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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禁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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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选角最后期限只剩1天,何复言和孙天为了这事又激烈争吵了一番,连摄影同学都快被隔壁小组挖走了,《鬼面》小剧组遭遇到空前危机。
晚上,何复言疲惫地回到宿舍,抓着手机点开通讯录,想了想还是忍住拨过去的冲动,烦躁不堪地蒙头睡去。
第二天是个阴天,何复言抄过墙上挂着的旧网球拍,天蒙蒙亮就去到操场,对着墙壁打起来。
他一边打一边想事情,墙面的碰撞声孤独地敲击了两个小时。
最后一个球接空了,滴溜溜地滚到了何复言的后方,碰到了搁在地上的毫无动静的手机。
他垂下拿着球拍的手,沉默片刻,拾起了网球和手机。
回到宿舍,何复言重新调出孙天发的几个表演系同学的资料,抓着手机踌躇了半天,终于点开孙天的电话,打算妥协。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汗湿的手差点没拿稳滑出去,他眼疾手快地抓起,可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号码。
何复言觉得手酸。
“您好,是……何复言先生吗?”电话接起,对面传来一个有些腼腆的女声。
“是的,请问您是?”
“我、我们是漠光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公司艺人跟我们提案了您的剧本,请问、您有时间来我们公司聊聊吗?”对面的女声磕磕绊绊地叙述。
公司艺人?何复言对于这个代称产生了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话语里的意思。
“有空,随时!”阴霾一扫而光,言语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何复言走出宿舍的时候还觉得跟做梦似的,是许久未有的充实。
人生的前十八年,他都在父母规划好的轨道里行走,即使有意挣脱偏离,最终也被父母执意拉回。
而当他彻底摆脱了轨道,走上自己的路的时候,却发现走得跌跌撞撞,拼劲全力才不至于跌倒不起。
二十余年来一直求而不得,好像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什么东西似的。
何复言仰起头,一缕阳光从云缝中露出来,全身筋骨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天似乎放晴了。
交州市大多数的演艺公司都集中在天溪区文化产业园,但华辛的演艺公司——漠光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却在兴港西路的一栋旧写字楼里,与上次那家咖啡店只隔了一条街。
何复言走进那栋楼里,门口的保安懒洋洋地给他登了记,老旧的电梯上升的时候持续震动。
何复言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们公司可能真的挺穷的。
到了公司门口,一名身着商务服饰的女士接待了他。
“你好,我是漠光文化的商务负责人,黎雅。”
黎雅说话干净利落,长发干练地盘在了后面,自带气场。
何复言与她握手,跟着她进入公司内部。
公司规模很小,何复言肉眼可见的员工不超过10个,也没有做太多的装潢。
何复言从黎雅口中了解到,黎雅以前也是一名演员,她不仅管这家公司的商务,同时还兼任艺人的经纪事务,甚至有时候还帮助艺人讲戏,像是一个全能的管家。
黎雅带着路说:“现在条件不太好,请别介意。”
何复言礼貌地点头。
黎雅将他领到了一间像是会议室的房间,倒了杯水让他稍等。
房间的墙壁贴了很多公司艺人的宣传海报,何复言等待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大多数是同一名长相乖巧的年轻女孩儿,海报很新,像是刚贴上去的。
他又寻了寻,没有一张是华辛的。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敲响的时候,何复言莫名有点紧张,他喝了一口水,站直了身子等待。
第一个进来的是黎雅,后面紧跟了一个穿着朴素的戴着眼镜的女孩儿,怀里抱了一沓资料,看上去像是黎雅的下属。
何复言跟他们依次问好,眼睛却不自觉瞟向门口。
余光里,一个穿着白色针织毛衣的男生走了进来。
他还是那副低头垂眸的样子,深黑的瞳孔仿佛看不清焦点。他左手捏着一本资料,毛衣略有些宽松,一半的手掌埋进了袖口里,显出几分慵懒,像一只午睡初醒的小猫。
何复言恍神了片刻。
“嗨,又见面了。”何复言抬手,跟华辛打了招呼。
“嗯。”华辛抬眼看了看他,轻声回应。
“今天咱们主要对一下剧本和人物。”黎雅简短地起了头。
这就开始讨论剧本了?
何复言有些吃惊,直入主题固然好,但心中免不了诸多疑问。
他们这算是达成合作了?不再多了解一下剧组情况吗?酬劳不谈一下吗?合同呢?
“感谢贵公司给予的机会。”何复言还是决定先聊清楚,“不过,能否请教一下贵公司对我的剧本意向如何?合作模式又是什么样的?抱歉,我这方面经验不足。”
“嗯?”黎雅听到这句话也疑惑了一下,朝一旁戴眼镜的女孩抬了抬下巴,“你没告诉他?”
戴眼镜的女孩瞬间懵了,结结巴巴地道歉。
何复言在这略微难堪的局面中,有些不知道怎么化解。
“算了,我来说吧。”黎雅不愿浪费时间,“你的剧本我看过,本身没什么大问题。但华辛有特殊情况,你可能不是圈内人,不太了解。”
“特殊情况?”何复言确实不了解,“什么意思?”
黎雅接着说:“华辛接戏有一些个人的禁忌,会对你的剧本产生一些影响,需要提前跟你说明,双方达成合意后再签约,以免日后产生分歧。”
个人的禁忌?
何复言第一次听说这事,没想到华辛背后有这样的情况,同时生出更大的好奇:什么叫个人的禁忌?为什么会有禁忌?
“我知道了。”他强压住心中的好奇,把注意力放回正事上,“您说。”
“这里主角杀人的场景,”黎雅翻开剧本,直入主题,“会用到大量的血浆吗?”
“可能会。”何复言从容地回答,“但也要看大赛对参赛作品的分级规定,按照去年的经验,大概率会限制在PG-12级以下。”
去年年初,相关部门开始对影视作品推行分级制度,此后各大高校艺术节也陆续改制。PG-12级便是分级之一,代表12岁以下的儿童需要在父母陪同下观看,这类级别一般没有持续性的直观的暴力、色情或是吸毒镜头。
“那这段可以换一种方式吗?”黎雅的口吻显然不是提议,“杀人手法换成绞死,或者动作戏用借位遮挡。”
“这,”何复言不解,“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华辛演不了带血的戏。”黎雅抛出重磅信息,“假血浆也不行。”
何复言愣了一下,偏过头看了看华辛,华辛垂眸不语。
“他晕血?”何复言问黎雅。
“倒不是晕血,就是演不了戏。”黎雅回答,“一看见血就进入不了表演状态。”
何复言突然回想起那天在咖啡店华辛对他说“没活,钱不够用”,想到华辛出道两年多依然默默无闻还要靠打工来补贴收入。
没想到华辛的所谓禁忌竟然如此致命。
一个演员演不了带血的戏,这对他戏路的限制可想而知。
“是这样的,”何复言暂时压抑住窥探的好奇,言归正传,“这一段是第一次正面展现主角副人格嗜血、残暴的重要场面,从整体作用上来讲,没办法像你刚刚说的那样去表现,一定会减弱整个画面的冲击力。这点我不能让步,抱歉。”
何复言隐约看到华辛的身形轻轻晃了晃,心中涌现出了一丝的不忍。
“不过,考虑到可能存在分级方面的限制,我们这样,”何复言拿出笔在剧本上边写边说,“血浆照常使用,弱化直接的血腥镜头,取而代之,突出刀、受害人、以及主角的各部位特写。从主角逼近受害人,到主角身份曝光,不用长镜头的话,其实并不矛盾。涉及到血浆的分镜头,使用蒙太奇手法做剪辑,现场让华辛回避。这样可以吗?”
何复言对着黎雅说完这段话,眼神却转向了华辛。
华辛抬起眼睫,正好对上何复言的视线。
何复言虽然言辞坚定,但不知为何,华辛感觉他每次对自己说出这句“可以吗”的时候语气都和缓如水,目光温柔,让华辛那自己都敲不开的内心世界莫名就软化了一小块。
“嗯。”华辛点了点头,轻声答应。
黎雅业务繁忙,很快离开了。何复言借用漠光文化的会议室神速改了剧本,连孙天也没来得及通知,当天就走完了签约的流程。
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何复言拿出手机给孙天打了个电话,听着孙制片在电话里抱怨的骂声,何复言不但不恼,还笑着赔罪,心情是久违的轻松,连带着脚下的步伐都变得风一般轻快。
兴港西路的小巷灯火点点,空气中飘散着初春新绿的清香。漆黑的夜空繁星闪烁,何复言抬起头,对着夜空笑了一下。
明天应该也是一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