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枕深渊》加霜

5、第 5 章

　　死者名叫周小慧，三十二岁，被发现时瞳孔放得巨大，死亡的根本原因是肾上腺素分泌过量导致的心脏骤停，也就是吓死的。

　　根据现场地上拖曳的痕迹和尸检报告显示，周小慧应该是在玄关处就不省人事了，凶手拉着她的脚踝，把她拖进了浴室，途中周小慧没有丝毫挣扎迹象，后脑勺还磕到了门框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进入浴室后，凶手把她的一条腿套上了美人鱼的尾巴，吊到了半空，然后残忍地卸掉了她的另一条腿。

　　将尸体摆弄得像一件艺术的雕塑，带着一条腿离开现场，这是谭智一贯的作风。

　　起初，穆思明还猜想着或许是有人在模仿作案，或者是谭智的孪生兄弟，但是指纹比对结果直接给了他当头一棒。周小慧身上的指纹，和一年前谭智收录在公安系统里的指纹完全吻合。

　　穆思明彻底傻了。

　　他在电话里一遍遍地重复着对沈熠说：“谭智已经死了，我亲自送去执行的枪决，他已经死了，他不可能还活着的啊…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已经死了？”

　　沈熠深深地吸了口气，心里复杂又难受，说不出任何安慰对方的话。他也是人，没有理由不害怕，只是相比较别人更不露声色一些。

　　特别是谭智这个名字，即便是现在听到，还是会让他不寒而栗。

　　思绪止不住地追溯到一年前，谭智双手坠着铁铐，一双阴郁猩红的眼睛透过遮在前额的头发，满是恨意地盯着他，咬牙切齿道：“沈熠，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和周小慧。”

　　一年前，“人鱼姬”连环凶杀案轰动全国。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三男两女都相继被害，现场血腥暴力，如出一辙的是，尸体被摆成人鱼姿态，并且都少了一条腿。

　　这起案子是沈熠协助穆思明侦破的，锁定了凶手—悬疑小说家谭智。

　　谭智三年前在国外潜水时被鲨鱼咬断了腿，之后一度抑郁封笔，直到认识在极光海洋世界做美人鱼表演的舞蹈演员的姜美亚。

　　姜美亚是个温柔善良的聋哑女孩，两个有残缺的身体，在相遇的一刻意外拼凑出了完的灵魂。

　　姜美亚陪伴谭智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两人相爱了，谭智也因此重新振作了起来，开始创作自己最新的小说《黑白地带》，想要给美亚更好的生活。

　　小说自开更以来就一直蝉联各大榜单的榜首，却忽然有一天停更了。

　　那一天。

　　姜美亚□□着溺亡在海洋馆的水池里，满身淤痕，死状奇惨无比。

　　根据谭智的口供，是极光集团董事长的大儿子陈伯晟，因为喝了点酒，带着一众好友把刚结束夜场表演的姜美亚堵在换衣间。

　　四个男人轮番上阵，两个女生在一边起哄叫好，称早就看姜美亚这副高傲样子不顺眼了。这个过程中，姜美亚还被强制吸食了毒品，她是活生生地被一伙人给玩死的。

　　周小慧那时候还是极光海洋馆的保洁，是案件唯一的目击证人，也是姜美亚在海洋馆唯一的朋友。她忍着害怕迟迟没说，纠结了整整一周，才下定决心把这一切告诉了谭智。

　　两个人来到警局报案，却得到了让人愤恨的结果，说案子已经结了，抓到了猥亵姜美亚的凶手，会严惩，至于死因是因为死者磕药，所以导致溺亡。

　　在尸体检测中，也确实从姜美亚的血液里检测出了□□的成分，所以这案子就这样草率且顺理成章地了结了。

　　一个替罪羊，帮真正的刽子手扛下了所有。

　　谭智连载小说的最后一句：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将置身灰色地带，宣泄命运所有的不公。

　　为你，也为我。

　　…

　　谭智一连杀了五个人，每一次作案都能给自己提供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并且制造各种巧合偏移警方视线。

　　那时候，谭智正在做最精密的筹备杀最后一个人——陈伯晟。也就是这个时候，沈熠介入了，他查清了谭智的作案动机后，冒充谭智的书粉，利用后者对陈伯晟的仇视和对姜美亚的思恋，故意做了套，一步一步引谭智入局。

　　在谭智复仇的最后一步，把他逮捕了。

　　谭智被抓后拒不认罪，不仅如此，还和沈熠推心置腹的聊了很多，他把陈伯晟的罪行说给了他听，想让沈熠帮助他重新彻查此案。

　　因为争取这件事，穆思明差点被停了职，结果在法庭上，作为最重要证人的周小慧当堂表示：是谭智疯了，逼迫自己做伪证，说自己当天并没有看到陈伯晟对姜美亚有什么不轨行为，只是视察后就开车走了。

　　谭智被判了死刑，七日内执行。

　　那件事情过后，沈熠一连几天失眠，他始终觉得，这件事似乎并不清白。

　　后来周小慧从极光海洋馆离职，他还去找她聊过几次，但是后者一直目光闪躲，有意逃避自己。

　　久而久之，这件事也就翻篇了。

　　沈熠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竟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将他再度拉扯到一年前。

　　如今，周小慧死了，那下一个会是谁？陈伯晟？还是自己？

　　“哥哥。”

　　沈熠扶着阳台的栏杆抽烟，黎暗就是这时候凑了过来。他的声音淡淡的，尾音略微有些沉，慵懒着问：“又有什么烦心事呢？”

　　沈熠低垂的眉眼模糊在指尖升腾的烟雾里，他在窗框弹了弹烟灰，看着那灰烬随着风瓦解散尽：“你之前说，你从黎城来。”

　　沈熠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一句，恍恍惚惚的：“是黎城的神？”他依旧看着窗外，口吻半分玩笑，半分认真。

　　黎暗闻言，低了低头，嘴角勾起，掺着点不太正经的笑腔儿：“对啊。”

　　“要怎么证明呢？”沈熠问。

　　黎暗站在他旁边，手撑着栏杆缓缓弓了弓背，往对面的楼群望去。后颈连着脊柱传来的剧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我从这跳下去，如果不死，就是神咯。”黎暗玩味地笑着，但是握着栏杆的手指却忍不住收了收。

　　青筋从他手背上鼓起来，隐隐约约的金色流光顺着他的小臂的血管往脊背急速攀爬。

　　天罚越来越严重了，他瞳仁深处泛起一抹暗红，隐忍间盯住了对面楼的一个窗口，喉结轻微一动。

　　只见那窗户后忽然窜起巨大的火焰，黑烟翻滚着升向阴沉的天空。

　　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和哭声传了出来，很快就安静了。

　　一家四口的命，黎暗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只够帮他挡一日的天罚。不过似乎已经够了，起码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

　　沈熠看着那忽然燎起的火焰，只一瞬之间，外墙体就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赶紧打119报警。

　　黎暗在一旁别有深意地注视着他报警的过程，目光流经他每一点焦急的神色，忽然冷冷地扬眉一笑，转身回屋去了。

　　“走到哪都觉得自己能拯救苍生，凭什么呢，可笑至极。”黎暗自言自语着，悠闲地躺到了沈熠松软的大床上，顺手把那人的枕头抱在了怀里，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让他迷恋的味道，还是一点没变。

　　沈熠回到卧室时，黎暗已经在他的床上睡得很熟了。他站在床前看了又看，目光落在床头的水果刀上。

　　沈熠把刀拿在手里，垂着眼看黎暗翻着的手腕，一点点俯下身。

　　正常的人，受了伤会流血，血应该是红色的。

　　如果是从前，沈熠绝对不会做这种傻事，但是如今，发生了太多无法解释的怪事，让他觉得不管是怎样离谱的试探，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都是合理的。

　　泛着冷光的刀尖，对着黎暗薄软脆弱的腕心，一寸，一分…

　　嗡嗡嗡—

　　沈熠手机振动起来，他赶紧收起刀，拿着手机出去了。

　　穆思明打来的。

　　对面楼的火灾有结果了，燃气爆炸，一家四口无一幸免，死者身体惨不忍睹，但是后颈上血红色的诅咒之眼，仍然在烧焦的皮肉上显得清晰无比。

　　另外，穆思明说，陈伯晟现在出差不在国内，所以不管谭智是人还是鬼，如今周小慧已经死了，那么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沈熠，让他多加小心。

　　沈熠刚刚挂了电话，不过三秒。

　　咚—咚—咚

　　一阵缓慢沉重的敲门声，沈熠往玄关走去，那声音却忽然消失了。外面的天阴着，屋内屋外的光感都很差，有呼隆呼隆的雷声闷闷地传来，沈熠以为自己幻听了，刚背过身准备回屋。

　　咔嗒。

　　身后门锁里传来了机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