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颗星》初鸟重工

2、给哥哥买枝花吧

　　十四五岁的……小女孩？
　　罗港兴怔了怔，一脸有话说不出的表情，他忍不住对着夏叶再次上下打量一番，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面前的青年怎么看也只是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思忖半晌，最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
　　“你……连孩子都有了？”似乎是有所忌惮，罗港兴犹犹豫豫地问。
　　夏叶正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刚打算问他这么看自己干什么，听到他的话简直要气笑了。
　　“你傻啊。”他哭笑不得地吐槽道，抬起手指了指自己，“你不看看我多大。”
　　罗港兴直愣愣地看了他两秒，“……看你多大？”
　　夏叶的额角简直要青筋突暴了，他耐着性子回答道：“……我说年龄。”
　　“啊！啊啊……”罗港兴一时觉得自己颜面尽失，他不好意思地冲夏叶笑了笑，夏叶叹了口气，没再给他继续话题的机会。
　　“我是给我学生买的。”夏叶从一旁拖来一辆手推车，看了看货架上的价格表，随手捡了一包包装袋表面花里胡哨的零食塞进车里。
　　他的话把罗港兴的兴致提了上来，“你还有学生？”
　　“不，是她单方面叫我教官。”夏叶轻声地改口了，“她是我朋友的妹妹，她们两个都是晨昏人种。”
　　“都在九星上？”罗港兴紧追不舍。
　　九星是人们对无名星的简称。
　　“不，我朋友在前几天和虚的战斗中，”夏叶停滞了一会儿，抬起头看着罗港兴的眼睛，“牺牲了，尸骨无存。”
　　他的眼睛清清澈澈的，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但是却让罗港兴凭空生出一种罪恶感，如果没有虚，就不会有实验，如果没有实验，就不会有晨昏人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即便是与他无关，可他仍是觉得心生歉意。
　　夏叶看起来并不在乎，他把视线从罗港兴脸上挪开，看向五颜六色的商品，手指划过价格表，最后锁定了某一样零食。
　　“我……”
　　“嗯？”夏叶把手抽回去。
　　“对不起，我不该问。”
　　面对罗港兴深刻的自我反省，夏叶竟然觉得他有点傻得可爱。似乎是为了缓解气氛，他伸出手一巴掌砸在罗港兴的肩膀上。
　　罗港兴侧头看他，他的侧脸几乎都被兜帽挡住了，只留下了几簇发丝软软地垂在衣服外面。
　　“和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杀的。”
　　“可对你们来说，躲在你们背后的全体人类不都是胆小鬼么？”罗港兴苦涩地笑了笑，“——包括我。”
　　也许是错觉，有那么一瞬，罗港兴似乎看到夏叶露出那么一丝疲惫的神色，但转瞬即逝般的出现又让罗港兴质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从你这么想的那一瞬间，你就从他们之中剔除了。”夏叶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就像清风拂过耳畔一样，显得那般不痛不痒。
　　可是罗港兴知道，他会痛的。重要的朋友去世了，换做是谁一时都难以接受吧。
　　更何况，是为了排斥自己的人而战斗。
　　“我在海王星可以待三天，这三天里，你要不要考虑跟我同行？”
　　罗港兴前一秒还沉浸在这份悲伤的气氛中不可自拔，后一秒突然精神一振，他有些意外地看着夏叶。而夏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而是向着下一排货架走去。
　　“你的意思是……我得一起跟你玩三天？”罗港兴诧异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叶。
　　然而夏叶背对着他，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是听出来他的声音有些异样，“我不强迫你……只是，我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需要一个向导罢了。”
　　罗港兴欲言又止，他看着夏叶偏瘦的背影，“我倒不是嫌麻烦、你也知道的，我不能饿着肚子带你到处玩。”
　　夏叶停下脚步，在腰包里拿出了什么，抓过罗港兴的手，两人掌心轻轻地贴了一下，然后又迅速分离开了。
　　有什么阻碍着罗港兴没有直接贴到夏叶的皮肤上，他垂下视线，看到一张卡片。
　　是星际通用银行卡。
　　“这是我的工资卡，你可以取出相应的报酬。”夏叶说，“没有密码。”
　　“晨昏人种也有工资卡？”罗港兴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急切地想解释什么，可夏叶却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膀。
　　他说：“晨昏人种也是要吃饭的，不是吗？”
　　气氛一时陷入胶着，罗港兴绞尽脑汁地顺着之前的话题说下去：“那你为什么不设置密码？”
　　“因为对别人来说，密码一般都是重要的日子。”夏叶仰起头，露出白皙的脖子，从货架顶端拿下一包薯片，“对于我来说，没有那种日子。”
　　“那你的生日呢？”罗港兴追问道，“有人记着出生日期的人要过生日，没有人记着出生日期的人也要过生日呀？”
　　“因为没有人希望我过生日，也许全世界的人都不希望吧。”夏叶轻飘飘地带过了，之后无论罗港兴试图怎样纠缠他，他也不会回答这个话题了。
　　“那……”罗港兴抹了抹头上的虚汗，空调吹得他仿佛掉进了岩浆里一样热乎乎的，和外面相比简直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夏叶一边往无人收款处的履带上放东西，一边侧过头去听他说话。
　　防止被其他人听到，罗港兴凑到他耳旁，很小声地问道：“这算不算是被你承包了？”
　　“不算。”夏叶有种想暴打他的冲动，最后还是阻止了自己的手。
　　罗港兴尬笑两声，待他结完账后，两个人离开了超市。正当罗港兴想问他今晚打算住哪里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小孩子。
　　看着她冷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他想起来一个故事。
　　罗港兴是听着母亲给他讲的《卖火柴的小女孩》长大的，听了无数次，直到腻了为止。之后，每次母亲都会笑吟吟地问要不要给他讲故事，他都会一脸嫌弃地拒绝。
　　可事到如今，他想再听，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这里，罗港兴未免有些失落。
　　小孩子顺着巷子径直向两个人走过来，怀里挎着一个篮子，里面盖着一块粉色的布，布下面，则是一大捧卖不出去的玫瑰花。
　　有一小部分花瓣蜷缩在塑料包装纸里，迎风招展。
　　罗港兴试图避开这个孩子，可她却一头扎进罗港兴的怀里，和他撞了个满怀。
　　“哎，你……”
　　“叔叔，给姐姐买枝花吧！”小女孩嗲声嗲气地说着，匆忙掀开粉布，抓起一枝在风里张牙舞爪的玫瑰，凑到罗港兴面前，顺便吸了吸鼻子。
　　罗港兴眉头一皱，他好像隐约听见身旁的人在笑。
　　他蹲下身，把手按在小女孩的头上，用力搓了搓，摆出一副说教的态度：“要、叫、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夏叶似乎从小女孩的脸上看到世界观崩塌的表情，但她很快又扬起笑脸。
　　“我知道了！”
　　装作小大人一样的女孩清了清嗓子，放大了声音。
　　“叔叔，给哥哥买枝花吧！”
　　罗港兴沉默两秒，他别过头去，看到夏叶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他强忍着砸小女孩脑袋的冲动，站起身。
　　“多少钱？”
　　“五星币一枝！”
　　星币是九大行星通用的货币。
　　唉。罗港兴叹了口气，从衣服内侧摸出一个黑色钱夹，摸了几枚星币递给小女孩。
　　“我不要这个！”小女孩大声地嚷嚷了一句，随手把花一扔，抬起手就抢下了罗港兴的钱夹，拔腿就跑，溜得像受惊的兔子。
　　“喂！”他伸出手做阻拦状，可还是迟了一步。
　　“拿着！”
　　没给罗港兴多少犹豫的时间，身后的夏叶扳过他的肩膀，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飞快地冲了上去。
　　令人意外的是，小女孩的速度竟然比他还要快上几分，也许是反应加上起步晚了几秒，夏叶只能咬紧她的背影，尝试把她逼近死路。
　　只是……哪里有死路呢？
　　夏叶低啧一声，抬头看向二楼，他反身爬上楼梯，向着二楼平台的尽头冲过去，单手一撑栏杆，跃到了对面的平房顶上，借着后劲猛地向前一蹬。
　　他的爆发力在那一瞬间发挥到了极致，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和小女孩并肩前行，然后由上而下对着女孩飞扑过去。
　　两个人“扑通”一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