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深渊》加霜

6、第 6 章

　　空气在安静中凝固了几秒，门上的把手开始缓缓下落。

　　沈熠的神经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像有一条冰冷的蛇陡然之间爬上了他的脊背。

　　他才刚刚挂断穆思明的电话，后者人在警局，就算回家也需要至少一个小时，而除了穆思明，没有人有自己家的房门钥匙。

　　那这个开门的人…

　　吱嘎—

　　门竟然真的被人从外面打开了，然而只是启了一道狭小的缝隙，就变得寂静无声。

　　楼道内的声控灯好像是坏了，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沈熠眯了眯眸子，隐约看见外面的墙壁上有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

　　“谁？”他推了一下眼镜，警惕地问了一声，径直走了过去。

　　一阵若有似无的难闻气味传来，沈熠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他手扶着门框，偏过头刚要一探究竟，门缝里却突然伸出了一只焦黑的手臂！

　　那只手硬邦邦的，指甲又长又锋利，散发着血腥和腐臭，一把掐住了沈熠的脖子，把他往门外狠命地拽。

　　“啊…”沈熠的颈骨爆出了两声轻响，呼吸被瞬间掠夺，他两眼几近翻白，感觉所有的气血都飞速涌上了头顶。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在他的几倍以上，可即便这样，他还是将手撑在门板上，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关门来挣脱这只索命的手。

　　沈熠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在拉扯中看见了门外的东西。

　　是谭智，但不是真的谭智。

　　他的身体都比先前要膨胀了一圈儿，像是在水上漂了几天的浮尸，浑身焦黑，只有脸是惨白的，眼睛是深不见底的两个紫红色的窟窿，嘴巴紧紧抿着，唇角向下，尽然都是死态。

　　脸上是无动于衷的死寂，手上却拼了命的，近乎癫狂地把沈熠往外拉，这种反差才更让人觉得惊悚。

　　肉眼可见的，他的身体正在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支配着。

　　沈熠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就连大脑也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可那只带着蛮力的手却还卡在自己的脖颈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沈熠撑在门上的手终于软了下来，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猛然前倾，额头撞在门框上，眼看就要被拽出去的那一刻…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

　　黎暗站在他身后，握住了那条将要置他于死地的黑手。修长的五指，粉雕玉砌一样精致漂亮，在那焦黑腐烂的皮肉上，生出莫大的光辉。

　　那只黑手竟一瞬间停滞住了，一秒，两秒，像是在接收什么信号，忽然像触电般猛地收了回去，慌乱之中在黎暗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抓痕。

　　血一下子渗了出来。

　　鲜红一片。

　　他没顾及，蹲下身看着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沈熠，做出几分心有余悸的模样，口吻还是那样的不正经：“刚刚那是什么东西，你看清了吗，吓死我了，是不是谁家的野猪跑出来了？”

　　沈熠眼眶通红，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只手揪在自己心口，下巴和嘴唇忍不住地轻颤。胸腔里过速的心跳，让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抽着气呼吸。

　　黎暗目光落在他脖颈上，看着那几道深紫色的手指印，微微皱眉。那力道，真的只差一点儿就能把沈熠的脖子掰断。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哥哥，你脖子还好吧。”

　　沈熠这才从刚刚的巨大惊吓中缓过来神，偏头一看就是黎暗血淋淋的手腕，一把抓住了。

　　他盯着那外翻的伤口愣了一愣，然后默不作声地去架子上拿来了药箱，帮黎暗处理伤口。

　　棉签蘸着碘伏，在那道口子的周围反反复复地擦拭，沈熠小心翼翼地捧着黎暗的手，消毒之后用白色的纱布一圈圈地缠好。

　　黎暗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歪着脑袋，耷拉着眼睛观察着沈熠的一举一动，唇角不自觉地流出几分笑意，然后也拿起棉签在碘伏里浸了浸。

　　“我也帮你。”他说着就要往沈熠的脖子上擦，后者却不领情地避开了。

　　“刚刚门外的，那不是人。”沈熠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地望着黎暗：“你也不是，对吧。”

　　黎暗闻言错愕了一下，笑吟吟地抬起头：“对，我早说过了，我是神嘛。”

　　沈熠第一次如此正视他的这句话，顿了顿，又问道：“那你是能救人的神吗？”

　　“我是哥哥的守护神。”黎暗嬉笑着，活动了一下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你看刚才，我就很好的守护了哥哥，不是吗。”

　　沈熠受不了黎暗故作玩笑的态度，转身回了房间，他头疼得厉害，心里涌着一种奇怪的慌张。被那个怪物掐住脖子的时候，他很分明地感受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鬼气。

　　这种鬼气曾多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毫无章法地拉扯着他的手脚和脖颈，沉下去，再沉下去。

　　外面的天压得很低很低，阴沉，逼人。

　　他知道，他认知中的世界，从这一刻开始，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

　　沈熠躺在床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努力把自己放空，竭尽所能地回忆那种似曾相识究竟是源自于哪里。

　　除了梦里，是不是还在哪个地方触碰过…

　　意识渐渐模糊。

　　这一次，梦境清晰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立体生动，但是支离破碎着，很难拼凑出它的原状。

　　他只隐约地记起来，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逃亡。

　　他抱着一个蠢蠢欲动的匣子，跌跌撞撞地奔跑，最后坠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黑雾四起。

　　他一边坠落一边流泪，胸口撕心裂肺的疼麻痹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想不起发生过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又堵又难过。

　　脑海反复浮现的，是他与人交欢缠绵的景象，额头相抵，呼吸相闻，肌肤上浮着一层甜腻的薄汗。

　　就在两个人的欢愉飙到极致的时候，他的手里陡然出现了一把尖刀，对准了身上那人的后颈，手起刀落，精准，狠绝。

　　最后的最后，是那人未着寸缕地蜷缩在血泊之中，后颈到尾椎连成一线，金色的光泽一点点暗淡下去。

　　沈熠努力凝聚意识去看清那个人的脸。

　　终于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梦境和现实的两张脸诡异地叠合在了一起。

　　“哥哥。”黎暗坐在他的床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做噩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