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颗星》初鸟重工

3、光

　　“放开我！变态！流氓！”
　　罗港兴赶到时，夏叶把小女孩按在湿冷的地面，用力攥着她的肩胛，防止她挣扎开来。面对她愤怒的疾呼，夏叶没有露出一丁点的心软之情。
　　真不愧是晨昏人种啊……罗港兴沉默了很久，最后小跑着来到二人身旁。他一把抢回女孩手里的钱包，抬起手用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逃啊，继续逃啊。”他带着坏笑轻轻掐了掐女孩子消瘦的脸，“抢了别人东西还想逃？你妈妈没有告诉你不属于你的东西终究不属于你么？”
　　按理说这样的社会不应该有在大街上抢钱的事发生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叶皱了皱眉头，暗地里却放轻了对女孩的束缚。
　　“我……”女孩子突然噤声，不对，只是在小小声地嘀咕着什么，罗港兴戴着疑问“嗯”了一声，把耳朵凑到女孩嘴边。
　　“你说什么？”
　　女孩像是受到了侮辱那般，冲着罗港兴的耳朵大声地嚷嚷道：“我没有妈妈了！”
　　罗港兴清楚地发觉夏叶在听到这句话时浑身一凛，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脸上露出一丝落寞的神色。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罗港兴觉得她这一声震得自己大脑都跟着颤抖。
　　他刚要教育教育这个女孩，就看到夏叶拉着她的手把她扶起来。
　　“我妈妈……我妈妈是你们说的晨昏人种……”女孩强忍着眼泪，“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就战死了……”
　　“你爸爸呢？”夏叶追问道。
　　“爸爸他……”小女孩欲言又止，她抬起手握住夏叶的小拇指，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脏兮兮的面庞滚落，“求求你们不要告诉我爸爸，求求你们……”
　　“哎你这——”
　　罗港兴刚要说些什么，就被夏叶阻止了，他看着小女孩，柔声道：“我们可以不告诉你爸爸，但你必须告诉我为什么要抢钱。”
　　“因为，能打工的地方都不收晨昏人种，包括他们的孩子。”小女孩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扬起脸来，“这种事，大哥哥你不是最应该清楚的吗？”
　　“——她为什么死了？这种事你不是最应该清楚的吗！”
　　女孩带着一点童真的声音和男人沙哑的怒吼徘徊在夏叶的耳畔，夏叶愣了几秒钟，回过神的时候，看到罗港兴凑到自己面前，一脸担忧地冲自己摆手。
　　“你怎么了？”见到夏叶的眼睛亮了亮，他有些紧张地问，“你刚刚在发抖。”
　　“我没事。”夏叶抬手挡住他的手，而另一手则捂住嘴，脸上明显露出不安的神情。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
　　夏叶拉紧了兜帽，强行遮住自己冒着冷汗的额头。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想起那个男人，是因为——提起父母了么？
　　“大哥哥？”女孩拉了拉他的袖子。
　　夏叶勉为其难地冲着小女孩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都过去了。他想。都过去了。
　　“的确，大部分商业部门不欢迎晨昏人种及其后代。”夏叶平复了一下情绪，“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随便抢别人的钱包。”
　　“你这个年龄应该好好读书。”罗港兴一本正经地说。
　　“可我没有什么办法了。”小女孩低下头，“为了爸爸，我只能……”
　　她带着泪光苦笑道：“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做呢，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追上啦。”
　　“令尊怎么了？”
　　“‘另……遵’？”小女孩歪着头重复了一遍夏叶的话。
　　“就是‘你的爸爸’的意思。”罗港兴解释道。
　　“爸爸他得了病。”小女孩揉了揉眼睛，“医生说不可能痊愈了。”
　　“母亲战死父亲患病么。”罗港兴嘀咕了一句，“能带我去见见你爸爸吗？”
　　小女孩的眼睛猝然瞪大，“求求你不要告诉爸爸…！”
　　“不，我们只是想去拜访一下。”夏叶心领神会地替罗港兴接下话茬。他从罗港兴手里接过零食袋子，塞进女孩的手里，“这个，算是给你的见面礼了。”
　　“你们地球人都时兴这个？”罗港兴见状趴到他耳边问。
　　“也不全是。”夏叶淡淡地说。
　　小女孩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看夏叶，“谢谢大哥哥！”
　　又看了看罗港兴，“谢谢叔叔！”
　　“你别给我笑！”罗港兴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冲着夏叶逼出来。
　　“我没笑。”夏叶特委屈，他连笑都来不及呢。
　　三个人沿着被路灯照亮的地面慢慢行走着，小女孩向四周张望着，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以及天边皎洁的银月。
　　灯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小女孩在前面蹦蹦跳跳，似乎因为得了一大堆零食而欣喜若狂。
　　“我说，那不是你给你学生买的吗？”罗港兴问。
　　“给谁买都一样。”夏叶回答。
　　“大哥哥！就在前面了！”小女孩止住步伐，冲着灯光照不到的角落伸出手指。
　　夏叶应了一声，二人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可就在跟着小女孩将身影融入黑暗中时，两个人微微吃了一惊。
　　无法用“温暖”来形容的破败房屋缺砖少瓦暴露在大量的垃圾中间，被腥臭味簇拥着，光源仅仅是路边的昏黄灯光，隐约看到门口坐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影被一圈黑边勾勒出来。
　　他似乎吓了一跳，慌张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
　　罗港兴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他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光亮微微刺痛了男人的眼睛。夏叶抬手下压罗港兴的手腕，让光尽可能地落在地上。
　　“爸爸，有客人来啦。”女孩兴冲冲地扑过去，“大哥哥还送了我好吃的，喏，给爸爸吃！”
　　“小茜回来啦？爸爸不吃，留给你吃吧。”男人抱住女孩瘦小的身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脸，目光随之落在其他二人身上，“这两位是？”
　　“啊…”小茜犹豫了一下，像是怕两个人说出事实那样拼命眨着眼睛。
　　“我们是小茜的朋友。”夏叶委婉地回答，“我很喜欢她卖的花。”
　　小茜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花种是她的母亲留下的，托给附近的花房种植，没想到在小茜的照顾下每年都开得很艳丽。”
　　男人叹了口气。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小茜去卖花也勉强能支撑温饱，也许我走了，就不会给她带来太多负担……”
　　他说着，突然开始咳嗽起来，不绝于耳的咳嗽声使小茜充满担忧地看着父亲，而他只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示意自己没事。
　　“爸爸不要那么说！小茜会努力挣钱的！爸爸才不是负担！”小茜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说道。
　　罗港兴和夏叶对视了一眼，他思索了一下，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塞到男人的手里。
　　“这是……”
　　借着微弱的灯光，男人看清楚了上面的字。
　　“星盘贸易有限公司？”
　　夏叶抬起眼睛看向罗港兴的背影。
　　“有需要的话，就打上面这个电话。”罗港兴指了指最下方的一行数字，“这个公司的老板在业余时间还是个慈善家，相信他会对你们伸出援手。”
　　他顿了顿，“至少，可以让小茜有读书的机会。”
　　“你们是什么人？和这个公司有什么关系？”男人警觉地问。
　　夏叶也觉得纳闷，他看向罗港兴，却发觉他的神色没有什么变化。
　　是哪里捡来的名片吗？
　　还是说……
　　不对，如果有关系的话，大老板的亲属不至于沦落到街头弹唱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罗港兴却在他思索过后笑呵呵地对男人说道：“我朋友不是说了吗，他只是喜欢你女儿的花我才陪着来的，至于名片，我曾经在这个公司实习过而已。”
　　他的话给人一种不值得信任的错觉，可仍是掺杂了太多无所谓，就好像即便是说假话他也不在乎一样。
　　“只是这样吗……”男人将信将疑地将视线挪向手里的名片，却被罗港兴上前两步一把攥住了手。他俯下身，冲着男人露出微笑。
　　“生活还是值得希冀的，即便是漫长的黑夜也总能见到光。不是吗，先生？”
　　他笑得很客气，男人却从他的微笑里读出一丝危险性，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能动，甚至从他的视线里挪开都不行。
　　夏叶似乎是察觉到一点不对劲，他走过去，抬起手压住罗港兴的头，用力往下按了按。
　　“对不起啊，我朋友职业病，谈判习惯了，总是喜欢吓唬别人。”他用胳膊勾住罗港兴的脖子，把他往后一拖，“你干什么啊，吓到人家了。”
　　“……只是告诉他，不要想不开罢了。”
　　罗港兴挪开了目光，同时挣开了夏叶的手。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他提高声音，“二位也早些休息吧，我们以后再见。”
　　夏叶对他的告别感到猝不及防，罗港兴一把拉住夏叶的手腕，把他往灯光下拖。
　　“啊，我去送送哥哥。”小茜跳下台阶，追向二人的身影。
　　“光……吗。”
　　男人看向女儿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