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戏》眠眠夏子

7、开机

　　主演就位之后，《鬼面》小剧组总算解除了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核心成员握手言和，开始筹备拍摄。
　　从制片人、导演、演员、摄影师，到造型师、灯光师、录音师，乃至副导演、场记、场务，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剧组成员大多是寒假期间就招呼好的同校其他专业的同学，或是来学习经验的学弟学妹，大家拉了一个群，花了五天时间把各项前置工作安排好，在开机前线上举行了剧本围读会。

　　学表演的人总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围读过程中难免展开激烈的探讨，有时候甚至要改剧本。
　　华辛却很特别，除了演绎台词，其他时候他都默不作声。何复言有意引导华辛发言，却只换来他一句懵懂的“不知道。”
　　一同参加围读会的学妹终于忍不住私聊何复言：“不知道还能读得这么好，学长，这就是天赋吗。”
　　“我也想知道。”何复言悄悄地回复。

　　开机时间定在了星期天，地点在天溪区大学城的某家充满文艺气息的花店里。
　　老板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叔，据说年轻时候玩音乐。大概是搞艺术的惺惺相惜，听到电影学院学生想借他的花店拍作品，也没说要场地费，只要帮他把花店招牌拍进去打个植入广告就成。

　　正式开拍这一天，剧组起了个大早，一大波人匆匆吃完早餐，租了两辆大面包车，载着器材风风火火直奔花店而去。
　　花店距离交州电影学院不太远，整个剧组除了华辛，其他都是同校同学，但没想到华辛住得最远却到得最早。
　　何复言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天刚亮，花店还开着灯，华辛正蹲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丛里，面前是一株百合花，不知道是在欣赏还是在发呆。

　　看到剧组的人来，华辛从一片花丛里站了起来。
　　他身穿一件白色的长款打底衫，外面套了一件浅灰色的卫衣，下半身是深蓝色的破洞牛仔裤，胸前还挂了一条很长的链子，链子前端有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周身都散发着时尚的气息，甚至能隐约看到耳朵上戴了一对银色的耳钉，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一点柔和的光亮。

　　“天哪，好帅。”同行的负责场记的学妹赵梦晗盯着华辛的脸不住感慨,“明星吗。”
　　何复言也有些愣神。
　　其实华辛这一身搭配其实头天晚上他就看过——在聊天群里。
　　这几天负责造型的同学天天在群里和漠光的人直接对话，为了体现主角正面人格的阳光与活泼，从他们公司现存的服饰库里面挑出来几件，煞费苦心地搭配出这么一身时尚的潮男打扮。

　　但真看到华辛穿着这一身站在眼前，那感受又是完全不同的。
　　何复言见过华辛饰演吸毒者时嘶吼挣扎的模样，见过他平日里沉默腼腆的模样，也见过他怀抱小猫时眼神略带温柔的模样，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朝气蓬勃的样子。
　　华辛像是有千面，每一面不甚相同，放在他身上却毫不违和。

　　“学长，给介绍一下呗。”赵梦晗悄悄用手肘碰了碰何复言，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啊，”何复言下意识蹦出几个字，“他……”
　　“你好，你就是主演华辛吧。”
　　结果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孙天就主动上前伸手打招呼。

　　“嗯……你好。”华辛点头回应。
　　“呃……”何复言站在两步之遥的地方被抢了话，像吃了一株黄连，半句话哽在喉咙，看了眼别处掩饰了过去。

　　今天要赶两个场地，时间紧迫，大家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工作。

　　“主角的主人格庄声和郑警官的第一次相遇，要暖色、大柔光，突出主角的阳光开朗。”何复言与负责灯光的同学交代，“当郑警官通过鬼面发现蛛丝马迹之后，色调变暗。”
　　“好的。”灯光同学按照要求对室内光线做了调整。

　　何复言又对着副导演确认：“皓燃，鬼面挂好了吧？”
　　皓燃就是副导演的名字，全名孔皓燃。
　　“嗯，挂好了。”孔皓燃指了指挂在花店后墙上的一只造型怪异的面具。

　　“第一个镜头，画面松弛一点，就像平常逛花店一样。但是这几个镜头，“何复言指着分镜图说，“一定让背后的鬼面入镜。”
　　摄影同学比了个OK的手势。

　　灯光与摄影就绪之后，何复言带着演员走了一遍位。
　　“郑警官发现鬼面秘密之后，与庄声的这段交谈，要突出表面不动声色，实际暗藏汹涌的交锋感。”何复言说，“镜头会给你们特写，你俩注意微表情。”
　　“了解。”饰演郑警官的男演员点点头。

　　“你呢，OK吗？”何复言看向华辛，发现他正在低头剥着一颗白色糖纸的糖果。
　　看到何复言看过来，华辛迅速把糖果扔进嘴里。
　　他将装糖果的小布袋系好，用别针别进了围裙的口袋里，鼓着腮帮子有些难为情地说：“嗯……知道了。”

　　“你很喜欢吃糖？”何复言浅笑着问他。
　　“嗯……对不起。”华辛把糖果嚼得嘎啦嘎啦响，快速碾碎吞下，最后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了。”
　　何复言不知道演戏前吃糖是什么可爱的仪式，他看着华辛像小孩子一样消化完一颗糖，弯起嘴角，连自己都没发觉。

　　“好了，各部门准备！”何复言吆喝一声，走回了监视器前。
　　“《鬼面》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条，三、二、一，Action！”
　　随着场记一声打板，摄像机画面开始转动。

　　“你害怕？”郑警官目不转睛地盯着庄声的表情。
　　“当然害怕啊，别给我看了，这个难道不是你们警局机密嘛郑警官。”庄声忙用双手遮住眼睛，“我还想多活几年。”
　　郑警官眯起眼睛观察片刻，又瞄了一眼背后墙上挂着的怪异面具。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上的照片，对庄声说：“今天也给我包一束吧。”
　　庄声如获大赦，蹦蹦跳跳地钻进花丛里开始扎花，不一会儿，一束粉红色的玫瑰被推到了郑警官的手上。
　　“不是百合吗？”郑警官看着手中的玫瑰问。
　　“感觉玫瑰更符合您今天的气质。”庄声回答，语气里带着顽皮。
　　郑警官露出不解的神色。
　　“美中带刺，还怪吓人的。”庄声单眼一眨给了他一个wink，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正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笑容无比灿烂。

　　“卡！这条过。大家辛苦了。”
　　随着导演的一声指令，第一场拍摄顺利结束。
　　交州三月午间的太阳已经有些火辣的感觉，设备长时间的运转已然微微发烫，而花丛中少年的笑容又太过明媚，拍摄结束的时候，何复言的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摄影和灯光同学开始快速地收着道具赶赴第二场，场务学弟小周尽职尽责地给每个人发放着盒饭，孙天则跑去跟老板道谢了。

　　午餐期间，赵梦晗端着盒饭跑来跟何复言套近乎：“学长，华辛学长笑起来也太暖了吧，你上哪找的这么个阳光大帅哥啊。”
　　“嗯，他不是学长。”何复言想了想，没有做过多解释，“是专业演员。”
　　“真的？！”赵梦晗两眼放光，“他有女朋友吗？”
　　“没……”何复言差点想脱口而出说没有，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略有些憋闷地接上话，“没问过。”
　　“呀，那我去问问。”说完，这个行动派小学妹真的就跑去问了。

　　何复言对她能从华辛口中问出什么有意义的答案这件事不抱多大的希望，但他手里端着饭盒心不在焉地倒腾了两筷子，又没法控制地有意无意望向赵梦晗与华辛说话的方向，好像隐约有些期待似的。

　　赵梦晗说华辛笑起来很暖，何复言承认，华辛完全融入角色的表演，甚至还让何复言生出一些自豪感。
　　但很奇怪的，在他看到华辛，或者说庄声笑得阳光灿烂的样子，何复言有一种陌生的剥离感。

　　他曾经想象过，华辛沉默寡言，内心世界藏得那么深，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如今真的看到，又没缘由地觉得，华辛笑起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是长着华辛脸的另一个人。

　　远处赵梦晗不知道跟华辛说了什么，华辛沉默地摇了摇头，又一脸茫然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
　　何复言坐不住了，他扔掉还没吃完的盒饭，擦了擦手，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看到何复言走过来，华辛投来的眼神略有些真切，何复言仿佛从那个眼神里看到一点求救的意味，伸手把赵梦晗拽走了。

　　“哎学长别拽我……学长，华辛学……帅哥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哎？”赵梦晗虽然被拽着还是没忘了花痴的本性。
　　“他不爱说话。”何复言面无表情地说。
　　“这样啊……那是不是有点难追。”赵梦晗开始琢磨。

　　“追？”何复言敏锐地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你打听到了？”
　　“嗯？”赵梦晗立即反应过来，“啊，是呀，我问他有没有对象，他就摇头，然后我问他要电话，你就来把我拽走了。哎学长你是不是故意……”

　　“吃你的饭。”
　　赵梦晗还没说完，手上就被何复言塞了一个饭盒。
　　“好嘛……”
　　赵梦晗瞧着这个平日里雷厉风行的学长难得不讲理的样子，吐了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