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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谢晗深深望了一眼这张七年未见、他曾心心念念几千年的容颜,尔后敛眸垂首,长风扬起的发遮了他大半面容,一时瞧不真切神情。
      “谢……晗……”山间一时悄寂无声,只余郁澜元神濒死的唤他之名。
      “你为何到了如今,依旧连个缘由都不肯给我。”
      谢晗忽而沉沉低语,森然冷冽。
      他猛地抬首,灼灼瞪向夜洹,声色俱厉,带着七分狠意怒然诘问道:“你为何一定要逼我!!?”
      他这一言出口,虚空之中的夜洹元神忽而一晃,变得越发飘渺,夜洹望向谢晗的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的惊痛,整个人似是忍受着巨大的痛楚,指尖都在发着颤。
      地上的夜洹肉身脸色已是惨白一片,谢晗缓缓抬起右掌,掌心雷光隐隐,丝丝缕缕一路绕向夜洹手腕,在他腕间交织,仿似一个银镯,在谢晗催动下,竟是已然穿透皮肉钻入夜洹经脉之中,毫不留情地寸寸碾过。
      夜洹此刻,只觉通身皆如被人以利刃剐过一般,无处可避的疼,只能生受。
      “伏……灵索?”
      半空中的夜洹元神发问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的颤音,却连半声痛哼也不愿漏出喉口。
      谢晗眸色冷冽,淡漠看着夜洹,“你知道,三千劫雷落于此身时,有多痛吗?”
      他声调毫无起伏,指端轻轻一勾,雷光暴涨,肉身猛地一颤,呕出一大口鲜血,落于新雪,妖冶凄艳。
      夜洹元神再拿捏不住郁澜,那黑蛟挣扎逃出他的钳制,转而化出原型利爪呼啸攻来。
      夜洹强撑着闪开数丈避开一击,可如今他身缚伏灵索,便似整个人都被谢晗拿捏于掌心,又能逃到何处去。
      将将远避,谢晗便五指一攥,直教他如遭锥心之苦,痛到深深弓下身去,徒劳的揪着心口衣物。
      此物乃是古神法器,偶然为玄月仙君所得,一旦被此物所缚,此身肉身也好魂魄也罢,哪怕是一身灵力精粹凝成的元神,皆如在罗网,伏灵索之主只需稍稍一动指头,便能叫人尝一尝何谓经脉寸断之痛,何谓利刃穿心之苦。
      如今谢晗既是玄月仙君,那自然便是这伏灵索的主人。
      见郁澜再度袭来,夜洹眉峰紧蹙,深深望了谢晗一眼,却是倏然回到肉身,避开了此招。
      郁澜扑了个空,仰天发出一声不甘的龙啸,躁动的龙尾卷过夜洹,狠狠甩向林间,”咔咔咔”撞断一串梅树,夜洹才复滚落在地,口中血色汹涌。
      谢晗未曾阻止郁澜泄愤,只蛟龙还欲再追上前时拽住了他的龙角。
      郁澜疑惑望着他,谢晗安抚地拍了拍龙首,径自步入梅林。
      狼狈跌落在雪地里的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毫无醒转迹象。
      谢晗居高临下盯着这副模样的夜洹,听着满山又复响起的鹿灵哀鸣之声,眉峰稍稍蹙起——他似乎从未想过,夜洹的来历。
      看他方才与郁澜争夺躯体之时显露的本相,极易令人以为是鹿妖修成,可妖修灵力浑浊,几无可能修出夜洹这般睥睨三界的实力。
      谢晗忽然有些迷茫,他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当初是如何知道夜洹这样一个仙君,又是如何拜入他门下的。
      闻鹿山又下起了雪,飞白粘满夜洹睫羽与长发,凝而不散,仿佛落在了一具尸身之上。
      毫无生息。
      谢晗呼吸一滞,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动作已先于大脑,将夜洹抱回木屋。

      夜洹这次再不若先前那般哪怕谢晗不管不顾疏于照料也会顽强醒转,他一病累月,许久不见好。
      闻鹿山的雪也再没停过,谢晗守在小木屋数月,时时觉得恍惚。
      不过七年,他已觉得前世那数千年的记忆,如幻梦一场。
      爱是真的,痛是真的,恨亦是真的,可从爱到恨,从相识到殊途,都如梦一般,极度飘渺。
      郁澜告诉他,在前世他被夜洹灭杀那日,郁澜为救他被夜洹毁了肉身,元神趁夜洹不备潜入他体内,才得以保全性命。
      他控制了夜洹躯体数年,替谢晗疗养神魂,却终因实力不济而被夜洹反扑,也不知三人究竟如何落入的此间。
      郁澜时时盘于梁上,半透明的立瞳冷冷盯着榻上的夜洹,夜洹躯壳已虚弱至极,谢晗不许他再遁入其间,如今空余魂体,无所依附。
      “我劝你莫要心软,也许这个世界,本就是夜洹织就的一张网,困杀你我罢了。”

      谢晗一头乱绪,面上不显,心中却因为夜洹昏迷不醒而越发怯怯,他几乎在此间呆不下去了,必须找些事做让自己分分心神。
      司命星君掌万物命数,林深曾经查不到夜洹,许是因为夜洹那时刻意藏匿之故,如今他重伤不醒,该是无力再瞒。
      闻鹿山漫天的雪实在反常,细细算来夜洹每每受伤,闻鹿山便会落雪。
      若这两件事当真有所关联,他重生此界七年,闻鹿山一直覆雪不化,那岂非是——

      三十三重天外天,裁云为锦,堆雾为阶,仙气蒸蔚。
      司命天宫更在三十三重天之上,伫立星楼,俯瞰众生。
      仙凡神鬼,天地万物,皆不过此宫中命数簿上的寥寥数笔。
      许是高处不胜寒,此地鲜有人来拜访,童子打着揖将这位星君为数不多的仙友迎入宫中,奉了仙果。
      “林深不在?”
      “万物有序,星君大人从不必常年守在此间。”
      谢晗不禁蹙眉,又问道:“他云游何方?可有说何时归来?”
      童子有些为难的摇了摇头,“仙君若是有急事,某可以尝试与星君大人联络,不知仙君此来,所为何事?”
      谢晗也不遮掩,直言道:“借命数簿一观。”
      “如此,倒是简单了,仙君请随我来。”童子闻言反而笑了,一边引着谢晗往深处走一边道:“命数天成,天道有序,若天道愿让仙君得窥天机,此簿自会让仙君一观,倒是无需搅扰星君大人了。”
      童子引着谢晗穿过重云堆叠的阶梯,渐渐转入一栋阴沉沉的建筑,越走越深,便越发难辨方位,四周雾霭沉沉,不闻丝毫声响,仿佛已脱于天外,进入混沌。
      只在抬眼时能望见天雷轰隆隆如张牙舞爪的巨龙盘旋于楼顶,仿佛紧紧跟着二人似的,谢晗冷冷瞥了一眼,薄唇微抿。

      谢晗去天界之前,为防郁澜愤懑伤人,替夜洹布下了一道结界。
      此时郁澜落地化形,变成一袭黑金龙纹的锦衣青年,坐在与床榻不过一丈之隔的竹椅上,阴鸷的眸子玩味盯着夜洹,一手摩挲着他藏于龙脊的剑。
      通体雪白的剑被一股黑气笼罩着,偶尔发出挣扎似的嗡鸣颤动,拨开黑气,才能发现这赫然便是夜洹数千年不曾离身的配剑!剑号长生。
      “你连自己的配剑都保不住,还妄想保住他?”郁澜笑意玩味而残忍,长剑出鞘,剑身轻颤不休,发出悲咽似的剑鸣。
      长剑有灵,被人强掠,如今更要于主不利,自是悲怒。
      郁澜冷笑,一口龙息吐出,黑气瞬间将试图涤荡自身的长剑再度裹覆。
      长生剑触及那道无形结界,直如削泥,轻而易举便剖开了去。
      郁澜见此剑当真厉害如斯,眸色不禁漾开一抹狂喜。
      “果然不愧是星君你的配剑啊。”他贪婪的盯着夜洹,一手化爪,利爪如刃,撕裂夜洹肩头衣物,狠狠戳进他苍白的皮肉里,勾出一指血肉,放在嘴中颇有滋味的吮尝。
      “你这一身精血灵气,当真是天地至宝,数千年前若是早给了我,又何须受今日这许多苦。”
      郁澜不过尝了一口血肉,半透明的元神便凝实不少,他兴奋的舔过唇角,眼底满是兴奋又残忍的得意。
      天生贪婪暴虐的蛟龙又怎会因这一口而觉餍足呢,更何况他在夜洹手下,还吃了这么多苦头。
      如今昏迷不醒的青年直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龙爪狠狠在夜洹肩头撕开几道血口,昏迷之中的青年忍不住漏出一声低弱的痛哼,眉峰紧蹙。
      郁澜一点一点舔尽龙爪上的血,再自血口勾出血肉仔细品尝,仿似在享用一场盛宴,丁点儿也不愿浪费。
      夜洹睫羽不住轻颤着,额上云纹时隐时现,郁澜倒也不怕他醒。
      他上次被伏灵索重伤,加上经年未愈的旧伤,自己手上还有长生剑,又何惧一个半死不活的夜洹呢。
      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躺在血泊中的青年,又瞥了眼嗡鸣不止的长生剑,心中恶念忽起。
      “你不是护主么,你伴他数千年,这点犒劳也该给你了。”
      他说着,竟是狠狠将此剑钉入夜洹肩头,长生剑一时颤得直如山崩,剑身忽而暴起耀目剑芒,玉石碎裂似的细响不住传来,倒惹得郁澜惊异不已。
      待剑芒散去,郁澜定睛一瞧,剑身裂纹丛生,此剑竟是悲痛之下,自毁己身。
      郁澜不由咂舌,甚是稀奇,正要将剑抽出瞧个究竟,一只冰凉的手,陡然扣住了他腕间。
      郁澜一惊,错眼瞧去,正对上一双冷若霜雪的眸子。
      夜洹长睫一振,正抬眸望着他,郁澜不由惊愕失色,想要抽身离去,却发现那瘦弱纤长的五指直如铁箍。
      这力道教他想起夜洹与他元神一同苏醒的那夜,被夜洹掐住脖子的感觉。
      背脊不由开始冒出冷汗。
      夜洹冷冷瞧着他,郁澜银牙一咬,正欲先下手为强,夜洹却又放开了他,强自撑起身子,望着床上血泊与簌簌落下的断剑有些茫然。
      而后面无表情的抬手,将肩上断剑拔出。
      郁澜仔细又小心的观察夜洹神色,心中涌上一个揣测——为化谢晗戾气,夜洹封了自己记忆,不让自己的意识去惹谢晗不悦!
      元神自我禁锢,轻易不会出现,只令此身对谢晗唯命是从。
      如此,那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他正觉欣喜,长生剑碎片却又剑芒烁烁,碎剑如断藕,竟在地上自动拼合起来,跃入夜洹手中。
      长剑入手,夜洹袍角无风自动,鼓胀不休,额上云纹逐渐显现,郁澜心道不妙,转身欲遁逃,可还不待他逃离此间,一道结界倏然横于他眼前。
      郁澜眸子微眯,转首望向夜洹——赤色云纹,眸色淡漠,果然又成了俾睨众生的星君模样。
      “哼,若我猜得不错,你这些年伤势一直未得好转吧。”
      夜洹容色淡漠,半身血污也不能夺他丝毫风华,反衬出几分锐利不驯,他望着郁澜,眉眼显出几分轻蔑:“但要诛灭一条只剩元神的蛟,半条命便已足够。”
      郁澜忽而诡异笑道:“你猜,谢晗去哪儿了?”
      夜洹并不打算与他废话,瞬息之间长生剑剑芒已至他眼前——
      “他去了天外天,找,司、命、星、君。”
      剑芒倏歇。
      简陋床榻只余一滩血泊,血泊之中色压霜雪的青年,已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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