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华》林蕴之

20、新孩子王

　　“昨天听那大哥说起这儿前两个月地震，损坏了部分教学楼。现在都已经修缮好了，最近在给六年级要升学的孩子们补课。” 杨顺宇一边走一边说，他回头看看跟在后面的谭欣，见她面色发白，头上冒着虚汗，停下来问：
　　“谭欣，你还好吗？”
　　谭欣没说话，只是粗喘着气点点头。
　　“先停一停休息一下吧。” 杨顺宇说，“这边海拔比民居那儿还高，哪怕是走路也会比平原吃力许多。”
　　谭欣只感觉头隐隐作痛，哪怕是大口大口喘气也不够氧气似的，特别难受。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杨顺宇说：“你昨天还走两步就喘，今天怎么就活蹦乱跳了？”
　　“我昨晚上睡前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啊！” 杨顺宇不假思索地回答。
　　谭欣翻白眼，懒得搭理他。
　　“哎，昨天这不是负重前行嘛，再加上第一天走山路不适应，睡了一晚就好啦。”
　　谭欣狐疑地说：“你没有高原反应？”
　　“没有啊。”
　　谭欣感叹老天不公，想起刚才他说的小学，问道：“对了，我们现在就是去那个小学是吧？”
　　杨顺宇被问起这个，脸上立马绽放了一个笑容，眉飞色舞地说：“是啊，昨天那老大哥说起这事儿，我一想，哎呀这可是千载难逢、回报社会、无私奉献的好机会啊。”
　　“说重点。” 谭欣头痛得更厉害了，虚弱地说。
　　“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去给小孩子们做义工教教课喽！”
　　谭欣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杨顺宇，“你？教课？你能教什么？”
　　杨顺宇被她鄙视了也不恼，“他们一个学校就两个老师，其中一个还休产假了，剩下一个老师哪里忙得过来啊。我可以叫他们美术和音乐啊，画画，手工，唱歌，那对我可是小菜一碟咯！”
　　谭欣掏出水瓶喝了一口，“这是升学班的补课，要你那些有什么用？”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天天学语数外那多枯燥啊！”
　　谭欣已经无力吐槽，“所以你把我拉过来，让我来教书育人，然后你负责说唱逗笑是吧！”
　　“你别这么冷血嘛我的谭老师~~” 他拖长了尾音带了点娇嗔的意味，“献爱心嘛~~”
　　“我不喜欢小孩子。” 谭欣脸上木木的，不为所动。
　　“为什么啊？” 杨顺宇一脸不可置信。
　　“太乱、太脏、太吵。” 谭欣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小时候不也这样过来的嘛！” 杨顺宇反驳。
　　“我没有。” 谭欣肯定地说。
　　“你——” 杨顺宇哂笑，转过头正要质疑，想到她说起小时候的成长经历，加上见过一面的冷教授，他才意识到谭欣很可能说的是真的。
　　他后半句顿时被噎了回去，说：“哎，没童年的倒霉孩子呦！”

　　当谭欣站上讲台，看到眼前这一群小孩儿时，她的头开始深深地痛起来。很显然，本地的张老师讲课是方言混杂着带方言味儿的普通话，这些孩子们的家长平时也说方言，以至于这些孩子们在听到谭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加英语时，一脸迷茫。
　　谭欣从来没有教过这么小的孩子，更加没有教过听不懂她讲话的孩子，她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本来就严肃的脸更加得肃穆。孩子们像是被吓到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举手吭声。
　　就这么捱过了一堂课，下课时谭欣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夹起书本以比往常快一倍地速度逃离现场，啊不，是快步走出教室。
　　走到楼下，看见杨顺宇正和张老师谈笑风生，张老师看见谭欣，一脸崇拜地用带着方言味儿的普通话说：“谭老师讲得太好了！不愧是大城市里来的读书人，有文化，有水平！”
　　谭欣被他这直白的夸赞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学生们迷惘而噤若寒蝉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张老师说完张罗着分发午饭去了，留下杨顺宇似笑非笑地看着谭欣。
　　谭欣被杨顺宇盯得毛毛的，说：“别看了，想说什么就说。”
　　杨顺宇哈哈哈大笑起来，惊得后面树上的鸟都扑棱棱地飞起来，“谭老师啊，我的宝藏谭老师！谭老师现在是不是对我有了极大改观，觉得我这个学生既聪明领悟力又高，是难得的好苗子啊？”
　　谭欣没好气地说：“你把自己和六年级的小孩儿比，不嫌掉价啊？”
　　杨顺宇忽然拉长嗓音说：“子曰‘有教无类’嘛。”
　　“别乱用成语，放在这儿合适吗？”
　　杨顺宇看她脸色不虞，笑得越发开心，说：“那我把谭老师第一次见我时用的成语奉还给你，我保证，一定对你有很大启发哦！”
　　谭欣挑挑眉。
　　“因材施教啦。” 杨顺宇说完手插进裤兜，雄赳赳气昂昂地朝张老师离去的方向走了。

　　谭欣憋着一口气草草吃完了午饭，就拿起教材仔细研究起来，看接下来的课应该怎么教效果最好，她就不信她一个语言学的博士教不好一帮六年级的小孩儿。
　　她坐在一个空教室里正在做着备课笔记，隐约听见那边教室里传来歌声。她嘴角微翘，摇摇头，这个杨顺宇果然等不及地要过一把老师瘾了。可是当她听到的不仅仅是杨顺宇一个人的歌声，而是全班整齐划一的合唱，以及间隙中的欢声笑语时，她还是有些好奇起来。了。
　　谭欣看他们在自己课上什么发言啊反应都没有，她本以为这些山里面的孩子们都有些木讷，不像城里的孩子那么古灵精怪，可是杨顺宇一来怎么气氛完全变了？
　　她不由得放下笔，轻手轻脚走到那教室后门口，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
　　教室里的桌椅都被推到了边上，中间空出一块地来，杨顺宇居然和那帮孩子们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她仔细看那些孩子们的衣服也都灰扑扑的，估计平时在山里面野惯了，并不在意。可是杨顺宇竟然也毫不在意自己干净的衣服蹭脏，谭欣好洁，看到这一幕不赞同地轻蹙眉头。
　　然而下一秒当杨顺宇开口唱歌时，她就忘记了衣服脏不脏的问题。时隔一年再一次亲耳听到了杨顺宇唱歌，截然不同的场景下是他未变分毫的磁性嗓音。她不得不承认，杨顺宇的乐感非常好，无论是唱情歌，还是儿童歌曲，都能在曲调中注入情感，让听的人产生共鸣。
　　孩子们在杨顺宇的带动下热情高涨，无论学生理解得多慢都不会不耐烦，他耐心而认真地一遍遍解释，配上丰富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引得学生们一阵阵大笑。她就这么站在后门口，静静看着这个孩子王和这群孩子们玩得风生水起，毫不违和。
　　不知过了多久，杨顺宇发现了在后门口“偷窥”的她，朝她挤了挤眼，示意她看手机。
　　谭欣拿起手机，看到杨顺宇发了一张照片给她，照片里是她刚才倚着门听歌时走神的样子，杨顺宇还配了条评论——
　　“慈祥的姨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