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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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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的早晨我没能提出分手的请求。
不是我忽然于心不忍,或者被只此一晚的浪漫经历所感动,单纯的,是因为那个长发男人——啊,是叫巧来着吗?——他半夜就跑了。
那个明明说过今晚会一直陪着我的男人。
我一般起得很早。
想避开东京电车的早高峰,又不想自己开车的话,这是最简单经济的办法。
似乎他早上又用了趟浴室,浴缸里的那一大缸热水凉得冻手。
所以我确信巧起码在凌晨四点前就离开了。
真是讨厌的男人。
我不得不把没穿过却沾染上烟味的套装扔到洗衣篓,然后重新从衣柜拿出一套职业套装快速熨好换上,在卫生间化了个简单的妆。
吃早饭的时候我瞥到了餐桌上摆着的CD。
封面上女人浓郁的朋克妆面料想是我这辈子都不会触碰的领域。
再说,我根本没有黑色的眼线,只有深棕色的。
这种时候我从来不会贬低自己是个无聊的女人。
反而觉得自己真是个天生的银行职员!
想了想,在家里来回转了两圈,我找了个隐蔽且滑稽的地方把烟灰缸藏了进去。
为了下次见到巧。
和他分手。
套好低跟皮鞋,推开房门的刹那,门上贴着的一张纸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上面好像写了什么,字体非常飘逸潇洒。
我看都没看便直接撕下来,和垃圾袋一起堆在了可燃垃圾的回收处。
我的脑细胞是很宝贵的。
没有多余的地方留给不需要的人事物。
然而在我以为会这样过去两周直到忘记巧之前的一周左右,巧又来了。
这次早上没有花,也没有专辑送来。
所以当我下班回家看见公寓门口蹲着一只像大狗一样的物体,我差点下意识捏紧手机用紧急联络报警,但被那个半戴着墨镜的男人用混杂着委屈和得救了的感激眼神盯着,我又不由自主打消了这个念头。
“进来吧。”
我叹了口气,拿钥匙打开门。
“我回来了。”
我们两个异口同声。
然后相视一笑。
“欢迎回来。”我对他说。
刚脱掉鞋子,巧就从背后阴魂不散地黏着我。
“夕莉,夕莉,为什么没早点回来呢?”
“我要上班。”
“但我上周就和你约好今天要来见你的。”
“成熟点吧。”我有些冷淡地回答,“不可能为了你的事情叫工作让步啊。”
“……”
说重了?
……这是什么世纪玻璃心啊!
于是我转身轻轻搂住了他。
“但是你能来见我,我真的很高兴噢,巧。”
这个男人都没有发现我每次都说同样的话。
我在内心窃窃嘲笑。
巧愣了半晌,也用力抱紧我,用力得我感觉腰都快折了,大手插在发间,一个劲的嗅着我头发上的香气。
纯银的指节戒扯下我几根头发,痛得我“嘶”了一声。
不知何时我被放倒在地毯上。
似乎也感觉到戒指的危险性,巧粗鲁地一把捋下所有的戒指随便一扔,我偏着头,目睹它们咕噜咕噜全滚到沙发底下的最深处。
我拍拍埋在我脖颈的脑袋:“巧,你饿不饿?”
晚饭匆匆做了味增汤和炸鸡配柠檬和蛋黄酱。
那个男人一直在身后捣乱,我不得不用新鲜出炉的炸鸡堵上他的嘴,结果还没上桌呢,三分之一的炸鸡已经进了巧的肚子。
在那之前,巧又找到了他的好伙伴烟灰缸。
“你啊,怎么能把烟灰缸和内衣放在一起。”巧一副“我真服了”的语气说道。
“什么?!!”
我惊呆了。
筷子夹着的炸鸡块噗通一下落回油锅,溅起的热油烫到一小块手背。
“喂!夕莉!没事吧?!”
巧也呆了。
连烟都掉在地上
随即立刻回过神,直接抄起我的手在冷水下冲了一会,然后面露心碎的神情用唇轻轻触碰烫到的地方。
我心疼地看着被烫出焦印的地板。
见我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巧无奈道:“地板而已,我帮你叫人来换。”
“不是的。”我捂着半面脸颊,叉起一块炸鸡,忧愁道,“要是内衣有烟味该怎么办啊。”
巧捧着肚子狂笑起来。
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男人根本不懂女人心。
居然还事不关己地嘲笑我。
我愤怒地从他碗里抢走了三块炸鸡块。
谁知巧反而自己吃一块,再喂我一块,吃完整顿饭我撑得只能扶着桌子走路了。
巧憋着笑提出帮我收拾餐桌。
我像赶猫似的摆摆手,音乐人的手只要不打碎锅碗弄伤就大吉大利了好吧。
他将所有的餐具摞成高高一叠,一趟就全部送进洗碗池。
回到客厅时,他的指间多出一本A4大小的薄薄的册子。
“那是什么?”我问。
“在冰箱和橱柜之间的缝隙里找到的……这是乐谱?”
巧随意翻了两页,表情有些古怪。
“你会长笛?”
“不,完全不会。”
“那为什么会有长笛的乐谱出现在你家啊。”
“哦,前男友的东西……吧?”
我将语言吞了回去。
那个时刻,巧的表情像是狩猎中盯上猎物的豹子般安静可怕,光是对上他的视线,就让我汗毛竖起,动弹不得。
那天晚上巧恍若不知道温柔二字怎么写似的。
与上一次的他相比,就是雷暴雨对上毛毛细雨的差别。
即使哭着恳求他饶了我,他也不为所动,我的手腕被勒出了一圈明显的淤青,动一下就疼。
等暴雨终于停止,清醒过来的巧看到一片狼藉,俯身亲吻我的额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张开了双臂。
他犹豫了下,慢慢地靠过来。
而我像搂着一个孩童般轻柔地拥着巧。
这是告别的拥抱。
实际上,我认为巧以后不会再来了。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家里还留着前男友的东西吧。
我决定将大扫除作为一个必须尽快执行的任务写到记事本上。
醒来的时候,巧果不其然已经走了。
倒空了烟灰缸,我倒了杯水坐在桌前,凝望着CD沉思。
既然巧不会再来了,那现在还有大扫除的必要吗?
为什么还要清空烟灰缸?
直接一起扔掉不就好了吗。
我发现昨天被巧扔到地上的那份乐谱不见了。
抱着种种糟心事,我又开启了一天规律平常的日常生活。
除了昨晚的放纵非比寻常外,没什么是不一样的。
然而,我错了。
这份寻常终止于今天我回家打开门后。
那个我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指尖烟雾缭绕。
他身旁靠着一个黑色尼龙袋包裹着的庞然大物。
“欢迎回家。”这句话从除我自己以外的人口中说出来真是怪怪的。
我砰的甩上门,再三确认门牌写的是我的名字没错。
巧得意地解释道:“我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房东就给我配了一把你家的备用钥匙。”
“唉,怎么房东这么不靠谱,搞得我都想搬家了。”
“要搬的话,搬到我家怎么样?在赤坂,比这个房子大,而且交通便利,你也不用每个月多付几万块租金了。”
“不用了。”
我用一个吻婉拒了他的提议。
如果他真的这么想,还特地去问房东要备用钥匙做什么。
而且,比起被巧养着,我更享受自己照顾自己的感觉。
他没有坚持,而是拉开了黑色尼龙袋,露出里面东西的真面目。
“吉他?”
就算不会弹,这点常识我还是有的。
“怎么了?突然把吉他带来。”
“那份乐谱我看了,旋律还不错,我试着改成了吉他的谱子。”
他扫了下弦,点点头,说完便接着弹起来。
没听过的旋律。
那也是当然的,就算曾经什么时候听过,我也肯定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这并不妨碍我觉得它很好听。
巧弹得十分认真,为了尊重他想要认真的心情,我也用最认真的态度听他弹奏。
他眼睑半阖,虚着焦点,脸上是人专注时候的无表情。
于是我闭上眼,消去现在最不需要的视觉。
短短的第三次见面,巧又刷新了我对他的认知。
真是个狡猾的人。
这种不动神色的嫉妒心是最麻烦的了。
我想。
心里默默念叨着好险。
他根本不是为了传统意义上的讨好女朋友才非要跑来我家弹吉他的,而是为了将关于那位前男友的回忆从我的脑海中覆盖成与他的回忆。一言蔽之,巧是在吃醋,吃前男友的陈年老醋。
还好我没有记忆。
我微微扬起了嘴角。
下一个段落,吉他的弹奏声恰到好处地停下来。
我睁开眼。
“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
巧看着我。
“没有噢。”
我笑着凑过去,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只是觉得听着巧的吉他,就能浮起一种幸福的心境。”
“……是吗。”
巧这晚什么都没做,仅仅在两人都不说话的空气里静静弹吉他,一曲完了就换另一曲,没有重复地直到深夜被一通电话叫走。
我还没困到沾枕就睡的地步,从沙发上起来先清完烟灰缸,放回桌面。
然后我扶住额头。
如果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的话,直接这么当面说出来不就好了,或者干脆连烟灰缸都别留下,全部一起扫进垃圾桶。
我想不清楚。
但是我不打算把烟灰缸再藏到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了。
就交给两周之后的我,当做不需要的东西处理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