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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引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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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雪覆盖着这片林子,白茫茫一片,一个黑衣少年穿着厚厚的靴子,啃着一颗皱巴巴的苹果,呼着白色的哈气,小脸缩进衣领里,脸颊冻得红彤彤的,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桃花含露,带着三分笑意,好似什么也不在乎、玩世不恭、超脱域外似的。
那颗大树下面有个狐狸窝,五个小狐狸,有一个抢不到吃的,饿的皮包骨头,瘦的像个死狐狸,这少年看不下去,来喂了好几次了。
这次他又来,走到树下,一副场景让他睁大双眼,把脸从领子下露出来,吃了一半的苹果也扔掉了。
那只瘦弱狐狸躺在雪里一动不动,身体板硬,像个冻上了的雪尸。
少年踉踉跄跄跑过去,把它抱在怀中,解开衣服贴着身子暖它,狐狸身上满是雪,冰的少年呲牙咧嘴眼泪都激出来了。
“我太笨了,我太笨了,”他自言自语,“你那禽兽父母和禽兽兄弟野惯了,见你身上有人的气味,就不要你了,是不是?我喂你的时候不该抱你的!”
他倒是聪明,没人点拨就能发现缘由,这狐狸尚有微弱的心跳,暖了半晌却暖不回来,心跳越来越微弱。
少年突然福至心灵似的,感觉自己对这小狐狸有莫大的责任,他运转体内的鸿钧气,抽出一道暖暖呵呵、直连他丹宫的最精纯之气,输给怀中瘦弱奄奄一息的小狐狸。
鸿钧邪法,拆损自己的命魄,去维持本该死掉的性命。
小狐狸终于是活了下来,少年将它紧紧按在自己温热的胸前,听到嘤咛一声,接着一股剧痛。
“啊!我是男的!”少年痛苦大叫。
他跟着一位叫做烟柳的老者修行,通明殿的青师们追杀他们,追的很紧,此刻师徒二人走在大雪连天的破败街道上。
“你抱着它做什么?这畜生身上有跳蚤!”烟柳指着少年怀里的小狐狸嫌弃道。
少年凑上去,烟柳退开一步,少年笑道:“大冬天我都快冻死了,哪还有跳蚤?师父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烟柳愣了一下,“此言甚是有理,不过我观这狐狸身上黑气蓬勃,十分熟悉,恐怕是哪个和我交手多次的通明殿青师所留,许是诱饵、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你快扔了罢!”
少年听他一通分析,老脸皱在一起十分认真地模样,扑哧一声笑了。
“师父,他身上是我的鸿钧气,你当然熟悉了。”
“啊?”烟柳又愣了一下,吧唧两下嘴,吹吹枯白的胡须,又道,“你做什么对它这么好?跟着师父十七年没让你摸过女人的手,你心里变态了?薛守思,这不能怪师父,你长的实在难看,若是头上生出两个犄角,嘴里再伸出两个长牙,鸿钧会中的美貌妙人就随你挑了。”
薛守思见识过所谓‘美貌妙人’是什么水平,看一眼就怦然心动,不过是那种害怕的心脏狂跳的心动。
有一个女子,烟柳本是要介绍给薛守思的,瓜子脸,肤色苍白,一头乌发,散开来如同瀑布一样,真叫人心醉。只是长了四双眼睛,又没有鼻子,而且肚脐以下是毛绒绒的大蜘蛛。
“等等,”烟柳如临大敌,“我看这狐狸体内灵台有一黑线,与你的丹宫相连,薛守思,快运转自爆大法!有敌人来了!”
他大喝一声,身后冒出三把灵剑。
“师父,我用鸿钧气连接着它的灵台,这正是你教我的延命秘法,你难道忘了?况且敌人来了我为何就要自爆?师父,你的脑子……”
薛守思欲言又止。
“胡说,呃……为师的脑子清楚着呢,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难道抱着它一辈子?总是要放开的,我来帮你做个法子……”
烟柳伸手去抓薛守思怀中小狐狸,狐狸嘤嘤叫着害怕,薛守思忙后退数步,拉开距离。
他这个师父喜怒无常,对自己还好,但对旁人可是滥杀无情,此刻微笑着贴上来,说不定下一刻就微笑着把这狐狸一把掐死,不得不防。
“薛守思,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见你二人之间的鸿钧气链接太过明显,故而想要替你做个法子隐藏,我的术法连那太平老儿都看不出来,愿意帮你是你二人的造化!”烟柳步步紧逼。
薛守思听他说得有理,师父有时候是很靠谱的,这小狐狸让人发现身上有鸿钧气的话,一定会被杀死,自己若护不得小狐狸一生……他一咬牙,抱着狐狸想递给烟柳,却又不舍得,只好挺起胸脯连自己一起凑到烟柳眼前。
师父的眼神很不正常,但他向来是不正常的,薛守思实在看不出端倪,又提心吊胆,咯吱咯吱的咬着大牙,面如土色。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在意这狐狸,自己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前世有缘,自己上辈子是个负心陈世美,这小狐狸是可怜巴巴的秦香莲?
烟柳吹了一口气,气中化出许多白色碎屑,像人的头皮屑,薛守思恶心坏了,心想这老头又发神经了,抱着小狐狸就跑,烟柳几步追上他,按住肩膀道:“看,那黑线没了。”
白色碎屑碰到鸿钧气,包裹上去,继而一起消失不见,果然没了。
“哎?”薛守思错怪烟柳了,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笑。
烟柳一脸不屑的撇嘴,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看着徒儿怀中的小狐狸,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没有眼白,迷茫、愚蠢、狗屁不知,嘤嘤叫着撒娇,找薛守思要吃的。
薛守思从兜里撕出一条白鸡肉,小狐狸像看见亲爹一样跳上去咬在嘴里,还在嘤嘤的叫着,听起来很满足,烟柳心里生起一股悲哀来。
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啊……竟托生在一个畜生身上了,天意弄人,再狂妄不屈的人也会被消磨的乖乖跪下,心悦诚服的磕上三个响头再叫上一句‘老天爷,孙子我来了’。
薛守思与烟柳分开了,因为一场与青师的战斗而不得不分头逃跑,从此音讯全无。薛守思寂寞极了,躲躲藏藏的路上就跟小狐狸说话,哪怕小狐狸听不懂,只知道嘤嘤乱叫,他也长篇大段说个不停。
他不知自己的身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烟柳,把那老头当作师父又当作父亲,可他逐渐懂事以后就知道自己另有父母,这大千世界,到处都在打仗,你们俩在哪啊,想我这个儿子吗?
他把所有烦闷和遇到的稀奇事都说给小狐狸听,小狐狸有鸿钧气在身,又听薛守思的点化,逐渐有了灵识。
一天薛守思抱着它躲在坟头后面,等着追杀而来的青师离去,突然感觉怀中一沉一胀,一个光着腚的小男孩出现,小狐狸没了。
他惊讶失声大叫,引得三名青师顷刻之间刀剑袭来,一番恶斗以后薛守思与小孩都受了伤,堪堪逃生。
“大哥哥~”小孩不过七八岁年纪,在破庙的佛像下甜甜的叫他。
薛守思躺在蒲团上胸口疼,刚受了一掌,血气翻涌,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的很,没空理他,小孩子看着薛守思的样子,又看着自己的样子,晃晃脑袋摇身一变,成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五官都长开了,仅剩一点稚气,身形欣长瘦弱,跨坐在薛守思腰上,沉甸甸的。
一双眼睛还像小狐狸一样媚人,只是搭配着这英气少年的长相实在违和。
“你你你干什么,下去!”薛守思惊慌失措,他从没和同龄人这么亲密过呢,你这小狐狸成精了化成人形以后,也要懂得些礼数!
少年乖乖的爬下去,抱着腿蹲在他身边,好奇看着他。
“你怎么了,大哥哥?”少年依然那副小孩子神色。
薛守思咳嗽两声,顺了顺胸口,“我难受得很,你帮我拍拍背吧,闲着也是闲着。”
他艰难坐起,少年听话的替他拍背,只是力气太大,险些震出一口鲜血。
“这样拍!”他在少年背上拍了一下示范。
这才教会了对方,少年给他拍着背,听话的很,拍了一刻钟,不换手也不停。
“别怕了,换个手。”
“好。”
换了个手,继续拍起来。
“你的那只手不酸么?”薛守思问。
少年眯起眼睛笑着说:“酸啊,都快断掉了。”
薛守思沉默了,他觉得自己有艰巨的任务,教会少年所有同龄人需要知道的常识。
比如手酸了要歇一歇,不能跨坐在别人腰上等等。
两人形影不离浪游了一年有余,薛守思找个算命老头给少年取了个名,老头说少年阳气太重,缺水缺阴,建议叫澜月。
“姓什么呢?”薛守思问。
老头呆了,他行走江湖快要二十年了,招摇撞骗自认有些本领,是见过世面的人,但从没给人取过姓。
“呃……”他眼睛滴溜溜的转,看这少年好像不给取姓就不给钱似的,想着好吧,就跟我姓吧,这孩子长得挺灵俐的,我不吃亏,“姓曲。”
老头低声说,做贼一样看着周围摆摊的其他算命先生,生怕被人听见。
薛守思丢下一锭银子,拉着曲澜月要走。
“不用这么多的……二十文就够了!”老头惶恐。
薛守思揽过曲澜月肩头,“我兄弟的名字你说只值二十文?我头给你剁下来信不信!?”
老头抱拳求饶认错,在薛守思恶狠狠地注视下把银子收好。
“你有名字了,小狐狸,你笑笑可以吗?平常不让你笑得时候你都笑,现在喜庆的时候怎么蔫了?”薛守思道。
“你把饭钱都给他了,我笑得出来嘛?”曲澜月抱怨。
“哈哈……千金散去还复来!为饭钱发愁还算是什么男儿?”薛守思揉揉他的头潇洒大笑。
在大雨滂沱的深夜里薛守思脱下外袍撑在曲澜月头上,护着他在旷野中寻找遮风挡雨的地方,曲澜月吃吃的笑,薛守思问他笑什么?曲澜月摇摇头不说,把薛守思撑在他头顶的衣服抓在怀里,然后窜了出去。
薛守思护了他半天,大雨中还保着曲澜月身上衣服不湿,眼看着功亏一篑,气的一个箭步把曲澜月扑倒在地,两人一身泥泞。
他小臂勒着曲澜月的脖子,“不识好歹是不是?你淋了雨要伤风的!”
曲澜月只知道笑,“痒!”
他反击去挠薛守思的咯吱窝,两人在了无人烟的世界边缘,淋着大雨笑着打闹,第二天都面色苍白吸着鼻涕躺在边陲小镇的客栈里烧到神志不清。
“我真是欠你的……”薛守思有气无力地用胳膊肘撞撞躺在身边的曲澜月。
“是啊,你欠我的,要拿一辈子来还。”曲澜月厚颜无耻的说。
“我掐死你算了!”薛守思翻身压上他的身体。
薛守思发现曲澜月有奇怪的地方,他心如铁石。
比如看到病人,薛守思要上前帮忙看看,曲澜月却拉着他走远,遇到要饭的乞儿,薛守思解囊相助,曲澜月又抢回来。
这天薛守思看到一只小猫落水,扑腾乱叫,急忙跳下去救它,被猫挠的是血,曲澜月面色一冷,竟拔剑杀生。
“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救上来的!”薛守思怒道。
“它伤你了。”曲澜月冷冷道。
“若是人伤了我,你是不是也要杀人?!”
“是。”
“小猫不懂事罢了,它是害怕才抓我的,多可怜呀,曲澜月,你真是混蛋。”薛守思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开始为小猫操办后事。
曲澜月委屈极了,想哭,但他忍着,当年他还是小狐狸时薛守思救它,它就没咬过薛守思,从来没咬过,也没挠过。
烟柳老儿在一天凌晨闯进二人的居所,浑身是血,拉着惊醒的薛守思就走,曲澜月赶忙穿衣服准备跟着,不管去哪,只要跟着薛守思就好。
烟柳却一把推开他。
“你留下抵挡敌人!”烟柳吩咐。
曲澜月呆住了,薛守思拉着他的手,“你别听他的,快穿衣服,跟我一起走。”
曲澜月点头,烟柳却不知使了什么秘法,二人骤然不见,曲澜月大惊之下茫然伸手去抓,只抓到一片空空如也的月光,雪白的手背被月光照着几乎发光,闪的他头痛欲裂。
“薛守思!”他大喊大叫起来,发怒又悲伤,把屋子里的桌椅板凳一一踹倒砸碎,这都是他们俩一件一件置办来的,曲澜月每天擦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爱护极了,可现在一文不值。
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走进屋子,本来眉眼寒霜,满脸敌意,看到屋子里只有曲澜月一人后大吃一惊,一脸怀疑自己有错的表情,退回去看了看又走进来。
“烟柳呢?”这少年声音清亮,和气的问。
曲澜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少年被瞪的一怔,拔剑走上前,曲澜月眉毛摆了个八字,嘴唇颤抖,眼眶一红哭了起来。
少年更加疑惑了,烟柳呢?期待的一场恶战呢?你刚才瞪我的那副要杀人的气魄呢?
大老爷们躺在地上哭鼻子?
他定睛一看,这哭的撕心裂肺之人识海灵台竟然明净如许,纯澈清透的过分,明明身上散发着妖气,为什么灵台如此干净?寻常妖魔的灵台混沌一片,凡人的灵台晦暗不明,他自己的灵台也脏兮兮的罩着一层灰雾,师父张真人是太平上仙六名弟子之一,法力高深,灵台也有不少黑点瑕疵。
灵台如此纯澈,修起道来岂不是前途无量?
少年顿时生起敬意,心想我还可怜你呢,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你现在哭的这么痛苦,以后得道飞升时再回忆起来,恐怕会一笑而过吧?
都会过去的。
“不才……不才告退,”少年作揖,“足下莫要太过悲伤了……”
曲澜月丢了剑,流浪街头,受尽欺辱白眼,没了薛守思照顾的他,不知如何赚钱,不知如何过日子,饥一顿饱一顿,修为又低,遇到人欺负打也打不过,咬着牙跟人拼命最后一身是伤躺在街边像是死了一样。
他变得胆小自卑,不敢和人争论,看到大个子就自觉的躲避,生怕挨打,他被打怕了。他变得接受社会的规矩,找份工养活自己,吃糠咽菜,穿破布衣服,住主人家的柴房牛棚。
曲澜月好多次都想到死,不是又累又饿又冷所带来的沮丧,而是不知要做什么,不知忍受这些为了什么的迷茫和绝望。
一般人活着,忍受辛苦劳累,大约为了养活自己,养活父母,找个心爱之人结成姻缘,生个孩子,守着亲人们快快乐乐的,为此忍受辛苦劳累也甘心。
可曲澜月不同,他无父无母,也对女子不感兴趣,更怕婚姻,他的人生要做什么?为什么而忍受呢?
真的很辛苦啊,身心俱疲,每天打击和凌辱接踵而来没有开心的时候,他想死了,不如死了好。
生下来上天就不眷顾他,他身子弱抢不过兄弟,差点饿死,薛守思喂他,揠苗助长,又让他差点被咬死。
这都是上天不喜欢他、要他死的证据不是么?曲澜月难过的想,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恨我啊……杀不死我又要折磨我,让薛守思对我那么好,又让我们分开。
这天他跟着主人家的少爷进京赶考,新皇登基,开科取士,参与的人很少,都怕这新天子坐不得几年江山就又被杀了,考了也白考,反而可能引火上身。
少爷读书差,别人都不去,他就有机会排名靠前了,为此拼一把也要参与这次科举,算是冒险了。
曲澜月提着一把细剑,穿着一袭白衣,驾着马车带着少爷行路,每天只在清晨赶路,因为盗匪们有的白天干活,有的夜夜笙歌晚上出来,只有清晨白班的还没起,晚班的已经困了,最是安全。
他每次凌晨叫少爷上路时总要挨打,少年有起床气,抓住什么就砸向曲澜月,有时候连滚烫的香炉都抓住砸过去,曲澜月的手背因此留下个醒目的伤疤,他没有发作,任劳任怨逆来顺受,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
这次少爷迷迷糊糊,被他叫的烦了,气的咬牙切齿,想要抓曲澜月的头发,狠狠的撞到墙上去,却感觉手感不对,曲澜月的头发没有这么细这么软啊……
他睁开眼睛,见到自己正抓着一个陌生男子的头发,这男子面貌俊秀,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饶有兴味的看着他。
“你是谁?”少爷惊叫,看着对方身后的曲澜月也满脸惊讶,急忙命令,“把他赶出去!这什么人啊乱闯人家卧室?”
曲澜月摸摸薛守思的背,又猛地缩回去,仿佛觉得自己不配摸似的。
薛守思抓住少爷的手腕,满脸暖春变寒冬,死死瞪着他:“我若不来,你就抓着曲澜月的头发了是不是?”
他语气愤怒,带着凌厉杀意,让少爷打了个哆嗦,蜷着腿抱着被子翻身摔下床去。薛守思穿着鞋踏上床,拔出宝剑指着少爷的脖颈。
少爷吓得魂不守舍,忙叫:“喂,救我!”
“他没名字?!”薛守思咬牙切齿,跺跺脚作势要斩。
“啊!有名字有名字!曲澜月!”少爷裤子都湿了,人太害怕果然会尿裤子。
薛守思回头看曲澜月,满脸讨好又带着歉意,曲澜月要幸福的晕过去了,他真的没想过薛守思还会来找他啊……薛守思这种人随便再找个小狐狸传点气过去,一千一万个狐妖少年不随他挑选么?
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自己不听话、和他吵架、害他得病受伤……
他居然一直记着我,还来找我!
“别吓他了……”曲澜月开口,他认识少爷一年多了,对方对自己好过,虽然经常打骂,但自己的衣服和饭菜一直都没短缺,比其他仆人好太多了。
“什么叫吓?要杀要留全凭你一句话。”薛守思说的好听,却已经将剑收起。
曲澜月满心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了,但一年后,他昏昏沉沉伤势极重,被薛守思横抱着在火场中左冲右突,熊熊烈火焚烧着巍巍楼阁,无数木梁烧的断裂倒塌,如同流星般重重砸在地面上,到处都是火焰和烟雾。
“别……别抛下我……带我一起走……”曲澜月很困,很想睡觉,坚持着乞求。
薛守思被他逗笑了,正常情况下你不该说‘别管我,我会拖累你的,你快走’吗?
“咱俩可真是奇怪的一对儿。”薛守思气喘吁吁的抱着他道。
“一对?”
“一对好兄弟!”薛守思接着他的话说完,冲出了火场,身后飞云阁轰然倒塌,一圈冲击波带着无数碎屑火星打在二人身上,划出许多伤口。
巨大的烟雾简直接触着青天,滚滚黑烟如同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相比之下城池、建筑、人,都十分渺小。
飞灰如雪,纷纷扬扬,烟柳老头正在山坡上等着,身旁跟着乌发及腰的蜘蛛女。
“你们俩怎么又凑一块儿了?”烟柳见徒弟抱着那小狐狸化形的少年,撇嘴道。
薛守思看了看蜘蛛女的八只长腿,毛骨悚然,咽了咽口水道:“他太废物了,离了我自己活不下去。”
曲澜月有气无力地捏了捏薛守思的腰间软肉。
“他跟着你才活不下去。”蜘蛛女声音诱惑,仿佛花场名伎,一句话就让烟柳与薛守思的骨头酥酥麻麻,腿都软了。
是了,通明殿追杀的太紧了,一年以来曲澜月跟着自己性命垂危数次,纵然每次都能千钧一发逃生,但谁能保证下一次还能如此好运呢?
通明殿没在追曲澜月,曲澜月受伤只是被自己牵连而已。
见徒弟眉目拧着,似乎想着什么,烟柳道:“等赵生成事以后再来寻他,最多不过三年……”
“赵生做完那件事后,我们就不必到处逃跑了,到时想谈情说爱还不有的是时间?”蜘蛛女意味深长的看着薛守思,婉婉转转道。
曲澜月意识模糊,也知道说‘不行’,“不要抛下我,你说了不抛下我的。”
薛守思叹了口气,“乖,我既引你路,就不会放着你不管,我会再找你的,你想甩掉我都难,别担心我抛弃你了行么?”
烟柳做了个呕吐的动作,蜘蛛女八只眼睛齐齐直翻白眼。
“不行,不行,一天都不能分开,不行不行不行……”
曲澜月如同溺水之人,死死抓着薛守思的手不松开,嘴里神经质的呢喃求饶,别抛下我了,我经受不起了,你不如把我杀了算了,反正我早就该死了,如果没有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