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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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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是啊,藤真,三井,你们可以不赞同卡帕的所作所为,但你们不能否认卡帕生前的努力以及对后世的影响。老实说,我看他那些照片时,真的是很震撼。怎么说呢?个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牧说。
“严重同意。我觉得卡帕的照片有着很鲜明的个人风格,用一句话评介就是:动感,生命奔腾的瞬间。就算他的一生真的只是为了那些生存和死亡交换的瞬间而存在,也已经很不起了。这样的人,老实说,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宫城说。
到了这个时候,樱木终于确定,在这里坐着的九个人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对那个传奇人物卡帕一无所知,于是越发地郁闷了。
“樱木,卡帕不仅是摄影史上最伟大的冒险家,他还具有和他的摄影作品一样奇特的交友天赋。他生前曾被许多大作家以及好莱坞巨星引为知己,而且,他还是个超级情圣,吸引过当时最诱人的一些时代偶像,比如《卡萨布兰卡》里的英格丽·鲍曼。”
“更要命的是,他还长得很英俊,因为四十一岁就死了,后世之人永远也看不到他垂垂老矣的可悲形象。你看,再英俊不过格利高里·派克或马龙·白兰度吧?年轻时可以迷死人,老了也一样惨不忍睹。对了,好像《卡帕传》已经出版了,不知道有没有日文版,樱木,你真该去买一本来看看,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宫城笑着说。
“小宫,别五十步笑一百步了,你还不是一样拿彩子没辙……你恐怕也要去买一本吧?还有小三、中年人、大眼哥、野猴子、候补的、四眼、摩梭头……我觉得,这里坐着的每个人都应该去买一本呢。”樱木说。
“樱木!”对于樱木的经常性无责任跑题,三井简直是忍无可忍了。
他想,老天……樱木难道没有神经吗?竟然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正在讨论的话题对他来说有着不可言喻的重要性?
“南,我记得上个月末,你曾和其他几个同行,以及一些西班牙记者强行登上停靠在直布罗陀港口的一艘油轮,抗议当地政府不采取严格措施消除老式油轮的漏油隐患,结果遭到了直布罗陀警方的逮捕和拘留。那时我还以为,你会因此要在那里坐牢呢。我想,比起在直布罗陀坐牢,你会更愿意去伊拉克采访吧?”神笑看着南烈。
“没错。我觉得伊拉克比直布罗陀可是安全多了。”南烈笑了笑。
“我也觉得,危险是无处不在的。倒楣的时候,走在街上说不定都会被突然空降的不明飞行物砸死。”樱木连连点头以示赞同,直至三井向他施展了以眼杀人功,才连忙禁了声。
“环保很重要,和平也很重要,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希望你们都能平平安安地活着。来,为这个干一杯吧。”宫城笑着说。
“好啊,为两位环保与和平先锋干杯。”清田也说。
“你们放心,我们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神看向南烈,“南,你说呢?”
“当然。我想就是卡帕,也没想去踩地雷,只是误踩中了而已。”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最后举起杯的是藤真。而三井甚至干脆忘了去拿酒杯,就坐在那儿发呆。
这杯酒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沉重了。
中午在银座大道上遇到南烈那个短暂过程中的种种细节,这时开始在藤真的脑中一格一格地回放着。
他想,不会吧,难道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南烈其实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否则,怎么会只过了一个下午,就沧海桑田,全都变了呢?
他默默看着对面没心没肺地笑着的南烈,不甘心地想,他和这个人的重逢就这样结束了吗?
他是聪明的,因此完全能感觉得到,南烈今晚每说的一句话,都是在故意扼杀他的希望。
不过,他也知道,某种程度上,南烈和他一样,都是那种喜欢把什么都放在心上的人,所以,他其实也从未期待过,能在今晚收获南烈明显的暗示或热烈的告白,但也不至于是这样吧?
他没想到,他这一生,竟然会遇到这样一个人。遇到也就罢了,他更没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在意这样一个人。莫非,感情这种事,真的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但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变得这么的没有理智和判断力。
这样想着,他的心不由微微颤抖了一下。
不过,他还是微笑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想,不,或许一切才正要开始呢,一定只是告一段落而已。这世上什么事都很难说,但对于这一点,他还是确信的。
这之后,于觥筹交错之间,南烈的情绪反而越来越低落,他几乎都不敢正眼看坐在对面的藤真了。
藤真偶尔会有意无意地看他一眼。
每当和藤真清亮的目光相对那一瞬间,南烈就会觉得,这时的自己简直是在火山口上煎熬。
他相信藤真对他是有感觉的,这种直觉是他所有的感觉中最值得自信的一部分。
他不由想,他这一生,真的就要这样错过这个人吗?还是说,他这一生,真的没有资格得到自己所爱的人呢?
他为什么不像神说的那样,什么都不想,就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的心脏第一次为某个特定的人疯狂跳动的那种奇妙体验,给自己、也给藤真一个机会呢?
但走到今天,他真的没有勇气做这样的尝试。他不知道在前路上等待着他的,将会是怎样的人生。他不能把自己那种不可预测的,甚至是带着毁灭色彩的人生强加给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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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们从酒吧里出来,在大门外,牧说:“今晚就到这里了。南烈,下次再来东京时,记得和我们联络。还有,虽然是做着很有意义的事,我还是希望,你和神都能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南烈亲热地拥着神的肩膀,笑着说:“我知道我在你们的记忆里形象不佳,不过,我一定会洗心革面、脱胎换骨的。所以,你们放心吧,到了伊拉克,我就是不要命,也要保护好神。”他颇有深意地瞥了三井一眼。
三井这时难掩妒意地盯着他拥着神的双肩的手,心想,如果他的眼神可以杀人,现在大概已经把这个叫南烈的男人杀了好几遍了。
南烈放开了神:“好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牧、藤真、花形、三井、宫城、樱木、清田,对于你们今晚的盛情款待,我真的是非常感谢。”
神听他这么说,当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心里不自禁地有些难过。
藤真也有些明白了,心想,不会吧,他真的不打算和自己再有什么瓜葛了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呢?
“摩梭头,听你的口气,好像是不打算再联络我们了。为什么?”直觉异常敏锐的樱木也听出来了。众人听了他的话,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南烈,等待着他的回应。
南烈依然面不改色地笑着:“樱木,你太多心了,我可没这种意思。你不知道……”他顿了一下,“我有多喜欢和你们在一起喝酒。好了,再见吧。神,我们也该回去了。”他不想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了,毕竟,要放弃就得当机立断,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老实说,本来连今晚这样的聚会他都不该来的。
牧目送着南烈和神渐行渐远:“老实说,南烈是我最难了解的那类人。”
“你了解他干什么?”花形笑了笑。
“好奇啊。”牧淡淡地说。
“好奇什么?”花形这时突然显露出了检察官那种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职业习惯。
“你说呢?”牧反问他。
“你们两个就别再打哑谜了。”清田在一边说。
三井看着南烈和神说说笑笑地走远,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羡慕。他想,什么时候,他也会有机会这样亲近地走在神的身边?
他突然记起来,南烈曾说明天就要回大阪了。这是不是表示,他又有机会找借口去见神呢?
他想,他应该还是有借口的,比如向神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接那个电话;又比如,对神说那些今晚被樱木那个活宝害得没有机会说出口的,不希望他去伊拉克涉险的话。
不管神会不会因此认为他是个纠缠不清的人,他还是想再为自己的将来努力一次。
藤真静静地看着南烈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于他这一生来说,南烈究竟是一颗恒星,还是一颗彗星,亦或是一颗流星?
他当然希望最好是一颗恒星,可以从此一直辉映他的天地。
但他这时真的有些怀疑:南烈于他而言,会不会只是一颗慧星,只是在黑暗孤寂的宇宙空间中经过漫长的踯躅之后,偶尔在他的天穹划过一下,给他以片刻的辉煌和灿烂?
甚至于仅仅只是一颗流星,突兀掠过之后,就此坠跌于无边的黑暗凄清之中……
如果真是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样的人,在他26岁的人生里多着去了。
他一直都在找一个可以令自己心意难平的人,找一个仿佛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心潮起伏的人。
这样的人,也一直都是这么这么的难找……甚至于走到今天,他几乎都不抱期望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南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南烈……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