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天玄明月

9、第9章 苦日子我过够了

　　警车开走了，我低着头边狼吞虎咽的啃着面包边拖着脚往学校大门跑。
　　“.......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天都黑了.......她不会来了.....”
　　这个声音熟悉得让我心蓦的一紧，这个人来了？我连忙收住步伐，抬头一看。
　　朦胧的暮色里，一个娇小的身影蹲在大门口的地上，脚边散落着书包、寝具，而一个男人正一只手拎着她的部分行李，一只手劝说着拉她起来。
　　“芷馨！”
　　女孩子立起身，定定的瞅着我，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见她盯着的是我手上的半个面包，瞅了几秒，她的视线又落在我破洞的牛仔裤和半干的印着黄渍的球鞋上，眼神变得不忿。我讪讪的把面包塞进裤兜里，可这个卑微的举动立马让她更加愤怒起来。
　　“你没事吧？伤到哪了？手吗？来，让妈妈看看......”
　　然而，我的手还没碰到她，她居然闪身让开，眼睛里陌生地泛出一种难堪的潮湿，冲我大喊，“在你眼里，我还不如一个面包吗？你知道我已经等你几个小时？！”
　　她的神色有点不正常，我也没有往别的地方想。只想着她等得太久，等得太焦躁发发脾气就会好。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哭着转身朝路边奔去，男人赶紧抓起地上的书包，追上前。
　　我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的确，等人的滋味不好受，何况是在一个人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迟迟不现，这种焦躁失望的心理，每个人经历过一次就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芷馨是头回有抑郁倾向，她内心深处一定是害怕、惶恐，不知所措的，她在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没及时来到，对我失望，冲我发火，很正常。
　　我脸上浮出一片自责愧疚，颠着脚跟上，看她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猛地警觉，焦急地敲打着车窗，“芷馨，你听妈妈说，妈妈不是故意来那么晚的......出了点事故，耽搁了......妈妈不是不关心你，妈妈很爱你......”
　　“爱？你用什么爱我!”车窗降下来，芷馨眼泪汪汪的大叫，“我就要上大学，可你连个家都不能给我！我生了病，希望你能来陪读，可是你放不下工作，连租房子的钱你都不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老师中午就打电话给你了，你现在才来，还吃着你喜欢的面包......你真的是爱我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离开，不再是你的负担！”她放声大哭。
　　“不是的，芷馨，不是这样的！你先下来，你别坐别人的车，下来了我们又说，我们回家，你要是觉得读书累得话，我们不读......”我急得要跳起来了。
　　“晚了，就在你到时间还没来的时候，爸爸已经赶过来了，他给我办了转学手续......我跟他去省里生活......阿姨刚才已经打电话给她的朋友安排我入学的事，明天还约了省里的专家替我看病,没.....”
　　我惊恐地连连摇头，眼泪迸了出来，伸手去拽她下车，“不要啊，芷馨，你不要丢下妈妈......病的事你不要怕，你只是要参加高考压力过大......妈妈带你去省里大医院看，一定会治好的......这只是一种心理障碍，高考结束就会没有的......你看，这么多年，妈妈不是也一点事都没有吗？你不要生妈妈的气啊.....妈妈真的不是故意来晚的！你乖，听话，赶紧下来,我......”
　　前面车窗玻璃摇了下来，副驾上坐着个珠光宝气的纤瘦女人，她温柔地冲我笑了笑，“冷月啊，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对芷馨好的.......我跟明生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芷馨就是我的亲闺女，以后我会带着她发展的.......”
　　“你闭嘴！”我一看到她，整个的就心情不好了，歇斯底里狂吼，“她是我的女儿，不是你的！”
　　腥红的眼睛里漫出一股深深的恨意，我拼命去扳车门锁。
　　“芷馨，你再不下来，妈妈真的要生气了！”
　　夏明生把芷馨的寝具放进后备箱，看我发疯了般的要去抓芷馨的手臂，而芷馨已经被我的疯狂吓得缩到了车的另一头，生气地大力拽过我的手，我没提防，甩倒在地。
　　“冷月，你这个疯子！你看你把女儿都吓成什么样了？！都怪你，都怪你身体里流着神经病的血液，现在遗传给我的女儿了！我早知道我唯一的孩子也生了你一样的病，当初就不该瞎了眼的娶了你！读书时，柳源就提醒过我，可我......”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从十二岁时就守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曾是人生的所有希望，可却在芷馨呀呀学语的时候就跟我们共同的同学出了轨，还在我质问他的时候，恼羞成怒的打了我，说我生的是女儿，要断夏家的香火。
　　这个我爱了很多年的男人，在我患病休学在家时，每天放学后都来探望，三天两头地给我带糯米雪糕，还鼓动了语文老师说服我爸让我回到学校。
　　这个男人是我少女时期茫然孤单时陪护着我的坚实臂膀，可这个说会一生对我好的人，却在一次交通事故，我们沦为贫困后，投奔了唆使赵娇娇和李雪对我使坏的柳源。
　　他走的时候，一脸奇耻大辱地冷笑，说我父母骗婚，合婚时先生说我是克夫克子的命，普通命格的人根本就受不住我的天生伤官，我的父母那时看我肚子都大起来，怕人背后说三道四，就多塞了点钱给先生，瞒着夏明生，把我嫁了过去。
　　说实话我命带伤官这事我不清楚，合婚是我爸我妈背着我进行的，我都是夏明生开车撞死人后，去请阳城有名的神婆来家里看事才知道的。
　　夏明生请的神婆正巧是认识我的，她跟我有仇，这下更加添油加醋地说我命格又阴又硬，会让老夏家断子绝孙，吓得夏明生父母在神婆走后就每日里逼着夏明生跟我离婚。可夏明生不信邪，这样拖拖拉拉地过了两个月，直到夏明生的妈跟我出门买菜，恰好遇到卖猪肉的在打架，一个推搡，老太太就跌进贩卖的猪血桶里，满头是血的起来，浑浑噩噩的又跟捅得脖颈子血流四溅狂喷的人撞到一起，又惊又吓的当晚就过世了。
　　老太太丧事办好后，公公生气地回到乡下，说有我就没有他！夏明生是个孝子，又很爱我，左右为难的同时还要四处凑钱忙车祸的事，这个时候柳源出现了，替他把车祸的事摆平，还拿回了他被扣押的驾照，说是要请夏明生去省城她家公司工作，夏明生舍不得我，犹豫了许久，直到我无意撞见他跟柳源在车里的衣冠不整。
　　夏明生婚内出【轨】的事彻底揭开，柳源索性跟我挑明，还把老太太下葬的当晚，夏明生跟她在阳城酒店开房的记录给我看，我当场质问了夏明生，他只是苦笑没有否认，看到我去提刀，先把柳源打发走了。
　　那天过后，我家每日都战火狂飞，我撕咬夏明生，夏明生也动拳头打我，最后说我生的是女儿，害他出车祸撞死人还让他妈送命，合了魏神婆说的我是扫把星，要让夏家断子绝孙！我百口莫辩，气急的拎着刀要去杀那个红口白牙咒我的老虔婆，结果又让柳源撞到，柳源吓得拔腿往外狂跑，夏明生宽慰她追出去，而我跟在后面还好死不死的拎着那把刀，最后传闻就是我疯病犯了，提着刀追着夏明生砍。
　　我头猛地扭向好整于睱地看着夏明天把我推倒的柳源。
　　这个女人从夏明生对我好的那一天起，就阴魂不散地时时出现在我的面前，她让我灰溜溜的夹着尾巴离开了学校，又利用了她家世的优越，诱使夏明生对我动手，最后还散播谣言，说我拿刀砍夏明生。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抢走了我整个的少女时代，抢走了我的男人，现在还要抢走我的女儿！
　　此时此刻，我已经忘记了我小腿钻骨的疼痛，脑海里全是想要柳源死的念头，我一骨碌爬了进来，箭一般地冲向柳源，柳源已经看到我发疯地奔向她，惊叫着还来不及升上车窗，我的手已经挠进了她的头皮。
　　“把我的人生还给我！把我的丈夫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我发狂地撕【扯】着她的头发。
　　“夏明生.....”柳源痛得在车里大叫。
　　我只觉身后两股大力，自己已经飞了出去，脸朝下的跌出两三米远。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两个人。
　　他们都是我最挚爱的人，可是......
　　我目光朝向女孩。
　　芷馨不知什么时候下的车，她站在车门面前，手还是伸着拉开我的架势，满脸震惊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抖动厉害的手，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的心疼。
　　夏明生冷冷地哼了一声，“冷月，过几天我会让公司律师办理芷馨的抚养权更让手续......”
　　“公司？谁的公司？那个公司姓柳不姓夏！我决不会让你抚养芷馨的，我就算是要饭也不会让芷馨跟着你们的！”我神经质地狂笑。
　　“啊——啊——”
　　大概是我狰狞可怖的笑容吓到了芷馨，她突然凄厉地大叫起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学校值班的保安都好奇的探着头朝这边张望。
　　只见夏芷馨痛苦的抱着头，狂吼几声后，对着我大嚷，“我已经过够了跟你吃苦受累的日子！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下去了！你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有你这样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妈！在你的心里我已经连面包都不如了，我恨你！”
　　不管芷馨说出如何伤我心的话，我都不会生气，她现在是生病了，负面情绪暴发到极致也是正常！我心里这样想，可却感觉有种锥心的痛压得我气都升不上来。
　　“芷馨、芷馨，你不要吓妈妈，妈妈错了，妈妈再也不吃面包了！你别生气，这病不能生气......”
　　“求你，我求你，求你永远都不要再来找我！我不想活在冷家的阴影下，将来也不希望我的孩子活在冷家的阴影里！“
　　芷馨猛地跪了下来，朝着我“砰、砰、砰”地磕头，嘴里念着，“求你了，跟我断绝关系吧，我真的很想上大学，我不想让我将来的同学知道我有病，也不想让她们知道我有个非常差劲、非常丢脸的母亲......如果你真的爱我，就答应我，放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吧！求你了、求你了......”
　　我想抚摸她的手僵在半空，芷馨的话说得很明白，因为我连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说供她上大学！她今天在学校伤害自己，可能是这半学期来一直在思考我们的家境恐怕无法让她想高飞的翅膀自由翱翔，而我又恨夏明生，不准她接受夏明生的恩惠，所以她把自己逼得睡不了觉，直至精神崩溃。
　　夏明生眼睛红得快喷出血了，他一把抱起芷馨，把她推到车里了才转身仇恨的盯着我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孩子留给你！冷月，但愿我们今生都不用再见！”
　　整颗心早被芷馨的无情戳得溃烂地痛得说不出话来，我无语的瞪着他，当初离婚时，他嫌芷馨是女孩，想着会跟柳源生别的孩子，把芷馨丢下还一分抚养费都不给。现在，却说后悔把芷馨留给我了？
　　看着夏明生上了驾驶位，启动了车，我才反应出我的孩子就要被人抢走，忍着撕心裂肺的心痛，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车大叫，
　　“芷馨啊，芷馨，我的孩子，你别走啊，别走，别丢下妈妈啊......”
　　“咔嚓“一道惊天闪电划过天际，没两秒，“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人肝胆俱裂，雨，没有预兆地”噼噼啪啪“地瞬间变成了连绵不断。
　　小车压着一地的水花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