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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第 10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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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声音落下的时候,无惨感觉到了自己千辛万苦逃出去的身体碎块变成了齑粉,在风吹过后成为灰烬。
他屡试不爽的手段落空了。
那些随风而逝的灰烬,就如同他即将如流沙般消逝的生机。
宁海做好了无惨发疯逃跑的准备。
毕竟在论坛里他是了解过的。
鬼舞辻无惨,鬼之始祖,无品、无德、无信念,只有塞爆了每一滴血的求生欲。虽然可以随心所欲长出比二百零八根还多的骨头,但身体里榨不出一两重的骨气。
为了活下去多磕碜的事情都能做,包括但不限于变成千百块跑路、脚底抹油在力量不如他的人面前逃跑、变成巨婴丑哭一票游戏玩家。
可是眼前这个无耻的下三滥……他居然没有闹。
在得知生机被斩断后,居然没有疯狂地去寻觅新的逃生之道,他甚至挺直了脊背,好像……真的拥有那么一丝气节似的。
“你变得很强,我连眼睛都恢复不了了……”姿态如修竹般的无惨哑声说出了这句话,用已经盲了的眼睛‘看’着他的方向,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有猩红血污。“我可能真的注定要死在你手里,所以……童磨和你说了什么?”
无惨用手抹了一下脸,试图抹掉脸上的血污。“你应该了解童磨,他很会编织谎言。你相信他不会骗你吗?他一定会骗你。”
宁海拧着眉头看无惨,不明白无惨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和刚刚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最开始的时候,无惨就像论坛描述里的一样,可现在宁海却感觉自己有些不认识无惨了?
还有……怎么忽然无惨就这么笃定他了解童磨,童磨又一定会骗他了?
又是用来麻痹他的人设吗?
宁海犹豫了一瞬,将童磨所言和盘托出:“他说你是牡丹……”
有一点无惨切中了要害——童磨真的很会骗人!
被骗的头都掉了的宁海很想伸手摸摸脖子,如果有关牡丹的事是猗窝座告诉他的,他可能根本不会和鬼舞辻无惨说这么多,甚至之前都不会向身边的人查证。
信誉,这样重要的东西,猗窝座有,童磨没有。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宁海握紧了刀。
他相信鬼舞辻无惨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这鬼之始祖连恢复眼睛的力量都没有了,更遑论反击或远程控制猗窝座。要是无惨头脑聪明一点就算了,但无惨的论坛风评……只长岁数不长脑子的典型啊!
鬼舞辻无惨跪坐在地上听他讲完了全程,过程中或者点一点头,或者闭一闭眼,一直都没有情绪剧烈起伏的样子,越看越和一开始展露出的性格不同。
有种熟悉感。
是什么呢?
宁海恍惚了一瞬,想起了昙。如果再加上几声咳嗽,就和当初安静听他讲述故事的昙没有什么区别。
被童磨版昙套路过一次的宁海警惕了起来。
所以无惨打的是这个主意吗?用昙的模样来软化他的心?和童磨一样打起了代替品的算盘?
这倒也像是传说中的鬼舞辻无惨会做的事,为了活下去怎么都行,让他自荐枕席估计都不带犹豫的,能直接跪下来给人当狗。
“所以……”无惨的声音变的很轻,带着细微的颤音,像是虚空中的一缕烟雾,随时会为风所碎。“你以为……牡丹杀了你,害了昙,而我是牡丹?”
宁海凝视着他,“你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吗?”
对杀死昙的人,宁海抱着强烈的恨意。如果不是因为对童磨的不信任,如果不是因为害怕童磨又说了谎,宁海从一开始就不会说那么多,直接杀了无惨就完事。
所以证据,是必须的。
无惨豁然抬头,“当然!我……”
他停下来了,头低了下去。“我……”
宁海见他又开始吞吞吐吐,冷笑着问:“需要现编吗?”
无惨身体抖了一下,手攥住了底下的衣物。
宁海用刀尖抵住他的喉咙,“害怕了?想不出来了?”
无惨恍惚了一下,魂仿佛飞去了万里之外,在刀尖刺入喉咙的时候,才终于吐出字来。“我没有怕!我只是……在思索一些事。我不是牡丹,我早杀了她,尸体喂了野狗。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又叫我要去哪里寻找证明自己的证据呢?”
宁海越看他越觉得古怪,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那种感觉就像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口。明明知道那里有刺,可就是不知道具体扎在哪里,伸手怎么够也够不到。
宁海暂时放下了刀,微微弯下了腰身。“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无惨的嘴唇颤抖起来,身体也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颤抖起来。他的呼吸在极度起伏的情绪下变得不畅,连吸气都困难,身体开始发麻,手脚的肌肉微微抽搐,一颗心更苦痛到了极点。
他抓着宁海的手腕,好像抓着苦海里的浮木。他好像马上就要淹死了,可他最后……却亲手放掉了这唯一的生机。
他松手了。
无惨松开了宁海的手腕。
无惨道:“没有,我没有话好跟你说。我不是牡丹,从前也和你不熟。”
宁海问:“你是谁?”
无惨尝着嘴里的腥味回答:“被产屋敷家安排去给昙试药的人,被丢出去后侥幸没死。我那时嘴边有颗痦子,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宁海看了他许久,“我好像有一点印象,这么说……你真的不是牡丹?”
无惨道:“不是。”
宁海又问:“你真的没有事情隐瞒我?”
无惨沉默地久了一会儿:“……猗窝座不是昙。”
宁海的刀刺穿了他的手心,“你知道说谎的代价吧?”
无惨痛的浑身冒汗,身体蜷缩起来,看着流血的手掌,忽然嗬嗬笑起来,笑着笑着哭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信,所以觉得不能说。我没猜错,不该说……我不能说……”
宁海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揪起来,根本不顾他的手还被刀钉在地上。“你听起来充满怨怼,好,我告诉你!根本没有什么试药的人!昙把他丢了出去,你以为他还在乡间活着?他被丢出去的第二天就想趁夜杀了昙,还没摸进院门就被我亲手劈成两半!我怕吓着昙,亲手处理了他的尸首,连一滴血都没有留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真相好告诉我……我看你比童磨更会说谎,童磨的话都比你说的要真!你说猗窝座不是昙?好,证据拿出来。猗窝座记得有关昙的事,你呢?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不是昙?”
无惨却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苍白着脸问:“这世上真的有地狱吗?”
这问题,似曾相识。
宁海勾了一下嘴角,拔出刀又刺进无惨的胸膛。“啊,是啊,是有地狱。你杀死的人,都在等着你下地狱。你会待在里面,永生永世偿还你欠下的罪孽!牡,丹!”
失败的身份谎言,让宁海不再相信无惨说的任何一个字,心态倒流回最初。
在漏洞百出的无惨和童磨有证据支撑的临死遗言中,他选择相信了童磨。
宁海握着刀。
什么如鲠在喉的真相,什么有气节的鬼王……果然都是演他的吧?
跟论坛里的鬼王形象根本不一样!
这次,他可是专门搜过剧情人设的!
这种演技,已经不能忽悠他了。
血顺着刀槽流出来,无惨摔在宁海身上,远远看去,竟像是一个拥抱。
宁海毫不犹豫地抽刀,踹开了无惨。
无惨侧面倒在地板上,挣扎着捂住胸口处的血,强撑着想说什么。
宁海踢在他肩膀处,将他踢翻了一个面,用脚踩在他胸口上,脚底还能感受到无惨越来越微弱的心脏跳动。“还想骗我什么?”
无惨每说一个字都往外咳血,用最少的字问:“我的爱人,会因我……下地狱吗?”
宁海猛地踏碎了无惨的心脏,“昙怎么会为了你下地狱?他不喜欢你,跟你毫无纠葛!”
鬼王碎了一颗心也可不死,但无惨力量衰微,被宁海踏破心脏,神智逐渐溃散。已经看不见的眼睛对着天花板,心中勾勒着再也看不到的一张脸。
“宁海……”
微弱的呼唤。
“宁海……”
越发微弱的,恍惚又痛苦的呼喊。
宁海没有回应。
无惨却仿佛在一片黑暗中,又看到了那个对着他温柔地笑,连书页不小心割破了他一点皮都痛的好像在心上剜了一刀的人。
他的声音微弱,如一尾垂死的游鱼,只在方寸之间摆动了一下身体,就深深地垂落水底。“原谅我……”
千里之外。
鸣女感到身体骤然一轻,好像有什么桎梏消失了。
猗窝座正在磨炼自己的武技,忽然头脑一阵嗡鸣,大段的记忆如江河决堤般涌入他的脑海。饶是以上弦月的恐怖体能也承受不住,当即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在昏黑的梦乡中,猗窝座做了一场又一场的梦。
他好像又回到了平安时代,回到了那具俊美却虚弱的身体里。他在寒冷的夜晚醒来,身边没有心上人,浑身冷的像冰。
最近来了新的医生,是宁海为他找来的。吃了这医生的药后,他的身体状况好了一些,但还不足以像常人一样生活。而且副作用也挺严重的,又是上吐下泻又是便血。如果医生不是宁海找来的,他可能这会儿都会觉得医生是骗子,根本察觉不到身体状况微弱的改善。
或者说察觉到了也被副作用吓唬住了,以为这是个用虎狼药的庸医。
他撑着床坐起来,床是宁海给他做的,说这样睡会更舒服。今夜宁海不在他身边,大概是在为他准备什么新的有趣的东西。以前就是这样的,宁海不在的时候也一定是因为要给他准备什么惊喜,没有一次例外。
所以他才可以从以前的不愉,转变成现在带着微微期待的欣喜。即使一个人孤身处于寒夜,也不会觉得身边没有光明。
这次宁海又准备了什么呢?
想到心上人的脸,昙的脸上有了浅浅的笑容。他动了动身体,翻出了日间喝药时,心上人递给他的糖。
当时他并没有吃。
喝完药总是上吐下泻,夜里又因此而感到饥饿。喝药后把糖吃了,昙觉得浪费。
这种难得的东西,即使是贵族也不舍得随便吃。只有昙,总把这样的奢侈东西当成水一样的用。
无惨将糖含在口中,感受着细细的甜味,脑海中又浮现出宁海的身影,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眸中暗藏深情。
他站起身,准备将宁海留给他的两块米糕也拿出来,止一下腹中的饥饿。
刚走了没两步,他就感到脑袋阵阵昏沉疼痛,胸口一闷,吐出了一口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