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酸啊》禾灯

4、不吃胡萝卜

　　明燕离埋头把汤喝掉，又伸出筷子，把俞柠那份牛排里的胡萝卜配菜夹了一块出来，吃了。

　　“重新将我当朋友的话。”俞柠笑道，“我还没同意呢。”

　　明燕离又夹了一块胡萝卜，吃完。

　　十八岁的明燕离从俞柠面前的盘子里夹走橙红色的小块，含含糊糊地问：

　　“胡萝卜都帮你吃完了，能做朋友了么？”

　　面前的明燕离咽完食物，轻声说：“你怎么变成这样。”

　　俞柠嘴角微微一僵，低下头，眼睛瞥到他的袖口，眼帘垂下来，继续沉默。理论上来说帝国卫队的制服都是统一发放，但挡不住明家有钱，就愿意自己出上好的材料不计成本做一件制式一样的。尽管如今的制造业都已经全程自动化，连监管流程都已经由机甲代劳，但这些无聊的有钱人仍然喜欢追求什么手工定制彰显身份。

　　比如手工制衣，制衣师常常会在内里绣上自己的名字以示这件衣服的独一无二。明燕离袖口的那个名字是什么呢？可不像是哪个著名制衣师的名字，可是如果不是有名的大师，谁有资格在明家二少的军服袖口绣名字？

　　不过明燕离到了这个年纪，这个地位，这个长相……这也算是正常发展。明家两兄弟无论何时何地都特别引人注目，包括青涩的大学入学时。俞柠在跟他们熟悉后常常怀疑他俩的名字取反了，明燕泽名字里带水，可整个人却像个炸药桶，动辄骂得人无地自容简直想羞愧自杀，离为火，明燕离的脾气却相对要好不少……当然，只要没被俞柠气到时，在别人面前，他基本上都是很温文尔雅的样子。

　　俞柠入学时才十五岁，又是个一次就修两门专业的小天才，受瞩目的程度丝毫不比明家兄弟低。明燕离原本是受了老爹的命令照看一下世交老公爵家年幼无知的小老弟（明燕泽耐心太少一早被排除了），接触后才发现这位小老弟根本不需要照看。

　　俞柠全身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年纪虽小却表情严肃，从不主动搭理人，当然别人打招呼他也不太回应，耳朵里时刻都塞着耳机，即便是上课也不拿下来。公爵家的官方说法是，柠柠耳朵有点问题，这是个助听器。

　　刚知道这件事时同学们都十分惋惜，尤其是女同学：长得那么好看还是学霸，怎么就是个聋的。唯一没信这个官方扯淡的是明燕离，他认认真真履行着自己照看小老弟的任务，尽管俞柠根本不鸟他，但明同学还是兢兢业业地，如影随形地关心他的粮食和蔬菜，学习与睡眠。在长达两周的关心后，俞柠渐渐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不说话但会默默接送自己的保姆出没，明燕离也大致了解了一点他的好恶，就比如俞柠不肯吃胡萝卜，饭菜里的胡萝卜哪怕切成了碎末他都会很有耐心地一颗一颗挑出去，又比如俞柠睡眠不太好，表情严肃主要是因为经常在犯困，再比如，俞柠根本不是听不见。

　　明燕离确信这一点，因为好几次他下课后去找俞柠，俞柠明明离得很远，却一眼都不用看就能立刻从人群中找到他，一双浅色的眼睛准确朝向他的位置。如是几次后，明燕离确定这不是巧合——俞柠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他不是听不见，相反的，他是听力太好，才需要时刻戴着耳机屏蔽一些声音，否则太多普通人无法听到的声音会吵得他发疯。常人都不会去在意的风声、灰尘掉落声、乃至窗外一只蚂蚁爬过的声音放大几百倍交杂在一起，就是俞柠耳中的世界。

　　他不喜欢任何声音，连自己的声音都不太喜欢，所以才经常睡不好觉，也不爱开口说话，刚开始愿意“搭理”明燕离时，都只是用鱼鱼传话给他。于是两人的对话方式经常显得很诡异，俞柠在鱼鱼投出的屏幕上打几个字，明燕离回两句话。

　　一个月后，明燕离终于被恩准可以陪小天才一起吃饭，很不幸的是当天公爵家的家事机甲送来的午餐里又有一大堆胡萝卜。俞柠的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明燕离伸筷子去挑，说：“胡萝卜都帮你吃完了，能做朋友了么？”

　　俞柠有点惊讶，似乎从没想过世界上居然会有人爱吃胡萝卜这种东西，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按了几下虚拟键盘：“你是兔子吗？”

　　明燕离没忍住笑了，说：“兔子并不爱吃胡萝卜。”

　　俞柠又很吃惊，很多书上都说兔子爱吃胡萝卜。他这个时候才露出一点天真的模样，轻声说：“难道鱼鱼才爱吃胡萝卜吗？”

　　声音很轻很软，但口齿很清晰，就是正常少年的嗓音。这是明燕离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当然，还没有来得及回味一下，鱼鱼就在旁边用嘲讽弱智的语气说：“呵！胡萝卜！”你全家爱吃胡萝卜！

　　也许是以往相处的惯性，明燕离遇到俞柠开始就不由自主地惯着他，尽管还生着气，还是要什么就给什么。可就是这样一个当年说话轻声小心的少年，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刺儿头。

　　如果不是认出了那只猫型机甲确实是鱼鱼，如果不是俞柠仍然是他熟悉的模样，他都要怀疑这只是同名同姓了。

　　俞柠眼睛看向别处，怎么变成这样，切，他自己还想知道呢，倒轮到明燕离来问他了。

　　麒麟终于硬着头皮出声，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明将军，任老元帅要求通话。”

　　明燕离同意，麒麟便在他面前展开一个屏幕，出现了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任老。”

　　老人已花白，眼睛却依然澄明有神，点头道：“燕离，我收到报告，靖南的手机出现了，而且手机已被破解。”

　　明燕离想了想，说：“是的，手机的情况麒麟已经做好记录，扫描后生成了一个1:1的电子模型传送给您。”

　　“我要问的就是这个。”老人平静的表情瞬时变得有些急切，“那个破解屏幕锁的人在哪里？”

　　“……”明燕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俞柠，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回头，说，“呃，涉及到军事机密，已经关押了，卫阳在审问……”

　　“不许对他无礼！”老人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严厉吩咐，“把他带过来见我。”

　　明燕离：“……”

　　屏幕那头似乎也有隐隐的“不可啊”“都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往这里带”“不行不行”的讨论声，老人回头斥责道：“瞎比比什么！我怎么养了你们这一群废物，连屏幕锁都解不开！”

　　“……”

　　“啊？”