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龙香

4、3

　　“你……”他踌躇着怎么开口，“叫什么名字？”
　　“我叫……吕小雁……”孩子回过神，漫无方向的眼神终于拉回来了些。
　　“我不会安慰人。”不论孩子心情好坏，他都照实说了出来。“但是……你要学会看开。”
　　吕小雁疑惑的看着他，显然并不十分懂他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自怜自哀。”他叹了口气，“你该想想，以后要怎么办。”
　　吕小雁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但眼中的疑惑还是泄漏了他未明白那话的事实。血祭无可奈何的看着他，态度温和了些，“你还是个孩子，不要因为亲人的离开而对自己失去信心。况且，那是迟早的事情，也许你会怨恨老天这么早夺取了自己的依靠，但是有一天你会庆幸的，那是因为你过早的独立，会令你变得坚强起来。懂么？”
　　吕小雁点头。
　　他笑了一下，轻拍了拍吕小雁的脑袋，“你知道么，太多的孩子，刚刚懂事便失去了至亲甚至是自己，你要知道满足啊……”
　　脑海里俨然晃过了往事，血祭心头一震。
　　这话，他听起来似乎熟悉。仿佛很久很久的从前，便有人代替他说了出来。
　　他不想回忆起那曾经望穿他心灵的人，在他自认为快要将生命走向极致的时候，是如何的……慈悲。
　　仿佛是雾迷了他的眼，却也没了知觉。火堆明灭不定，忘记燃了多久，一片恍惚。吕小雁瞅了瞅出神的血祭，并未出声。地上有太阳全然落山前男人捡来的木柴枝子，他俯下身去拿起来摆弄着火堆。一不小心，微弱的火星迸发了几颗，像是也抑郁着，跃到了血祭手上。
　　遭火星烫到的血祭身子猛然抖动了一下，看向了手。那常年习武执剑的手，自允早已没了知觉不知痛为何物，现在，竟被火苗惊回了神。摩挲了几下，抬起头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吕小雁，才知道地上篝火将近了。
　　他站起身来接过吕小雁手中的柴再度升起火来，自嘲的扬起了嘴角。明明是在劝慰孩子，怎么又把自己给扯进去了。再说，那孩子九岁，并不太懂得世间许多。他讲再多，只是在给自己徒添了悲哀而已。“你爹娘呢？在哪？”
　　孩子再度瞅住血祭，只见他将柴火集成了一个堆，手中拿着两块自己不知道是做什么的石头摩挲着，只有些微光。他却看得清男人的棱角分明的脸。那双眉毛黑且浓密，自他看到这人以来，眉心从未舒展开。“我没有爹娘……”他轻声回道。
　　一阵沉默。
　　吕小雁站起来，身上的痛楚令他次牙咧嘴一番。到底是孩子，一些小事，便将他的伤心转移了些。他不高，站起来比血祭蹲下去要高一寸。小心翼翼走到男人身边，声音仍旧掺着柔嫩，“血祭哥哥，谢谢你！”不顾自己的疼痛了，吕小雁隐忍着泪水在眼里滴溜打转，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楚楚可怜。
　　血祭闻声抬起头。他有些意外。
　　孩子声音清澈，“你在安慰我，虽然没能全明白，但是我已经很高兴了。”他使劲揉了下眼睛，并不想在眼前这个高大男子面前再哭出来——虽然刚刚他哭了很久。“起码我知道，以后我还不会是一个人，有哥哥可以安慰我。”他脸上露出了欢快的神色，好似全然将刚才的悲伤抛在脑后。“陪我玩！”觉得语气不够，又在后面加了一句。
　　男人看着吕小雁，苦笑。
　　并没有其他什么，只是有些好笑而已。
　　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直勾勾的盯住了孩子的眼睛。
　　其实……这样很好。那双眼睛，干净，清澈，空灵，透亮。没有世俗，没有仇恨。一切世上不干净的事物都不会在他眼里看到。仿佛自身漂砾了陆地，置身于虚空里，被那不知名的光芒无尽的，净化着。
　　“你以后，跟着我吧。”话未竟，男人自己也为之吃了一惊。脱口而出，竟没经过思考。他不是一向最怕麻烦么？怕到了为了尽早完成六夜的任务，告都没告诉自己的贴身护卫鸾鸯，便溜了出来。大概是怕那丫头死缠烂打着他，无奈之下出此下策。而现在……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太清静了么？
　　“好啊！好啊！”吕小雁竟雀跃的跳起来——身上的伤口好不容易被药物凝固住了，此刻又差点分裂开来。疼得他欢呼过后便是痛嚎。
　　男人展颜。微笑。
　　火升起来了。吕小雁狡捷的睨了血祭一眼，然后欢笑着围着火堆转了三圈。最厉害不停的喊着“我成功咯！血祭哥哥笑咯！哈哈！”
　　原来，这就是他的心思啊……
　　这么单纯的目的，孩子眼珠一转便想出来。是个聪明的孩子啊……
　　吕小雁站定，信誓旦旦的举起一只手。说也奇怪，这孩子怎么好象和别人就是不一样，人家断手断脚铁定哀声连连。他倒好，大气也不吭一声。就算自己给他涂的治伤药在管事，这样的忍耐力，却也是常人所不及。
　　孩子眼睛依旧是快要看穿他，“哥哥，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大，眉毛很浓，个子也好高。”他自顾自的叙说，“还有还有，呆在你身边有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血祭好笑。他刚刚明明没那么多话。
　　“就是……”吕小雁倾尽穷词想找出一句可以形容他心中感觉的话，“能和你永远在一起！不分开！”孩子笑着露出白牙，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满意。
　　“你嘴很甜，以后去说书很好。”男人也难得的打趣。
　　“不要！我以后想跟哥哥学武，好不好？”态度转变的极快，吕小雁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
　　“为什么想学武？”血祭饶有兴趣。
　　谁知吕小雁神色一暗，竟垂下了头。“我想有一天……能亲手为奶奶报仇。”
　　血祭闻言一震。到底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无可磨灭的疤痕啊……倒也是，这样的事，换了谁，结果亦是如此。
　　沉吟了许久，血祭缓然看向吕小雁，不只是错觉或是他物，他脸上竟似闪过绝望之色。
　　“我教你！”男人斩钉截铁。因他不忍。

　　夜风淡淡，但是还是乘着空隙溜了进来。“真的？”孩子愣愣的，用手拨开被风吹挡了视线的几屡发丝，像是在自言自语。
　　空气凝固了一秒，接着爆发。“谢谢血祭哥哥！”孩子大喜过望的溜过来，一张小脸靠在血祭神上不停的蹭。
　　血祭身体有些僵硬。轻轻蹙眉，并不是不高兴，只是不习惯而已。不习惯在孤独了许多年后，除却令人景仰便是教人畏惧这两种感情外，还会有人会以第三种感情接近他，依靠他。
　　不是不高兴，只是莫名的有些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