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洋葱》等等月亮

4、04

　　直到天色发亮，游小桉才沉睡过去，等她再睁开眼已临近中午。

　　打开手机，她看到妈妈给她发来一个文档，还有两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文雅，戴着眼镜，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如果硬要问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游小桉也答不出来，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类型。

　　李艾钞已经单方面地替她答应了和这个男人相亲，时间是礼拜天下午，也就是明天。

　　“好无聊，我才不要去呢。”她咕哝一句，爬下床。

　　洗漱好，她再拿起手机的时候，有一条项大王的消息：“晚上见。”

　　游小桉一愣，我跟你很熟噢？！到了白天，深夜软弱的滤镜褪去，项虔的强烈气场消失，她彻底清醒过来，那种旖旎的思绪已经荡然无存。

　　这个人到底懂不懂？昨晚我没回应他的“明天见”就是在拒绝。

　　这个世界上，莫名其妙的人总是那么多！

　　游小桉拉伸完四肢和身体，再环顾这空空荡荡的房间，一个人住虽清静，夜晚确实有点寂寞。

　　还好第一天晚上有项虔。

　　珠珠，你是不是傻了，什么叫做还好有项虔？他和你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好吧。

　　游小桉的思绪涌动着，可是，激起她千头万绪的那个人男人已经不知所踪。

　　“还是不要见了。”游小桉给他回了消息。

　　回完消息，她又有点后悔，要是他不来，那独居的生活就真的要开始啦。

　　这样拒绝过后又想要到底算什么？

　　爸妈离婚，没有男朋友，没有人爱的孤伶伶的一个人。

　　唉，丧！

　　她的思绪还是停不下来，离开可以依靠父母的那个空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脆弱了很多，就算再回家父母也不会再管自己的那种恐惧终于切切实实地传达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我的双腿我做主。”

　　真傻！真土！游小桉盯着项虔发来的消息，同时想起自己的小名，连带着想起自己一家人的名字，这一切都好土、好土！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那么土？

　　所以，项虔那么说的意思是今晚铁定还要来这儿吗？

　　有点无奈，可是又忍不住有点期待。

　　谈了好几次匆匆忙忙的恋爱，交往过的那些人从来都没有给过游小桉这种很清晰的期待感。

　　以前，每一次恋爱，她都是抱着既然对方喜欢自己，那就一起玩，反正也没什么损失的心态去开始一段关系，可是到头来，每一次分手，她都会在对方走出去之后才觉得难过。

　　原来，被人爱着仍然还是会觉得寂寞。

　　寂寞那种东西，在游小桉过往的所有恋爱中从来都没有消除过。

　　她已经不想再心怀期待。也许吧，令她难过的不是那些离她而去的人，而是那些无法长久的关系，以及善变的人心。

　　一开始明明信誓旦旦、要死要活，可没多久，他们就一个个失去耐性，装作对最初的誓言失忆。

　　以后，如果有男人再表白，她打算告诉对方，最近，自己都不想再恋爱了。

　　八月好热啊！项虔是不是喜欢我？！

　　一向淡然的她忽然有点烦躁，为什么他偏偏要戴金项链呢？那在她看来是减分项。

　　游小桉没有继续回他消息，吃了半个苹果，喝了半杯牛奶之后，她想起来今天是周末，于是联系了中学同学兼死党乔益佳。

　　“我正好想找你诶！”那一头，乔益佳软软地说，她的声音总是软软的。

　　“这种话说的次数多了，就好假。”游小桉撕破了她的遮羞布。

　　“哎呀，这次是真的啦，小桉，我们见吧，周末不出门，太浪费人生。”

　　周末不出门就是浪费人生吗？

　　可是，自从七月中旬放了暑假以后，游小桉觉得每一天都和周末差不多。

　　所以，用乔益佳的话说，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都在浪费人生吗？

　　有什么关系呢，浪费就浪费吧。
　　……

　　一家门面漆天蓝色的咖啡店，在鹭岛，这样清新的、带着文艺气息的咖啡店比比皆是。

　　在午后的阳光下，咖啡店门前的绿植闪闪发亮、晃人眼睛。

　　“啊，小桉！”站在店门口等候的乔益佳见到白裙子游小桉拐过街角，她激动地跳起来，冲她招手。

　　比起对方招手的幅度，游小桉的招手显得好敷衍。

　　走近，她收伞的时候被好朋友一把抱住。

　　游小桉僵住，不论多少次，她都不习惯拥抱礼，她实在不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接触，但乔益佳根本不接受她的拒绝。

　　“好热啦，快放开我。”三秒钟过后，她抗议。

　　“不行，我要用我的拥抱治愈你的悲伤！”

　　“你声音贴着我耳朵，很痒的。”

　　“抱歉哦，这段时间都没在你身边。”

　　游小桉不再客气，她推开乔益佳，“你到底在自顾自说什么？”

　　她们都穿着裙子，乔益佳的裙子是嫩黄色，比起纤细的游小桉，她显得丰腴一些，但也远没有到胖的程度。

　　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乔益佳想在好朋友的脸上寻找颓丧，结果失败了。

　　好像一个多月以前的分手、以及她父母半个月之前的离婚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那该要有多坚强才可以？乔益佳觉得自己一定、一定做不到，遇到伤心的事情就要哭、开心的事情就该笑，那才是她的风格，她觉得游小桉实在过于克制了。

　　“就是——我最近才听说你分手了，还有你爸妈又离婚。”乔益佳看上去满脸愧疚，好像在责怪自己这个好朋友当得不称职。“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居然一个人独自面对！”

　　她还有点觉得朋友好像不需要自己，所以在那不知情的愧疚中，还掺杂着不被游小桉需要的失落。

　　“谁告诉你的？”游小桉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在她看来那一切都不值得说，浪费感情的事，她一件都不想做。

　　“那个不是关键，重要的是，你不需要倾诉吗？之前每次见面，我都没有察觉，而你居然承受着那么多沉痛的事情！我真是榆木本木。”

　　“你知道的，不愉快的事情，我不喜欢分享。”游小桉接过服务员的菜单，低下头打开。

　　“其实，我有一点受伤，这么重要的事情却是别人告诉我的。”乔益佳终于没能忍住心中的失落。

　　“游小椤吗？”
　　乔益佳不语。

　　果然是堂妹那个八卦精。游小桉选好之后将菜单递给乔益佳，“都已经过去好久了，我和颜冬琦才交往了两三个月，他让我看清了付灵鹤，也挺好。”

　　“哎，你这脑回路！如果是我，我会先赏渣男巴掌大餐，再送贱女手撕鸡。”

　　“你好血腥！”游小桉淡淡一笑，那么暴力的场面被乔益佳用软软的声调说出来，好像变了味，根本感觉不到虐渣的爽快。

　　“对敌人哦，就是要像严冬一般冷酷无情啦！”

　　“那不是我的风格。”

　　“小桉，你太好说话了。”

　　“大约是颜冬琦说的那样，我不在乎他。”

　　游小桉虽然没有闹，可是比起大闹，直接将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删除反而更冷酷。

　　乔益佳一时凝噎。“那付灵鹤呢？亏我们以前每次出去玩都叫她，真是一只不安分的小婊扎。”

　　不论多久，游小桉对骂人的粗话总是无法免疫，她皱了皱眉，“我已经在我的世界判她死刑。”

　　“不愧是你。”乔益佳有时候有点害怕游小桉，因为她常常不按套路来，可是手法却令人不禁钦佩。

　　“这个给你！”游小桉从大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

　　“哇——”乔益佳打开一看，是个精致的手拿包，式样有一种内敛的奢华。

　　“月初的时候，在巴黎买的。”

　　“谢谢你小桉。”
　　“你喜欢就好。”

　　她们点了饮品和甜点。服务员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游小桉身上，她有一种气质，虽然安静、话不多，却永远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请稍等，这就为二位准备。”说完，她带着菜单离去。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这时候，乔益佳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对了，你知道你刚刚租到的是谁的房子吗？”

　　“这个重要吗？”

　　乔益佳想起表哥的痴心，一时间欲言又止，这些年，她一直给项虔做情报员，却一直没有说破，假装不知他总是问起游小桉的缘由、居心。

　　这其中有私心，她对项虔的感情有点复杂，明明知道不可以，却又无法停止，更不能流露，倾诉就更不用说了。

　　“也不是很重要，你一点都不好奇吗？”都说到这份上了，游小桉的不配合令乔益佳觉到气馁。

　　“我不是好奇心很重的那种人，你要说就干脆点啦！”

　　“你租到的是我姑妈家的房子！”乔益佳听姑妈说起游小桉眉飞色舞的模样，一时黯然，本来她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巧合的事情，现在看到游小桉无所谓的样子，再想想表哥多年来对她一片痴心，难道真的值得吗？

　　“乔阿姨——对喔，你们都姓乔。乔阿姨人超好的。”想起热情的房东，游小桉露出笑。

　　能不好吗？她可是想要你做她儿媳妇呀！乔芮丹是一个直白的人，既然选择透露，她对自己的侄女根本毫无保留。

　　乔益佳失神。照目前的情况，表哥再见到游小桉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我姑姑人本来就很好的。”她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同时也狠狠地提醒自己不能再继续陷在没有可能的事情当中，这一次就推他们一把，只有让表哥获得幸福，自己才能放过自己。

　　“是喔，说起来乔阿姨真的很贴心。”

　　这一次搬家，乔芮丹给游小桉的感觉是，她对她比她父母对她都要上心，忙前忙后，为她准备种种，怕她缺这缺那，还担心她一个人住晚上会害怕。

　　游小桉看着好朋友，冷不防地，项虔的笑容浮上她的心头。

　　“对了，回头我给你介绍我表哥。”乔益佳心里一阵苦涩，她不确定游小桉还记不记得项虔。

　　“你有几个表哥？”游小桉对这种事情向来是漫不经心的。况且，明天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相亲，她还不确定能不能推得掉。到现在，她还没给她妈妈回消息。

　　“只有一个，不然你想要几个？”

　　见朋友误会，游小桉也不介意，只是淡淡地问：“是项虔吗？”

　　乔益佳惊得张大嘴巴，原来——
　　“昨天晚上我们见过了。”至于吗？吓成那样。心里疑惑，可是游小桉面上却很平静。

　　“你不是昨天晚上才搬进去吗？”

　　“对啊，蛮巧，你表哥好像不知道那房子被你姑妈租掉了，结果闹了个——额，有点像乌龙。”

　　说着，游小桉连带想起项虔的消息，忽然，她没有那么排斥晚上的见面了，至少，比去相亲简单。等等——这两件事，有可比性吗？

　　乔益佳观察游小桉的神态和分析她的语气，果然，就像表哥所说的那样，她早已经把他忘掉了。

　　她不禁替表哥不值，暗恋，是一种超级苦果。这时候，她最能够明白表哥的感受。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以这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再见了。

　　绝不可能是姑妈，因为昨晚她才说要给表哥一个惊喜，回头会安排他们见面。

　　所以，大约是表哥的痴心终有回响吧。

　　“看来，你们有缘！”乔益佳说完低下头。如果，她想，如果自己喜欢的人和自己的好朋友能够活得幸福，那也是一件会让她感到幸福的事情。

　　“唉，世界好小喔。”游小桉有点倦，现在她一点都不想谈论男女之事。“说说你自己啦。”

　　“我？”乔益佳的笑容很勉强，“好像每一天都是样的。”

　　“那说说你表哥吧。”游小桉作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表哥？——”其实，乔益佳有点舍不得分享那些独家记忆，毕竟，按照姑姑的期待，还有自己的期待，以及表哥本人的期待，以后他们越走越近的可能性非常大，不是吗？

　　“对啊，我觉得他好土，戴着金项链，虽然帅气，可是好土喔，就好像我爸妈还有我哥，他们都有一种财主的感觉——”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吗？！”乔益佳很少会打断别人的话，可是她不允许、就算那个人是自己十几年的好朋友，她也不允许她说自己表哥不好，“你不觉得我表哥很优秀、很可靠吗？”

　　“我和他不熟诶，昨晚才第一次见。”游小桉不懂乔益佳为什么忽然变得激动。“好啦、好啦，对不起，我不该说你的宝贝表哥土，快点跟我说说他。”

　　“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不了解的人都以为他又凶又混、脾气很差，其实他是一个黑切白，先不说心善良，做事也很厉害。在他小时候，我姑丈出了意外，他们从榕城返回鹭岛，我姑姑年轻的时候很拼，差不多是白手起家，后来——”

　　“啊，我知道，他打造了鹭鹭美食街。”

　　“哎，你知道？”

　　“对啊，昨晚你表哥自己说的。”连带地，游小桉想起他说那句话时的自信模样。

　　“没错啦，我表哥看起来是有点江湖气，但他最好的一点并不是他的赚钱能力，而是，他是一个深情、痴情的男人，这种人很稀少不是吗？”

　　“好像有一个蛮心酸的故事噢！”说不上是调侃，游小桉只是觉得深情啦、痴情啦，在不顺的感情中更常发生，她不想追问关于他的痴情故事。

　　乔益佳很想大声说“你就是那个蛮心酸的故事的女主角”，但是她不能，她也没这种魄力，况且，她也不想剥夺表哥将他那颗洋葱一般的心亲自剥开之后，熏得好朋友落泪的权利。

　　“总之，也许有一天你会知道。”

　　“别说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啦。”游小桉的手指轻轻地叩了叩桌面，“我们不要再说男女之事了。”

　　“嗯，好吧。那就——你什么时候开学？”

　　“下周五。”

　　“学校里，估计有很多男生在暗恋你！”

　　“说不准喔，我的烂桃花真的超多。诶，打住，说别的。”

　　两个女孩相视而笑，这时候，饮品和点心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