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奇羽》麦头

9、夜色如水

　　22.夜色如水（一）

　　“宁丫头，你怎么没去宫里参加三国庆宴啊？”猕猴桃吃惊道。
　　“慧姐姐好糊涂，庆宴只请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可不会请我们这种布衣百姓。”我拉了她直接往门外走。
　　八月二十九，北朝和东渤两位新帝同时抵达尚都，元隆为此在宫中设晚宴接风。民间也为欢迎新帝的到来而准备了众多节目。各地的杂俗艺人都涌至尚都，比新年都还热闹十分。听说在和谈这段时间，尚都每晚都要灯盏通明，居民尽情欢娱。
　　今晚是第一晚，我和小白小青都想出去看看盛景。吃完早晚饭，便跑到章府找猕猴桃。
　　“是哦，我忘了，皇上赐你游关封谍了。你说你出去瞎玩干嘛，好好待在西和。没准能继承舅爷爷的封号，成为西和第一个女官。我爹说你在御前雄辩群臣，比一般男子都厉害呢。”猕猴桃边走边唠叨。
　　“哎哎，象我祖母似的，说个没完，难怪你呀，还嫁不出去。”我嘴可不软。
　　“你这丫头，找打！”猕猴桃作势要拧我耳朵。
　　“好了好了，投降。章小姐，小生在这给你作揖了。”我顽皮道。
　　“哈~还是穷酸样耐看。走吧，带你去一个看戏的好地方。”猕猴桃转怒为笑。
　　坐在饺子馆二楼靠窗位置，果然街上的杂耍花灯舞龙都一览无余。春燕的饺子馆在几年前拆掉修了二楼，猕猴桃写信炫耀全是她的细心照料，饺子馆才会经营有道。如今坐在这里，才知她不欺人。新饺子馆气势宏大，装修也一流。估计是动用了章家老爹统领的地位。
　　“慧姐姐，你看那镜湖上面是什么？”湖上停着好几艘明亮的画舫，湖边站满了人，不断有叫好声传来。
　　“恩公，那是城里几大花院的花旦们在比赛呢。”春燕在旁边说。
　　“比赛什么？”猕猴桃好奇道。
　　“花院每三年选一次花魁，本来是明年才轮到一次，只是今年有盛事，所以今提前举行了。”春燕答道。
　　“难怪我不知道呢。宁丫头，我们过去看看吧，这比赛很精彩的。秀莲，你先去飘香院打点一下。”猕猴桃亟不可待。
　　“。。。还好我们换了男装，倒是便宜行事了。春燕也去吧。”其实我很想过去看看。
　　“这么多年，胆子倒学小了。”猕猴桃不满。
　　她还以为我们在小时候跑小怡楼那会啊，肯定是被黄埔明他们带坏了。
　　“公子，这边请。”飘香院的老鸨带我们进了画舫顶层一间宽敞的包厢。
　　“不知小王爷今晚怎么没来捧场？”老鸨谄媚道。
　　“他进宫了。明晚他一定会来。”猕猴桃塞给老鸨一锭银子。
　　“呵呵，各位一定要为我们的姑娘喝彩啊。”老鸨退去。
　　“你呀，天天和黄埔明来这些地方，能找到如意郎君吗？”我转念一想，猕猴桃不会中意黄埔明吧？
　　“没有啦。唐婉订婚以前也常来的嘛。”猕猴桃不在意地辩解道。
　　“公子，你看，又一位姑娘出来了。”秀莲喊道。
　　只见岸边一角搭起的戏台被周围的灯盏照得透亮，上面一紫衣女子亭亭玉立。

　　23.夜色如水（二）

　　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各家有点姿色的姑娘轮流秀了个遍。今晚的比赛还只是海选，明晚后晚还有初赛和决赛。而谁能出线由观众说了算。戏台旁边有一窄长台，上面放了一只只挂了参赛姑娘的花名的竹篮。观众支持谁就把丝花放在谁的篮里。获得丝花最多的当然排在最前面。
　　我比较喜欢牡丹阁的冷香，那一身紫衣超尘脱俗，几声清唱，让人遐想。若不论出身，决不逊于宫里的妃子。印象最深的是红暖楼的楚楚，火红的大胆装束，只在台上摆了几个撩人的姿势，观众就欢呼了。我叫小白小青买了丝花分别送去。
　　乐到半夜，和猕猴桃约好明晚再来观看，各自返家。
　　时候已是深夜，街上行人见少。我和小白小青徐步往家走去，有时搭上几句。正是八月底的天气，晚风拂面，暗影重重，夜色如水。
　　不经意地，我突然望见左前方嵐水旁一个紫色的身影，步态轻缓地朝水边走去。不好！她要—？！身旁的小白小青觉察到我的异常，还未等我出声，已飞奔上前，把那姑娘拦了下来。
　　“姑娘有何无法开解之事，怎能如此轻生？”我有点生气。
　　“我，呜呜。。。”她用丝帕捂了面，哭了起来。
　　小白小青看看我，不知如何办好。
　　过了好一会，我正想开口辞别，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可言传的私密，却听她说道，“奴家乃牡丹阁的冷香，承蒙公子相救，如不嫌弃奴家的身份弄脏公子的名节，请公子到我院里喝杯清茶。”女子停止哭泣，颤着声调对我拜了拜。
　　她就是今晚令人惊艳的冷香？仔细一看，不就是她么，只是眼前的她比在台上更为单薄。台上风光，台下却这般求死，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故事。我和小白小青送了她回去。
　　“公子请坐。”她恢复情绪，唤了丫环退下，亲自为我们奉了茶。见我们都坐定，她方缓缓道来。
　　“冷香原是好人家的女儿，本名宋寒枝。祖上宋冰曾任兵部副都护，后因违反军规，被抄了家。父亲为了生计，在酒肆里作了账房先生。只是爹爹身体虚弱，撑了两年就撒手西去。娘亲伤心欲绝，把我托付给舅父后，也投井跟了去。”她一脸悲伤。
　　我想起爷爷给我看的西和吏史里面确有宋冰一人。“宋姑娘为何沦落至此？莫非你舅父？”我询问道。
　　“舅父也是可怜人。舅娘好赌，家中穷途四壁，欠债无数。舅父万般无奈之下，才忍痛把我送进阁里。”
　　她的心真善良。
　　“恕在下冒昧，宋姑娘今日之举？”我问。难道她才被送进来？不可能的，看起来她已到了待嫁年龄，她舅父完全可以把她嫁给有钱人家，岂不是赚更多钱。
　　“冷香刚进来时才八岁，却懂得这不是好女孩该待的地方，便想着追了父母去，不想被人救了。这八年来，冷香已渐渐认命了。只是昨晚梦见儿时的情景，一时想不开了。”她言语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宋姑娘命途多舛，身世可怜。慕宁亦自幼失怙，却不敢自比。宋姑娘何不畅所欲言，或许慕宁可以帮上些许。”我满是同情。
　　“公子？姑娘是？！”宋寒枝愕然。

　　24.夜色如水（三）

　　我对她微微一笑。希望她不要介怀同是女子，命运却相差如此之大。
　　“薛小姐才学神授，常听乐坊的姐妹和读书人提起小姐，奴家怠慢了。”她起立福了一福。
　　我松了一口气。
　　“宋姑娘不用客气，慕宁只是虚名在外罢了。在我看来，人有好坏之分，却无贵贱之别。宋姑娘若相信我，慕宁定竭力相助。”我说。
　　“实不相瞒，”她开始抽噎，极力忍住道，“奴家虽久在这烟花之地，却仍是完璧之身。初来时，妈妈见我琴棋书画略识，便允了我十六岁之前卖艺不卖身。于是，我苦心寻找良人，希冀二八芳华之前能脱离火坑。可是流连此地的都是薄情寡意之人，直到前年，我遇到了陆郎。他倾尽所有为我在牡丹阁旁边买了这个院子，让我安心地等他回来为我赎身。可是，可是两年了，陆郎杳无音信，眼看我就要满十六岁了。妈妈对我说，如果我夺不了今年花魁，就把我，把我嫁给周员外作小妾。今天比赛小喜告诉我楚楚姑娘的丝花是我的两倍，我，我真的无路可走了。”她讲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倘若你夺了花魁又当如何？”我问。
　　“妈妈说可以再给我三年时间，寒枝已不对陆郎抱有幻想，我自己存了些钱财，再过一两年，我就能赎出自己了。”她擦掉了眼泪。
　　“听说决赛的时候不再是以丝花作计，而是评委选出。宋姑娘可不一定负于楚楚姑娘啊。”听猕猴桃讲往届的评委都是读书人、官方代表及商贾代表，可见大家闺秀般的冷香胜算还多一些胜算。
　　“小姐不知，楚楚姑娘是最近一年才出道的，但是受欢迎程度无人能及。甚至妈妈也让我跟她学那些，那些。。。寒枝自愧弗如。”
　　让宋寒枝学那些狐媚之术么？她能学会才怪。
　　“宋姑娘放心吧，我已想出解决之法，不过你须闯过初赛才行。其他的，你只须照常就好。”我对她说。
　　“小姐好心，奴家铭记于心。比赛之前我还妄想博上一博，如今胜负已分，小姐不必再为奴家费心。”宋寒枝对自己失去信心。
　　“古人曰‘峰回路转’，宋姑娘才一场就认输，当真如此轻视自己么？”我加重语气道。
　　“我。。。”她又哭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既然你已有寻死之心，何不等比赛完之后再作打算。总有人会欣赏你的表演，把你的影子留在心里一辈子。那样，你也不算在这世上白走了一遭。”她真顽固，我不得不作最坏的想法安慰她。
　　“公子，你真有办法让宋姑娘当选花魁？”出了院子，小青忍不住问道。
　　“你们觉得她的故事属实吗？”我反问道。
　　“她神色悲哀之至，眼神哀怨，如果不是真的，那她的演技已是登峰造极。公子，我明日去打探一下便知。”还是小白成熟些。
　　“那，你们觉得她的嗓音是属于哪种？”我竭力回忆她今晚唱的小调。
　　“清澈柔美。嘻嘻，我懂了，公子是想仿效飘飘姑娘那般。”小青拍手。
　　“呵，就你聪明。”我加紧脚步。
　　夜很深，困意涌来，身体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