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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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晚，你这次月考成绩不是很理想。”
晚自习下课，班主任叫江舟晚到办公室，语重心长说了五六分钟，意思无非是学校在他身上倾注了许多资源，不仅学费全免，还免费分配宿舍，还有每年的助学金奖学金，以及别的物质奖励，希望江舟晚能保持之前的水准，不要辜负学校领导和老师的栽培之心。
江舟晚揉揉眼睛，低着头小小嗯了一声。
“我看你这段时间上课好像没法集中注意力，数学老师还跟我说，你有次在课堂上打瞌睡。江舟晚，老师知道你可能是到了高三压力大，但也要合理分配时间，知不知道？”
“知道了，谢谢老师。”
江舟晚在回教室的路上打了好几个哈欠，自从家里背上债款，他就从住校申请为走读，方便晚自习下课后去打工。24h便利店，只上晚班，每天都能多拿50块的补贴。
艰苦的日子里，唯一的慰藉是楚望被家里送出国了，跟楚望“称兄道弟”的那伙人也很少再来找江舟晚的麻烦。
江舟晚回到教室摸出卷子打算在放学前再做一套理化生，只是刚写到物理第一道大题眼皮就开始打架，几次之后眼睛彻底合上，江舟晚沉沉睡去。
江舟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背后是湍急的水流，一阵凌风刮来，他像纸片一样被吹走，打着旋儿往下坠落。江舟晚以为自己被水流吞噬的下一刻就会醒来，但是没有，身体触到水的瞬间梦境一变，他看见年轻不少的奶奶正在缝补衣物，中学生模样的江离喊他一起打球——
“江舟晚！醒醒！”
“江舟晚！”
江舟晚从美梦中醒来，看见一脸担忧焦急的班主任，他突然想到自己又在课堂上睡着了，害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对不起老师，我……”
“哎你先听我说！刚刚医院打电话到学校来，说是你奶奶突发脑溢血，现正在医院接受救治……”
后面的话江舟晚没听进去，那种站在悬崖之上的感觉又来了，随时随地都会坠入深渊。
*
奶奶的手术费靠着社会层面的募捐和学校师生的捐款成功凑齐，但是后续治疗的费用和护理就得靠江舟晚自己挣了。
江舟晚回学校的时候，学校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高三一班有个特别贫困户，这对一所贵族高中来说可是不多见的，江舟晚走到哪儿都有人围观。
那些目光令江舟晚如芒在背。
这其中有同情与可怜，但占比不多，更多的是一种打量异生物的好奇。
有时候，这些看热闹的目光，比纯粹的恶意叫人更难以忍受。
没有人可以真的做到对旁人感同身受，大家只是喜欢看热闹罢了。
在一次月考成绩严重下滑之后，江舟晚提出了休学。
他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学习。
苍蝇似的催债人、奶奶的住院费……江舟晚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打工生活。
进入娱乐圈从来不在江舟晚的选择，但就那么巧合的，他偶然在街边看见了一家新成立的娱乐公司的宣传海报。
公司正在招艺人，江舟晚鬼使神差去面试了。
面试江舟晚的正是江舟晚日后的经纪人。
经纪人问江舟晚为什么要来面试，江舟晚拘谨地抠着裤子上的缝，回答了一个字：钱。
他需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
不仅是奶奶的医疗费、哥哥欠的债，还有，他从未放弃过改变自己畸形的身体的想法。
这些都需要钱。
为此，他义无反顾地踏进这个光影交织的名利场。
——
——
江舟晚从酒店床上醒来就发觉自己头晕得厉害，加上半梦半醒的，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江舟晚伸出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有些烫，多半是昨天穿得单薄、被风吹的……因为身体特殊，他比别人更容易生病。
江舟晚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刘格发短信，拜托刘格来接他的时候带包感冒灵。
之后，江舟晚又浅眠小半晌，收拾收拾就接到刘格的电话。
早上八点，江舟晚提前出现在片场。
同组演员还没到，江舟晚冲了感冒灵，搬了个小板凳靠在墙上浅眠。
半小时后，柯鹏抵达片场。
柯鹏一进片场就看见正在补觉的江舟晚。
江舟晚披着外套坐在最角落，脑袋靠着墙，一点一点的。从柯鹏的角度，只能看见江舟晚侧着的脑袋，那头乌发蓬松柔软，和墙面贴贴蹭蹭的部分稍显杂乱，有一撮毛还翘了起来。
柯鹏摸了摸鼻子，心道为什么他看着一颗脑袋都觉得可可爱爱的？
等到走近了，江舟晚那张乖巧的睡颜立即对柯鹏造成了一万点暴击。
柯鹏本来只想走近看一眼，没想打扰江舟晚睡觉，谁知道刚靠近没两秒，江舟晚就睁开了眼，眸子在柯鹏身上停顿两秒，眼中的警惕这才慢慢消去。
柯鹏憨笑：“江老师早啊。那什么，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江舟晚活动活动身子，抬起头，眉眼微弯，“没，我就是闭着眼睛休息，你没有吵到我。”
柯鹏红了脸，心说难道没人觉得江老师偶尔笑起来的模样很甜吗？是那种直男看了也忍不住直呼可爱的程度。
片场陆陆续续来人了，同组的演员、摄影师、场务等，原本安静的环境不复存在，柯鹏同江舟晚打过招呼，就去和另外的熟人打招呼。
江舟晚抻了个懒腰，感觉药物带来的困意散的差不多了，便低头钻研起剧本来。
如果柯鹏还在这里，就会注意到江舟晚的剧本上写满了字，全是江舟晚对人物行为的注解和分析，还有一点心得体会。
江舟晚在剧中饰演性别认知障碍的杀人犯陈晚，陈晚这个角色，外表看似柔弱，实际上骨子里疯狂又冷漠，因为陈父将他当做女孩儿养，陈晚便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儿，并且厌恶所有和陈父性别相同的人，也就是说，陈晚——厌恶男人。
所以陈晚才会拒绝学长的追求。
而当学长追求无果走上另一条极端的道路后，陈晚将学长和陈父当成了同一个人，再加上学长戳破了陈晚男装女的事实，各种条件堆叠，陈晚这才出手杀了学长。
昨晚反复NG的那段程导说江舟晚情绪不对，没有表达出人物应该有的恨意和惧意。江舟晚琢磨片刻，在脑中推演了几遍，刚有点思路，柯鹏过来了。
“江老师，我可以坐这里吗？”
柯鹏在外围溜达一圈，小碎步挪到江舟晚身旁，他神情踌躇，害怕被拒绝。
不过江舟晚的脾气在圈子里出了名的好。
“你坐。”
“好咧！”柯鹏心中雀跃，虽然昨天才被经纪人提醒，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见到江舟晚的时候靠近对方。
凑近了，柯鹏闻到江舟晚身上的味道，很香，不是香水味，也不是酒店那廉价沐浴露的香味。
也许是江老师自带的沐浴露的味道。
又或许，是江老师的体香，柯鹏想。
江舟晚一心放在剧本上，没有多余的话。柯鹏瞅了两眼，也装模作样看起了剧本，只不过他心不平静，总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身边人，瞥了好几次后，柯鹏发现江舟晚眼底有青黑，忍不住问道：“江老师昨晚没睡好吗？”
江舟晚翻页的手顿住，昨晚他好似通过梦境回顾了高中生活，在江舟晚前20年的人生中，所有的苦难都集中在了高中，实在不能说睡得好。
江舟晚摸了摸眼角，反问：“很明显吗？”
柯鹏摇头，又点头，“因为江老师皮肤白，所以比较明显。”看出江舟晚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柯鹏话锋一转，“对了，江老师能不能告诉我平时怎么护肤的啊？”
江舟晚淡色的唇珠轻抿，“我平时不怎么护肤。”
“……江老师这话可真拉仇恨。”
江舟晚笑笑，没接话。
男生羡慕他皮肤好、皮肤白，殊不知曾经的江舟晚更羡慕对方有棱有角的五官、健康挺拔的体格、手臂上的汗毛。
皮肤状态可以养、美白可以打针，而普通男孩子普遍拥有的东西，是曾经的江舟晚怎么努力也没法得到的。
不多时，程导来到片场，脸上阴云密布，堪比阎王，连带整个片场的气氛都开始低迷。
柯鹏打了个抖，小声咕哝：“一大早的，谁惹程导生气了？”
江舟晚看了眼，说：“大概是晚上洗澡的时候发现本就不富裕的头发雪上加霜了吧。”
柯鹏：“……江老师你真幽默。”
程导寒着脸走到江舟晚和柯鹏面前。
柯鹏担心是不是江舟晚的话被导演听到了，因为导演下一秒就说：“江舟晚，你跟我过来一下。”
“好的程导。”
江舟晚跟着程成来到角落，程成板着脸，看神情又是踌躇的，江舟晚静静等了半分钟，程导才开口：“因为一些原因，制片方决定把吴浩的演员换掉，换成另一个人。”
吴浩就是剧里追求陈晚、最终被陈晚砸死的那位学长。
江舟晚眨眨眼，制片方换人这种事，需要导演亲自跟他说？
程导：“有关吴浩的戏，要全部重新拍，不仅如此，你们两个的戏份有一定的调整。”
导演这种说辞，一般就是带资进组的那个人要加戏，连带着影响了江舟晚所扮演的角色的戏份。
江舟晚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调整的内容是什么呢？”
程导脸色更加难看了，“内容改成陈晚答应了吴浩的告白，两人试着交往一段时间，在决定更进一步的时候，吴浩才发现陈晚男装女的秘密，吴浩接受不了‘女’朋友变成男朋友的事实，决定分手，陈晚难以接受，这才失手杀了吴浩。”
江舟晚思忖片刻，没有追问这名带资进组的“演员”是谁，只是平静道：“导演，这样一改，陈晚这个角色的行为逻辑就变得很奇怪了。原剧本里陈晚杀吴浩，是因为吴浩的行为和陈父一样令陈晚恶心，陈晚讨厌的不仅是陈父，还有陈父所代表的那一类‘男人’，高高在上、把自己的臆想强行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男人’，而陈晚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男人’，吴浩戳破了他男装女的事实说他是怪物，等于将他心里的城墙推倒，他不愿相信自己居然是男人，进而愤怒、迁怒戳破事实的吴浩……无数原因的叠加，陈晚这才出手杀了吴浩。”
“但是，”江舟晚微微一顿，“剧情调整之后，从陈晚接受吴浩的告白开始，这个角色的人物形象就立不住了，一个厌恶‘男人’的人，怎么会接受‘男人’的告白？又怎么会因为‘男人’不爱自己了而选择杀人？”
“原剧本里，陈晚杀人是在立角色。”
“剧情调整后，陈晚再杀人，那就是在杀掉陈晚这个角色。”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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