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龙香

3、2

　　脚下是荒土，出了神。忽然听到了若有若无的打斗声，和音似渺茫的呼救声。
　　男人的听力是极致的好，只是他并没想到在这种荒城竟还有人存活，如此顽强。闻声赶过去，只见那枯槁干瘪却满身咬痕的老人还在极力的挣扎在十几只髑髅之间，一只胳膊上流着脓水，腥臭的气味漫了那一片空气。她用一只手苦痛的挣扎到精疲力竭。
　　他来不及愣在那里，本能的反应便是看到邪魔必然拔剑以对。挥剑砍去了老人身上凶恶的魔物，他一手扶起老人。
　　她再无精神了，干枯的手指上还残留着血迹，指向不远处地上那小小的身躯。
　　救……救他……
　　老人说不出话来了，但男人依然能看得懂那迷茫恐惧未散的眼神。
　　“您放心吧！”他将老人肮脏的手握在自己温和的手掌，希望能让她心安。“我会尽全力救活他！”那清澈坚定的眼神望尽老人深邃的眼里，好像自己竟然能了解，老人含在嘴里说不出的千言万语。
　　老人眼里充盈了些泪，笑了，很吃力而且并不好看。老泪横流，轻轻闭上了眼。
　　轻放下老人，男人旋即走向那孩子。孩子还没死，他俯身将手附在他的鼻息上。
　　气若游丝……
　　身体像是千疮百孔的破娃娃，还断了一只手。从血凝固的情况看，大概也该有半个多时辰了。竟然还能活到现在，他不禁惊了一下。是什么，让他支持了这么久……
　　他想不明白。
　　从衣袖里掏出了六夜特赐他的还魂，具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天地之中也不过那么少之可数的十粒而已。已用去了六粒——
　　第一粒，给了那一年前为保翼陵王城而战死沙场的钟貘将军。
　　第二粒，给了自己失散多年刚一相见便命丧黄泉的邻家姊妹。
　　第三粒，便给了那因祸乱死去了爹娘的不满六岁的孩子，那悲呛得令人近乎发疯的哭声，混着自己的记忆。到了现在，他还能回想得到当时自己的悲哀与无助，魂归旧里，欢颜殆尽。
　　第四粒……

　　他不打算再想下去了，将药送至孩子嘴里，提起腰际挂着的壶缇，水缓慢流入孩子嘴里，顺着嗓子咽了下去。在将身上可以治伤的药，尽职的涂在孩子身上的伤口上等待着伤口愈合。
　　接着盘膝而坐，将孩子支撑起来运功给他替他调息。如此境况竟没失了命，这孩子也该是个大有潜力的武者罢。
　　夕阳。
　　黄昏，天色黯了。那光是金黄色的了。带了些颓旧的气息。
　　晖阳映在男人和孩子的身上，周围万籁俱寂。
　　孩子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身子因剧烈的撕裂感和背后突如其来的热气颤了一下。
　　男人感觉到了手中生命的复苏，旋即收回了掌力。站起身来，向孩子伸出一只手。孩子正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眼前是朦胧了一片。仿佛依然沉睡了永恒，又在瞬间醒了过来。身上的疼痛感并未消失，眼神却是依旧的稚嫩，天真里透了丝疲惫。他望向眼前高大的挡住了阳光的男人，粗眉，秀目，皮肤并不白皙，衣着简单，腰间的佩剑也并无太多光彩。他并不认识这人，启口问：“你是？”
　　“血祭！”男人回答的利落，脸上并无表情。
　　“噢。”孩子迟疑了下，轻声问了一句，“奶奶呢？”话一出口，刚刚那永恒前的情景翻江倒海般地向他袭了来，胳膊断处的伤口如火焰缭绕剧烈的焦烈着，他痛得几乎再次眩晕过去。直到男人走开眼前露出熟悉至亲的人的残骸，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在那一刻全然爆发了出来，淹没了他小小的心脏。

　　在血祭的帮助下，将奶奶的遗体埋葬了。葬的并不体面，但为了不让世间再多出一只污邪的怪物，只得葬了下去。只是连同孩子的心也一起埋了进去。在他眼里，他没有亲人了。再也不会有了，没有人可以陪着他玩耍，没有人可以哄他高兴，也没有人可以任他撒娇了……
　　孩子一直僵直的坐在草屋里升起不久的篝火旁，眼睛不知看向哪里，本来乌黑的眼睛，也因为悲伤失去了所有光泽。小脸上流过泪的痕迹越发明显，令人为之心悸。
　　血祭一直都在沉默，他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点也不知道。那孩子都不知道疼了，还在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