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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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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猝不及防。
面对一个不知根底的人,正常人一般不会选择贸然动手。
除非迫不得已。
姜渊鱼自觉他的手段非常温和,还没把人逼到迫不得已的地步。
但是谢改的情绪似乎非常气愤。
姜渊鱼:“可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打断他的是一记拳头。
姜渊鱼侧头,拳风贴着耳边擦过,最后着力点在窗边的桌案上。
竹制的小桌子分崩离析,垮掉了。
桌面上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在地上噼里啪啦滚落得到处都是。
谢改停顿了一下。
姜渊鱼也静了一秒。
曾漾为了避免误伤已经爬到了门外,没什么气势地喊:“你们别打了……”
姜渊鱼的身影弯腰捡了个什么东西。
黑暗中,谢改听到了一声呲啦的声响,是姜渊鱼撕开了一卷胶布,开始慢条斯理往手腕关节上缠。
他对谢改说:“你知不知道,我曾经想杀了你?”
谢改反问:“曾经?”
他仔细琢磨着这个词,重逢才不过三五天,怎么也犯不上用这个词,他笑:“咱俩的曾经可能要追溯到十五年前吧,那一年,你救了我们母子的命。”
姜渊鱼:“那一年,我说,我不做慈善,给你的我会连本带利收回。”
谢改说:“理当如此。”
姜渊鱼:“你有没有想过,我当时留你的命,只是为了日后让你替我去死。”
谢改加重语气:“我说过了,理当如此。”
夜里看不到对方的神情,他们对彼此都失去了最有力的判断标准。
谢改的喘息声格外明显、粗重。
可他扑过来的动作却堪称轻盈敏捷,神鬼不知。
这一次。
姜渊鱼沉默地抬手,格住了他的拳。
手腕微微下沉,姜渊鱼立刻发现,这不是现在的他硬碰硬能抗下的力道,于是他顺势后仰下腰,把身体揉成弓状,卸掉了大半的力道。
出乎意料。
姜渊鱼:“肉/体凡胎能爆发出这么大力气,你是吃什么长大的?”
谢改狗皮膏药似的再次贴上来,在他耳边吼:“喝奶!羡慕吗?”
他动起手来,拆房子就跟拆积木似的。
甚至他一脚踏下去,木质楼梯拦腰而断,摇摇欲坠挂在龙骨上。
姜渊鱼可能是心疼自己的房子,门外边上有曾漾碍事,他转身想从窗户翻出去。
谢改的爪子又紧跟着搭上了他的肩,大拇指深深地钳进了他的锁骨下:“别躲了,动手。”
姜渊鱼反手要按他肘后的麻筋,谢改反应极快,翻腕轻轻一抖。
姜渊鱼以为他会知难而退。
他却不退反进。
姜渊鱼:“你今天不挨点打不舒服是吧?”
谢改挑衅:“你来试试啊!”
两人如行云流水的一套是标准的小擒拿套路。
谁也没抓住谁,谁也没躲开谁。
像蛇一样黏黏糊糊地纠缠在一起。
谢改脸色一沉。
姜渊鱼一进一退的尺度的掌控令人心惊。
那不是按照严格的动作标准比着学的。
而是在无数次实战经验中磨砺而出的,是千锤百炼的身体记忆。
他删繁就简剔掉了花架子,用起来格外得心应手,如鱼得水。
谢改出生在当代和平社会,少有能碰见打打杀杀的情况。
在温室里猫爬架上训练捕猎技能的家猫,拿到真正的丛林豹猫面前,终究是不够看的。
即便如此,谢改仍凭借着胡搅蛮缠的蛮力占了上风,紧逼着姜渊鱼,拳头密不透风地罩住他,不给他一丝喘息的时间。
姜渊鱼吃亏在身体虚损严重,后劲不足。
他现在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病猫。
勉力躲闪间,姜渊鱼说了句:“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谢改不知道为什么,心头一抖:“说话正常点,别搞得像个变态。”
姜渊鱼身上的袍子还没脱,白天阳光下深黑色简朴的料子,在黑夜中,贴近了看,竟隐隐透出金色的纹路。
谢改又闻到了那股特殊的浅淡的香味。
这是第三次闻到。
第一次,是初次拜访狂想曲密室的时候,他用熏香抹掉了那些工作人员的特殊记忆。
尽管他没有亲眼得见,但那种味道非常悠长,在姜渊鱼的身上沾了一抹久久不散。
当时,他闻到了还不以为意,只以为那是普通的男士香氛。
第二次,依然是在狂想曲密室。
沈宅的局里。
熏香的味道刺激了魏从心动手,从而酿成了悲剧。
第三次,便是今夜。
今夜味道比以往两次都要浓郁。
那是真正属于松霖的,未经加工过的香味。
谢改只觉得视线恍惚,不知不觉间,双手绵软地撑在了墙上。
姜渊鱼的衣袖间盈满了特殊的气息。
谢改:“你……”
终于结束了。
姜渊鱼推他一把,点起了灯。
烛光跳跃,屋里缓缓亮堂起来。
姜渊鱼的领口松散,立刻吸引了谢改的注意,右侧锁骨下一块淤青触目惊心。
是他刚刚没轻没重掐的。
谢改一头栽倒地上,觉得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
姜渊鱼居高临下望着他,两根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株草,草茎是红的,叶子翠碧,顶上一点嫩黄的点缀。放在山林中,可以不起眼,也可以很扎眼,端看人有没有心。
他用草叶在谢改的鼻端轻柔地扫过:“你的吸入时间已经不短了,刚才的拳打得真好,虎虎生风,不幸的是,剧烈运动导致你的血流速度加快,所以你的发作比平常更快。”
曾漾听见屋里动静和缓了,缩着脖子推了推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姜渊鱼头也不抬,伸手一指,便是一副无形的结界。
曾漾一步也不能往前迈了。
里面两人说话也消音了,半个字儿都传不到外面。
谢改忽然想起了曾漾回忆录上的记载。
他们在院子吵过架,吵得还很激烈。
谢改那时还不屑一顾,觉得不可能。
越过时空,在相同的时间重合点。
如同记录上说的那样,他们爆发了无缘无故的争执。
冷汗顺着脸颊淌下来。
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有一根线在牵制着他们吗?
姜渊鱼执等在地板上跪坐:“你自己野着长大,从来没有人认真教过你吧。”
谢改合了合眼睛,确实没有。
姜渊鱼:“那今天我教你,成年人一旦动手就不是闹着玩的,我理解你的想法,你在我面前一直处于被动状态,你觉得自己在被我玩弄,对吗。小狼崽子长大了,不会永远甘于受人控制。闭上眼睛,睡吧,做个梦,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姜渊鱼宽大的袍袖拂过他的眼睛。
谢改便向受了蛊惑一般,沉入了深沉的梦境。
紧接着,姜渊鱼拢了拢衣服,紧挨在他左手边,平躺下,勾住了他的小手指。
再然后,屋里的灯灭了。
神识像重新浸入了深水中,在安静的真空中,不知徜徉了多久,猛地破出水面,耳鼻清新的空气涌进。
——草木清新,错落的竹楼,这是乐湖。
谢改脚踏在了实地上,却软绵绵的,一点也没有安稳的感觉。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这是几百年前的乐湖。”
谢改回头,看到了姜渊鱼。
他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一片草木中,脚下遍地是嫩黄色点缀的小草。
那个时候,松霖确实漫山遍野都是,随处可见。
谢改:“这是什么地方?”
姜渊鱼:“梦里。”
谢改:“谁的梦里?你的还是我的?”
他非要追根究底。
姜渊鱼好脾气地笑笑:“是你的,也是我的,是我们的共梦。”
谢改忽然觉得自己的小手指麻嗖嗖的不舒服,低头一看,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痕迹。
像戒指戴久了,摘下来会留一层略浅于肤色的印记。
他下意识去看姜渊鱼的手。
同样也有一个。
只不过,他的在左手,姜渊鱼在右手。
姜渊鱼自然而然地抬起右手,指了指河边的方向,说:“那边有声音,去看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
他话音刚落,孩童嬉戏的声音便逐渐清晰。
河里的水非常丰沛,这可能是个丰水季,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卷着裤腿小心翼翼踩着边上的石头摸虾。
谢改一眼扫过去,便看见有个小男孩,和人群格格不入,坐在桥栏杆上,荡着腿,远远地看别人玩。他的衣服比那些小孩也更破,最显眼的,就是身上的补丁,和衣摆粗糙的毛边。
他也是七八岁的模样,头发软软的垂到肩膀,未束发。
他容貌极好,不仅仅在这群小破孩中扎眼,哪怕是放到当代社会也是能走红全网的姿色。
谢改这样打扮奇怪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孩子们居然没一个人在意他。
谢改心中有猜测:“他们看不见我。”
姜渊鱼:“是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小孩子们嗷嗷地闹起来。
-“鱼鱼鱼!这里有鱼!好大一条鱼啊!”
-“我看看,真的好大,狗子快去架火,我们今天可以烤鱼啦。”
几个小萝卜头拿着木桶,把在溪石里搁浅的鱼舀起来。
谢改无所顾忌地在他们身边溜达。
他看到桶里那费力拍水的鱼,通体乌黑,形体狭长,非常悍利的流线型,他疑惑道:“这是什么鱼?几百年前的品种?”
姜渊鱼没回答。
谢改以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毕竟几百年都过去了。
在生物界人类看不到的地方,灭绝的生物何止千千万。
不过,这鱼真是漂亮。
长在了谢改的审美点上,他有点不忍心看了。
恰在这时,天上骤然乌云密布,一道惊雷劈了下来,以万钧之势,砸在了周边的一棵百年老树上。
要知道,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的。
狂卷的风差点把一个单薄的孩子吹到河中央。
一群熊孩子不经吓,顿作鸟兽散。
架了一半的灶台就那么扔在河边,也没人收拾。
只有桥上一直孤零零的那个漂亮小男孩还保持着镇静,在其他小伙伴都散去之后,他从桥上跳下来,淌着河水来到灶台边。
木桶还落在旁边。
桶里浅浅一层水根本不能给鱼提供生存环境,它濒死地挣扎着。
小男孩看了一会儿,弯下身。
鱼尾巴愤怒地拍了他一脸的水。
小男孩清隽的面庞毫无表情,一掀木桶,把它掀回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