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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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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点心、喝过饮料,看了一场电影,然后她们各自回家。
暮色四起。游小桉走进小区的花园,她的电话又响起来。
是她妈妈,从中午到现在,李艾钞打来了十几个电话;她爸爸早前甚至发消息威胁,要是再不接电话,就报警。
雷声大雨点小。游小桉站在一个水池旁,接了电话。
“明天的相亲,你必须去!”
果然,就是这么小的事情,值得打十几次电话、发几十条微信吗?
游小桉觉得妈妈的声音很尖锐,接通之后她一句话都没说,打算等到母亲说完再知会她自己的决定。
“小桉,那孩子是大财阀的儿子,打着灯笼也难找的,要是成了,你就别再做学校那破工作了,只管当一个享受生活的阔太就——”
“妈,要不你去吧,你现在不是单身吗?”
“我被你气死掉了,气死掉了!你自己跟你爸讲!”
游大钱的声音传来,“珠珠啊,我和你妈妈指不定哪天就死掉了,你不嫁一个有钱人,我和你妈妈会死不瞑目。所以,爸爸求求你,为了让我和你妈妈能死得瞑目、死得其所、死的有价值、死得重于泰山——”
“别演了,我不去!”游小桉不想她再听父亲胡说八道,直接挂断。
父母轮番再打过来,她没再接。
将手机关机之后,游小桉在草坪旁的一个木椅上坐下。
吸足了阳光的木椅烫呼呼的,热度立即穿透她的白裙。
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孩从她眼前经过,娇软的小孩忽然侧过头,只一瞬间,她心头的烦躁就被婴孩纯净的模样抚平。
直到年轻的妈妈抱着小孩走远,游小桉才收回目光。一抬头,暗蓝天空中挂着的那弯上弦月闯入了她的眼帘,银白的月照亮了她的双眸。
她并不排斥相亲,只是,她讨厌被父母左右,明明他们过得一塌糊涂,却自以为是地打着为她好的旗号来摆布和干涉她的自由。
从渐渐昏黑的天空收回目光的时候,游小桉忽然想起项虔,昨晚短暂的相处,还有今天好朋友的描述,他的形象渐渐地清晰起来:西楚霸王后人,高个,帅气,带着野性,身材很匀称,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凶,笑起来却暖;年纪轻轻,拥有一条美食街,嗯,事业有成;善良,深情、痴情,这一切暂时看不出来。
所以,现在他在家了吗?游小桉就坐在楼脚,她仰头往楼上看去,早晨,他说过晚上见,是真的吗?不确定是不是期待,她久久没有收回仰望的目光。
“小桉!”
一道清爽的声音。一转身,游小桉见到穿着印花衬衫的项虔站在两三米开外的地方。
橘红色的花衬衫很适合他。她想。
“过来坐。”她招招手,好像,昨晚第一次见也是这样,自己坐着,他站着。
项虔坐下来的时候,游小桉往另一头挪了挪,习惯性地和人拉开距离。
“水边有蚊子。”项虔说。
“你看。”游小桉指向西垂的月牙。月亮堕落的速度太快了。
“在这看月亮?”
游小桉不语,她在遮掩,为什么心里想着他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幸好,夜色已经弥起,人心也隔着肚皮,不然被抓个正着实在有够窘。
“我们只会在夜晚见面吗?”
“我又不是灰姑娘,没有用魔法。”
“诶,你这人——”游小桉心头的低落被项虔的话稍稍击退,“你要是怕蚊子咬的话就先回去。”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希望他能待在身边。
莫名其妙地,她忽然有点想亲耳听他说说他心中的痴情。尽管,明明,根本没有可能,也无从问起。
——深情,以及痴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想和你在这看星星。”
“城市里没有星星。”游小桉说着,侧身看向他。
项虔并没有动,他望向夜空,好像正在专心地寻找星星。
这时候,上弦月已经垂落不见,夜空被灯光照得一片昏红。
“你的眼睛里有。”
这样对才第二见面的女人就说这种话,真的是一个深情的人吗?游小桉表示怀疑,不过,现在,他深不深情都已经不重要。
“我眼睛里的,我自己看不见。”
忽然,项虔从夜空中收回目光,也侧身,望向游小桉,他说,“我眼睛里也有。”
游小桉没有躲避,她微微仰着头,直视项虔。
果然,在路灯的照射下,他的双眼中确实闪耀着光芒。
“看到了。”她说。
以前,和别的男人交往的时候,她只做这些事情:逛街,吃饭,看展,喝咖啡,看电影。既单调又乏味,因为除这些事情之外,别的她都不愿做。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男人这样静静地坐在花园里看月亮、看星星。
现在,和一个才第二次见面,连熟悉都说不上的男人在一起,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前所未有地产生一阵心悸,眼睛里有星星这种说法带有一种蛊惑性,非常迅速地激起她心中的柔情。
好奇怪,好羞耻,居然对一个不熟悉的男人产生柔情。
游小桉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以前的恋情总是那么短暂了,也许,那根本就不算恋爱,只是因为自己想要身边有人,所以才答应和嘴上说喜欢自己的那些男人交往。
“我们回家吧。”
听到项虔这么说,游小桉一阵恍然,她还没有从看星星的浪漫中缓过来,如今又被这种过于亲密的邀约击中。
她已经说不出话,如果项虔没有出现,她大约会一个人呆呆地独自在这里坐很久,毕竟,回去和在楼下区别也不是很大。
“走吗?”项虔已经站起来。
游小桉不语,默默地站起来,然后轻轻地将散开的秀发挽到耳后,那习惯性的小动作很柔美。看得项虔一阵心悸。
两个人缓缓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
“今天,我见乔益佳了。”等电梯的时候,游小桉打破了沉默。
“我表妹也叫乔益佳。”项虔故作镇定。
“就是她,没想到你是我好朋友的表哥喔,世界真小。”
“鹭岛本来就不大。”
“你表妹好像倾慕你。”这是游小桉的直觉。
“说什么呢?注意用词。”项虔下意识躲着游小桉的目光。这些年,关于游小桉的绝大部分重要信息,他都是通过乔益佳获取的。
“也许我表达得不是很准确,欣赏,大概是欣赏。反正,她在我面前把你夸了一通。”
“还不是因为我优秀。”
电梯到了,项虔用手挡着电梯滑门,侧身让游小桉先进去。
“你真自信。”
“事实如此。”
我自信吗?电梯门闭合之后,项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如果我自信,为什么这八年多以来都没有勇气再靠近她?
他不是那种不敢挑战的人,可唯独面对游小桉,他会怯懦、会没有信心。
以前,他还以为不再靠近游小桉是因为高傲的自尊受损,很多年之后,他才明白,他也害怕再次失败。
就算已经成为独当一面的人物,到了游小桉面前,他还是那个被她拒绝的十八岁的男孩,就好像,他一直停留在了被她拒绝的那一天。
密闭的电梯里,项虔思绪纷纷,不管过了多久,被拒绝的苦涩依然清晰如昨,那一天所发生的一切依旧历历在目。
被拒绝的不甘和失落经久不散,本来他以为她转过头就会将游小桉忘掉,没想到那喜欢就像在他心里发了芽的种子,他越不想面对年少时的失败,那喜欢就长得越茁壮,那种喜欢已经蔓延至他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相较之下,游小桉已经把杂绪隔离在电梯之外,不语的时候,她看起来更美一些。
尽管拒绝了明天的相亲,可依以往的经验看,游小桉知道父母不会那样善罢甘休。
她暗自庆幸没有将自己住的地址告诉家人,反正他们也没问不是吗?
“你有心事?”回到家,项虔终于没忍住,在小花园里他就想问了。
“喔,也不算吧,就是婚姻问题。”
游小桉满不在乎,见项虔惊得目瞪口呆,“相亲啦,不过我拒绝了。”她又补充了一句。
“你真的很有必要注意一下你的用词。”前一刻项虔还在为自己近水楼台开心,后一刻,她居然说有婚姻问题,就算人再强壮,他心脏承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不要那么严格。”
项虔真正在乎的不是这个。
“你不觉得恋爱很没意思吗?”游小桉接着说。
我没有恋爱过,谢谢。我不想和你之外的女人恋爱。项虔看着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的女人,一时开不了口。
“我决定,今年之内都不要再恋爱了。”想起以前糟糕的恋爱体验,其实,恋不恋爱又有什么分别?“我好神经,跟你说这些。”
“真浪费。”项虔不确定她有几分认真,那是不是意味着,年内向她表白会悲剧?
“为什么会浪费?”游小桉很好奇,项虔到底要那样站着到什么时候,他那么高的个儿杵在一旁,很有压力。
“物尽其用,人也一样。毕竟红颜易老不是吗?”
“反正都不长久!”
“白头偕老的人很多。”
游小桉讶异,看起来粗犷的他,好像也有细腻的一面。
“你到底要不要坐?我想躺下去。”要是在熟人面前,她早就躺倒了,毕竟,她是那种能躺下就绝不坐着的类型。
项虔默默地坐下来。
“你去相过亲吗?”
“没有,我不相亲。”
“嗯,我也不相亲,所以我拒绝了。”……
第二天一大早,游小桉隐隐地听到屋外传来父母的声音,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可是,她父母所特有的大嗓门持续不断,偶尔夹着项虔的声音。
不是梦!她一下子惊醒,侧耳一听,果然,她爸妈确实在屋外。
她抓了抓睡乱的头发,穿上衣服,打开房门一看,项虔正在招待她的活宝父母,那场面看上去又和谐又温馨,他们三个人都笑呵呵的,好像在聊着什么开心的话题。
太失真,太梦幻。
游小桉站在门前,睁眼、闭眼,重复几次,真的不是梦。
“珠珠,你快过来啊,项虔已经准备好早餐,你看你,一个女孩子起那么晚怎么行?”李艾钞一边走过来一边说,她将呆若木鸡的女儿往餐厅拉。
游小桉在中途甩开母亲的手,默默地向洗手间走去。
她再次出现在客厅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他们还在谈笑风生。
“哎哟哟,项虔啊,珠珠有你这样的室友我们就放心了。”
“要我看,你们完全可以更进一步。”游大钱其实更想直接说你干脆点,快把我女儿娶走。
“是呀是呀,我们珠珠——”
“爸妈,你们是来找我还是找他?”游小桉及时地打断了她母亲的话。
“我们当然是来看你啦,你搬过来也不说跟我们讲一声,不过现在,有项虔,我和你爸爸是真的放心了。”
她不相信她妈妈的话,不过,现在不是怼她的时候。
项虔的目光越过游大钱和李艾钞,望向游小桉,他笑着,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游小桉走过去,在项虔身旁的座位坐下,“不好意思喔。”她的声音很小。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项虔的语气非常自然,“倒是我招待不周,叔叔阿姨,请多担待。”
“是我们唐突,不知道你和我们珠珠住在一起,不然该打声招呼,约个时间。”游大钱说。
“对啊对啊,项虔你可别见怪。”李艾钞知道在什么时候该附和丈夫,哦,不,前夫。
游大钱和李艾钞完全地忽视掉游小桉,他们只要一开口,对象一定是项虔。
项虔感受到被喜爱,却依旧从容,对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游小桉看起来反而更像外人。
半个小时之后,游大钱和李艾钞起身告辞。
“项虔,我们家珠珠就麻烦你照顾啦。回头有时间一定要跟珠珠到家里玩。”
“对对,一定要来,叔叔和阿姨扫榻以待,一定要来哈。”
游小桉冷眼看着仿佛唱双簧一般的父母。
“叔叔阿姨,有机会一定去拜访你们!”
“等你来。”
“等你来哈。”
李艾钞跟在游大钱身后,两个人笑着朝门背后走去。
离婚后,他们果然变得更像夫妻了。游小桉看着的父母,又问,“爸、妈,你们确定没有别的事情?”
“没有、没有,你到底要问几次?”
“是啊,你这孩子,疑心病怎么这么重?我和你爸就是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回头记得要找时间带项虔到家里玩。”
走到屋外,确定身后的房门已经关上,游大钱终于没再克制,高兴得跳起来,难为他那发福得厉害的身躯。
“项虔,像钱!小金啊,我们的女婿就是他啦!”他的声音是那么激动、那么喜悦。
“像钱,宝珠,我看绝配了!一见到项虔这孩子,我就高兴的全身发抖。哎呀呀谢谢苍天大老爷!我们的女儿总算有人收了。”李艾钞的那鸽子叫一般的笑声绝对能穿透这楼层。
她这话说到走在前头的游大钱心坎上,他实在是太过兴奋,猛地转回身,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李艾钞。
“你这老东西,影响多不好。”嘴巴这么说,她的双手却吃力地放到游大钱的后背。
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老一辈的人心思很单纯,觉得一对男女住在同一屋檐下便是有故事的,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已经脑补到见亲家、买房子、定亲、嫁妆、婚礼等等遥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