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绿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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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玛奇玛进娜娜办公室时，她趴在桌子上，整张脸纸般发白，玛奇玛问：“您怎么了吗？”
“生理期来了，好痛啊……我没想到今天又来了……”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没想到？”
“……我生理期基本是紊乱的，没有准时来过。”她叹气，“真的好痛，动都动不了。”
“吃药了吗？”
“经常吃，没有用，而且还胃痛，要命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很虚弱。“痛得感觉内脏都绞在一起了，唉，今天怎么回家还不知道呢……”娜娜的声音犹如两端被无限拉长的面条，要断不断的样子。
“我送您回去吧。”玛奇玛说。
“我现在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她像朵打蔫的花。
玛奇玛说：“我背您。“很干练，说话也直白，她几步过来，背朝娜娜的坐椅蹲下。
“哇，真的吗？”娜娜很惊喜的说。
“如果没人送您回去，您今晚可能要被锁在办公楼。”玛奇玛说。
“我要感动到哭出来了。’她趴到玛奇玛背上，声音带了一点笑，“你真好，不要嫌弃我重哦，以前从来没有女生背过我。”
一只骨骼轻盈的小动物，不过轻得跟健康一点不沾边。玛奇玛对她的体重有此感想：“您的体重远远脱离健康范畴。”
娜娜声音又小又细：“对不起。”
”没有必要为这种事道歉，这关乎您自己的健康。”
娜娜说：“我也没办法。”
离开大楼时，消褪黄昏已化为四合暮色，娜娜有气无力的说：“真漂亮，下次一定要照相。其实早上五六点，日出之前只有铅灰、蓝黑色的天空也很漂亮。”
玛奇玛没有说话，娜娜又说：”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父母不在家的时候，只有我跟保姆时，我吃得比较香，后来保姆被辞掉之后，再也没吃好过，哪怕在外面吃也一样。”
“保姆为什么被辞掉了？”玛奇玛问。
“因为被妈妈发现她老是买垃圾食品给我吃，薯片啊，可乐啊。那时候妈妈把我的脸打肿了，说我很贪吃。其实呢，她估计很讨厌看到我像保姆的孩子一样的景象吧，她很想完全的控制我，支配我，让我完全按她完美的设想成长，但是我作为一个个体，老是喜欢反叛一切计划和预期。”娜娜很遗憾的说，“但是呢，她也很想认识我，就好像弗洛姆说的，孩子拿起一样东西，将它弄坏，以便认识这样东西，残暴背后的那样动机就是想要认识事物和生命的秘密……我越是长大，与她越是渐行渐远，她越是难以认识脱离自己脐带的孩子的想法。”
“您认为她对您凶狠是想重新认识您？”玛奇玛问。
“我妈妈，在感情上还是个孩子呢，不懂得怎么跟人平等相处，只知道使用强权使人顺从己意。艾萨克·巴别尔摘引过一个军官的话，这个军官刚把他过去的主人踩死。军官说，用一颗子弹只能把主人干掉，开枪永远不能深入他的灵魂，到达他作为一个人和有灵魂的地方。但他毫无顾忌，他不止一次踩死敌人，每次都超过一个小时。他想知道，生命到底是什么，我们天天遇到的生命到底是什么？……不管这种认识，其最终目的是什么，她都想认识我，尽管在这个过程中将许多人伤害，尽管她只是想通过认识来控制我。”
“您认为您的母亲是那名军官吗？”
“不，我只是想说她想认识我。”
“那为什么要引用军官的话？”
“或许我只是想说明她和爸爸对我的伤害犹如踩踏。”
玛奇玛又不说话了，两个人都安静下来，玛奇玛托着她的腿，往她停车的地方去。
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进玛奇玛的后颈，她平静的问：“长官，您哭了吗？”
“……对不起。”
“为什么又说对不起？”她仍旧相当平静的问。
或许是因为生理期的原因，娜娜今天显得格外纤细敏感。
“对不起，但我只是想，世上建立一对平等的关系就那么难吗，为什么不能平等的，妥协的相处呢？”
“……”沉默，玛奇玛好像再次沉默了。
过了很久，玛奇玛才说：“总有一天会的，平等的关系。”
娜娜的右手好像从她的脖子那里抽来，估计是在擦眼泪吧，玛奇玛想象她哭泣的脸，此刻估计会非常清晰，她只有露出悲伤情绪的表情时，玛奇玛才看得非常清楚。娜娜的声音从后脑勺传来：“……真好，你的话真让人觉得可靠，而不是只是无力的安慰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觉得。悄悄告诉你一句，今天我回家，要在日记本写下这么一句“难道爱情真是，真是有可能的吗”？”
“为什么又扯到爱情上去了？”
“因为很喜欢你，总觉得对你的喜欢能持续到天长地久。”她现在的脸可能是在微笑吧。
“……”沉默。
“你说，我们能建立平等的关系吗，玛奇玛？”她突发奇想的说。
玛奇玛的眼瞳颤动一瞬间：“……当然，如果您想。”
娜娜又笑着说：“那我们有可能吗？”
“……说了很多次，这个没可能。”
娜娜不气馁的说：“我就猜到，你真是铜墙铁壁，那我也满足啦，以后不准叫我“您”，直接叫我“你”或者“娜娜”就好，不过总有一天会让你心动的。”
这一刻，玛奇玛有冲动回过头看她的脸，她现在或许在笑着吗？她有点无奈的说：“您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不过……”
“不过什么？还有，叫“你”。”娜娜来了兴致。
“不过，请你把车钥匙给我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哼，“不过”后面只说这个吗，真狡猾。”娜娜哼哼唧唧的，从身上找钥匙，摸了半天没摸到，一下子眉头拧起来，“怎么办，找不到钥匙了，不会没带吧？”
“……唉。”
“……对不起，我果然很掉链子，我从小就是这样。我从小基本学习能力就很弱，再怎么努力成绩也很差，干什么事都马马虎虎的，老是干些拖后腿的事，总要别人帮我。其实你和同事们都很烦我拖拖拉拉，掉链子的样子吧。”娜娜突然又陷入沮丧的情绪。
“同事们没有你想的那么讨厌你。”
娜娜说：“可是我老是像今天这样掉链子，很讨厌吧，团队合作里这样的人很烦吧，老是要人帮，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像今天这样。我再怎么想改，也没办法做到。”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身边有柔弱的人，就会忍不住帮她兜着点，忍不住照顾对方一点，而且你真的难以更改的话，将来总能找到包容你的人，世上有总是掉链子的人，也肯定有总是乐意帮人兜链子的人，也没必要自我憎恶到这种地步。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的职业正是你掉链子的地方，而非你的强项，一个人也会有其不掉链子的领域的。”
“虽然是安慰我的歪理，不过我心领了。”娜娜又笑了，从身后拿出绿玫瑰车钥匙到玛奇玛眼瞳前晃，“找到了耶！”
“我能理解为戏剧性转折吗？”
“随便啦，反正我更喜欢你啦。”
玛奇玛接过钥匙，将她放下，“上车吧。”娜娜那墨绿的车子就在眼前。
玛奇玛开车的途中问：“现在还痛吗？”
“不怎么痛了。”
“那就好。”她顿了一下，金眼盯着前方，“为什么钥匙是绿玫瑰？”
“因为我这个艺术事业夭折的半吊子艺术家也喜欢非同凡俗之物。”娜娜开玩笑的说。
“……”玛奇玛的侧颜看起来非常冷淡。她粉橘色的头发在暮色中并不明显，于是娜娜开了车内的灯。光与影下，玛奇玛的脸犹如虚幻梦境，她的表情如此平静。
“好啦，因为绿玫瑰是不存在的花，就算市面上有也是月季，像我桌子上摆的绿玫瑰也是用别的玫瑰拿颜料染的。”
“花语是什么？”
“永恒的爱。不过由于真实的绿玫瑰并不存在，只存在于神话中，估计永恒的爱也不存在吧。”
玛奇玛说：“你很悲观。”
“不都是这样的吗，爱情这东西，好的情况下会慢慢演变成亲近的家人之爱或手足之爱，不好的情况下会消褪，最差的情况是反目成仇。世界上如果有永恒的爱，我会哭出来。”娜娜说。
车平缓的行驶着。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绿玫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