乎赤龙老大的位置?不可能,这十年来,他也费了不少心血,赤龙才壮大发展得这么快,阿利一向是醉心于权利的。
阿利也跟着笑,“那到不必,看他自己了。”
达突然有些不知名的感动,阿利从来没有把自己看作为自己是恩正的附属物,这点他有些感激。
这三个人正各怀心事的时候,走进来一个人。阿利知道他是谁,轻声道:“早到了?”
故没有接话,只是说道:“阿利,是该放手的时候了。”
好个卧薪尝胆,整整十年终于找到机会了吗,自己差点就被骗了,只是醒得太晚。
“莲莲呢?”
故想了想,“你不会再见到她了。”
阿利不语,知道故是不会伤害莲莲的。
达惊讶这两个人之间平静的对话,他死也不相信,故竟然会背叛,而且还和司文联手,睁大的眼睛中有一种苦苦的味道,他还太年轻看不透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以为只要自己摆脱了恩正便海阔天空任飞翔了,只是不想被拘束,可是看清了这世界的真面目,恐怕还是恩正的手臂比较稳固。人都是靠出卖活着的,只是方式不同,有些人出卖□□,有些人出卖灵魂,或者出卖别人,人和人的关系也就是这么谱着,星星点点构成网罗。
阿利出卖的人多了,想到自己也终逃不过这样一个结局,不觉浑身爽快,到这时他倒是豁达了。
“交易不成立。”阿利放下茶杯,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嘴角仰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利哥——”达急了,脱口想说些什么。
阿利突然觉得达怎么还是一个小孩子,还是一样不懂事,难道他想留下,挽回些什么?只是失去的终究失去,想要的话再夺回来。他后悔带上达来,恩正说得对外面的世界尤其是在这道上,不适合他,他太善良,太容易牺牲,忘记自己的痛却只见别人的伤。
“你以为这还由得你嘛——?”司文露出狐狸的媚态,阿利懒懒得斜坐着,竟还有闲情勾住他的长发。
只觉得一阵风,还没有等任何人看清,由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司文的面前,手中的枪顶住他的额头。司文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少年,“你想杀我。”
由无语无表情。
荏冲了进来,想要胁持达,不过这只是一转眼的念头,他知道由,真的是个令人发指毫无感情的动物,和当年的夜极相似。
“走——”阿利转过身带着达和由,荏站着不动却接了司文的眼神,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司文是不想弄脏自己的院子,毕竟桂花开得正好。
阿利立刻开车到码头,他知道荏跟在后面,司文恐怕动真格的了想灭口已决后患。自己这一步究竟算不算失策?他铺好了后面的路,只是要先过了这一关,至少他看清了全部。由还是相当沉静,不,应该说更加沉静。
还没有到预计的码头,阿利已经在反光镜中和荏打了个照面,荏也不想在白天惹事生非。只是紧紧尾随着阿利来到南码头,海面宽阔无边,满眼的蓝色只是一艘货船停靠在岸边,锈迹斑斑的船身似乎已经有了一些年头,冒着黑烟的烟囱告诉岸上的人这艘船很快就要启程了。
阿利一脚跨出车门,见荏也不紧不慢的下车便一把上前扯住他的衣领。
“果然是条衷心的好狗。”他一脚踢在荏身后的车上。
“你是想让我跟着你嘛。”荏半闭着眼睛笑。
“不稀罕。”阿利冷笑道。
“只要带走达,我的任务也算完成大部分了。”荏拨开阿利的手指,口齿清楚得说着。
恩正和殷溪的身影已经近了,阿利见到殷溪不禁一愣,这个傻瓜怎么跟到这里来了。
下一瞬间恩正已经举着黑枪对着荏,他恨与司文有关的一切人,十年前的仇,达的仇。
阿利闪到一边,看到很久未见过的恩正暴怒的脸,他有些发颤,十年前本当是个好对手的,却莫名其妙的灰溜溜得逃走,现在的他是敌是友?即使不是敌人,当同伴还是有些困难的。
“由——”阿利叫了声,见由竟然还坐在车上未动,两眼呆呆得看着前方。听得阿利这一声,他转过头来,脸上竟全是痛苦的表情。阿利愣住了,他从未见过由有着如此深刻的表情,大大的眼睛像是被悲伤包围,没有眼泪却给人一种泪已流干的感觉。只是现在不是猜测的时候,阿利一把把他拽出车来,拉着他就往码头跑去。
由像是个没有知觉的破娃娃,只是摆动着脚步,满脸的迷茫。
恩正的枪响起的时候,四周顿时想起乱七八糟的声音,无关小民的尖锐的乱叫,奔跑,吵闹,随后是对抗的枪声。荏扑到车后,掏出枪,刚想找个空挡探出脑袋,听见耳边闪过的呼啸声硬是待在车后无法动弹。跟着来的十几个弟兄听见枪响便乱了阵脚胡乱反击。原本是想卖个便宜给阿利的,只要带上达回去,司文的脸色也不见得会多难看,何必多出这些事端。而且那个由还在阿利的身边,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妖怪。
“达——”恩正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散乱的集装箱后,这是这里唯一的能够遮蔽身体的物体。汽笛声已经响起,眼看着货船要离港了,阿利只管拉着由跑,殷溪帮忙做着掩护。由却突然甩开阿利的手,站着不动。还没有等阿利反应过来,殷溪先推开由的身体,随着枪声,殷溪倒在地上,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手中的枪滑落在地上。由一个跟头捡起地上的枪一抬手,快得让人感觉他似乎根本没有瞄准什么,却连射两枪,眼前便倒下两具男人的尸体,枪眼正中额头。
“殷溪——!”阿利有一丝害怕,好久没有的惊恐的感觉。他伸手去抬起殷溪的身体,却只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到自己的手掌中,湿湿的,黏黏的。殷溪瞪大了眼睛,浑身颤着,一张嘴,血就涌了出来,“不是这样的——由——”便没有了气息。
阿利像是猛然窒息了,但是大脑清醒得下达离开的命令,他看了由一眼,由已经恢复了没有表情的脸,这两个人便抽身跳上甲板。
“走啊。”恩正冲着达大喊。
达愣了下,立刻朝货轮方向跑去,他知道他不走恩正是不会走的,始终是逃脱不了,摆脱不掉吗?耳边混乱的枪响听在达的耳朵里像是隔了几个世纪远的距离,丝毫没有让他产生真实感。
恩正稍稍放心了,往后退去。几乎同时恩正和达的身影到达了岸边,只要跳上甲板便可以了,达却有一丝犹豫,瞥见殷溪倒在地上的身体,他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恩正丢掉手中用尽子弹的自动枪,眼看着荏和几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
拉住达的手,恩正转身向下跳去。达却避开伸向他的手,恩正愣住,半支脚踏在石头铺的河堤上。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闹别扭?
达突然笑了,冲着恩正茫然的脸很甜很甜的微笑着,恩正只觉得恐惧,想要向前伸手揽住眼前的达,明明那么熟悉却像是根本完全彻底得不认识眼前这个笑得非常好看的男子。
达却先伸出手用力一推,恩正便被半推着离开地面,他瞪大的眼睛最后见到的是达因为中枪而微微退后的身躯,中枪也没有关系,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可以随着自己一起落下,一切都没有关系,即使死,他也必须死在自己的怀里。恩正努力伸出手,可是身体只是无法摆脱的降落。达单膝跪在地上,并没有因为冲击力再次退后,即使受了伤还是那么倔强高傲连跪也只是单膝。
为什么不肯再次陪伴自己坠落,明明曾经落在自己身边,为何又要离开?
“达——”恩正绝望的声音久久回荡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